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負在身後,琴宿比對方高,隻是他總是有低頭走路,還些微貓背的壞毛病,不過對方還是仰麵看著他,那青年衣裳剪裁合身,高挑出眾,一雙瞳孔散發紫光,盯著琴宿。 那眼神奇異且閃爍,琴宿心跳加速,心虛的低頭想著:“我怎麽這麽不小心,這人穿著華貴,氣質不凡,應該是哪個仙門的公子,真是傷腦筋,我到底在幹嘛,走路都能分心。” 琴宿連忙舉起手要打“憑君傳語式”,剛舉手就想到懷中的木匣,木匣墜地前,電光石火間,青年從容的用右腳背一拖,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勾住木匣的黃銅環釦。 琴宿簡直想挖個洞躦進去,慌亂的打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真的很抱歉,你有沒有怎樣?” 青年歪著頭打量他,眼神透漏出看不明、猜不出的情緒。 他為什麽這樣看我?我的衣服髒了?鞋子沾上泥?還是身上有魚腥味? 琴宿隻有兩件一樣的衣服,一雙鞋子穿到縫補多次,不過他習慣很好,每天總是按時沐浴、定時洗衣,人窮誌不窮! 一名女子站在十步外,停在賣風箏的攤販前方,喊道:“鍾離小莊主,怎麽了?” 原來他姓鍾離呀......哪個仙家有姓鍾離的公子?想不起來,真是一表人才的人。 青年笑道:“道長,走路小心些,我走啦!” 語