水澤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法斯特拉回傭兵團的。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似乎是想了很多,又似乎是什麽都沒想,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下午的兼職結束,連中間黛比來給他結賬都沒留意,隻是將包著錢的紙袋塞進了口袋,數都沒數。 “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別這麽垂頭喪氣的。”法斯特見他一直發呆,以為是因為兼職要結束了,舍不得大家,“沒事了來風暴城玩,來找我。” “嗯,謝謝。”水澤低著頭給了法斯特一個擁抱,“能認識你很高興。” 喬希從外麵趕回來,看到水澤還在就放心了:“好在沒晚,我還怕你先走了呢,來,跟你告個別。” 休息日裏的俱樂部空蕩蕩的,原本隻有水澤和法斯特兩個人,現在又多了一個喬希。 “我會記得你們的。” 水澤也抱抱喬希,眼睛有些澀。 帶著溫度的懷抱相繼消失,水澤覺得身體有些冷。 “我走了,以後有緣再見。” 在回去的路上經過處在街道中央的暴雪傭兵團大門,門前原本擁堵的人群已經消散,隻剩還擺在原地的花籃證明著今天是他的開業大禮。 因為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傭兵團上麵掛著的牌子提早亮了起來,幾個閃著光的大字在嶄新的牌子上分外醒目。 “幹什麽!你這人,莫名其妙!” 一個路人因為水澤突然停下互相撞到了肩膀,有些不滿的說了幾句,隨後繼續往前走。 “對不起。”後知後覺的水澤小聲道歉,不過前麵已經走遠的人大概也聽不見。 傭兵團的大門打開,裏麵走出兩個人,是村子裏熟悉的人,水澤記得他們的名字,記得他們家住在哪裏,還記得他們家裏養了幾隻雞。他們似乎說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笑聲讓隔著路口的水澤都能聽到。 他們大概察覺到了視線,扭頭看見了對麵站著的水澤。 水澤有些緊張,不知道他們如果等會過來他要說些什麽,是好久不見,還是問他們為什麽…… 但是他們兩個人隻是站在原地愣了一會,隨後一起離開,若無其事的好像隻是看了陌生人一眼。 這讓水澤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瞬間跌入穀底。 原本沉重的雙腳自動的開始往前走,他低著頭,步子越邁越大。 這裏,這條街,他一秒都不想再停留。 一路上似乎還撞到了好幾個人,但是水澤腳步依舊沒停,在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徑直走回了那幢兩層小樓。 剛推開門,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水澤回來啦,你今天好早哦。”喬坐在沙發上打遊戲,頭也不抬的說道。 “嗯,兼職結束了,下班早。” 水澤感覺自己跳動的心髒瞬間回到了胸腔,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充斥全身。 晚飯時,西尼爾和阿德拉都不在。 喬往空蕩蕩的二樓看了一眼,說:“大人和阿德拉都已經吃過了,我們不用等他們。” 水澤問是不是明天就要回光耀城了。 喬:“是啊,水澤是對這裏有些不舍嗎?” 水澤搖頭:“沒有,我也想快點回去,我東西都收拾好了。” 喬:“那就好,我也想回去,外麵也就偶爾出來玩一下還行,出來的時間長了就會想家,還是家裏好。” 水澤聽到家這個字,又沉默下來,全程無話。 晚上水澤睡不著,坐到陽台上看夜空。 今天依舊沒有星星。 他早該有心裏準備的,上次和喬一起逛街,在a之家,看到櫃台裏擺著的脖頸時,他就有種模糊又不願承認的預感了。 畢竟當初在村子了,雖說每個人裂開的部位不同,但隻有雪是脖子,其他人都是四肢居多。 水澤從口袋拿出一張小紙條。 那是他過二十歲生日時,雪給他的驚喜。 一張從魚嘴裏吐出來的小紙條,上麵寫著生日快樂。 在來風暴城的輪船上,水澤跳過一次水,那張繡著六棱雪花的手帕掉水裏衝走了,和雪有關的東西就剩這張紙條了。原本他還擔心這張紙條會被水泡濕泡爛,後來拿出來後發現紙條沒事,幸好紙張是防水材質的。 水澤細細摸過紙條上生日快樂這四個字,透過它還能看見當初的自己是多麽的高興。 那天他還約好和於阿頌一起建房子,如果那天沒有發生…… 或許現在他也有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家了。 以前在森林裏的點點滴滴,如同走馬觀花般的在水澤腦海中快速的過了一遍。 想到以前和於阿頌合夥捉弄村長,嚇得村長見他們一次打他們一次,水澤忍不住輕輕笑起來,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那些記憶,現在回想起來都似乎帶著陌生。 明明並沒有過去多久…… 等明天到了光耀城,就回去森林裏看看吧,雖然那裏的人都不在了,但地方和回憶還在。 水澤看著手中的紙條,手指捏著兩邊,準備撕了它。 “水澤,怎麽還沒睡覺啊,你幹什麽呢?” 喬的聲音打斷了水澤的動作。 “沒什麽,有點睡不著。” “哦,我也是,我準備去倒杯水,你要喝嗎?” “那給我也倒一杯吧,謝謝了。” “沒事啊,哎,你手裏拿的什麽?” 水澤攤開手掌,讓喬看到那張紙條。 “生日快樂。”喬歪著頭將上麵的字讀出來,“大人的字真是好看,越看越好看。” “大人?西尼爾?” “對啊,這不就是大人的字嗎?” “你看錯了。”水澤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可能。我跟著大人這麽多年,要是連大人寫的字我還能認錯,那我幹脆辭職算了。”喬打個哈欠,嘟囔道,“我下去倒水,一到晚上就口渴,喝了水半夜還要起來上廁所,好麻煩。” 等喬倒水上來,已經不見了水澤的身影。 喬歎了口氣,將水杯放到地上。 往回走,看到一樓客廳亮起了燈。 大人坐在沙發上,而他身邊站著阿德拉,正將手臂上豎起的小屏幕投影到對麵電視上。 喬下了樓梯,站到大人身邊。 電視上顯現出水澤的身影,他正在大街上發瘋的狂奔。 黑夜裏的街道冷冷清清,隻有微亮的路燈照出他淺淺的身體輪廓。 “大人……”喬忍不住出聲。 西尼爾:“嗯。” 喬立刻將想說的話憋回了肚子,沒有水澤在身邊,他不敢亂說,最後幹巴巴的問:“大人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西尼爾:“不喝。” 喬不敢再出聲,和同樣一聲不吭的阿德拉站在一起,看電視上放的監控視頻。 水澤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或者跑到了哪裏。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想一直一直跑下去。 逃離這裏,也逃避自己。 稀稀拉拉幾滴水滴到臉上,水澤抬頭。 原來是下雨了。 這還是子自從他離開森林,遇見的第一場雨……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水澤的衣服,□□的黏在皮膚上,額頭上的頭發撥到了腦後,雨水順著額頭流到眼睛裏,再由眼睛流出來。 分不清是水澤哭了,還是隻是雨水而已。 等他疲憊的停下腳步時。 發現自己站在暴雪傭兵團的門口,窗戶裏麵燈光明亮。 一牆之隔,裏麵傳出歡聲笑語。 過了會有個人推門出來,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雨水中夾雜的清爽味道,正想感歎一下下雨的美好,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阿頌。” 他回頭,發現牆邊屋簷下的台階上坐著一個人,身處陰影之中,看不出是誰,但是聲音很熟悉。 於阿頌走過去,看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水澤。 “水澤?”於阿頌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敢問他這是怎麽了,因為答案肯定和自己脫不開關係。 “為什麽……告訴我,求你了。” 水澤帶著懇求的聲音,讓於阿頌很難受,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水澤,印象裏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樂觀,永遠充滿著活力。 也是這種樂觀和活力讓於阿頌覺得,即使以後水澤知道了真相也能挺過來,而且能很快麵對新的生活。 同時這樣想著也能減少他對水澤的內疚和不安。 但此刻水澤狼狽的模樣,打破了於阿頌一直為自己建立的心裏防備。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騙你的……”於阿頌蹲到水澤身邊,不停的道歉。 水澤攤開手掌,因為握的太緊,被指甲掐出幾個月牙印的掌心上麵,有一張紙條。 “這是雪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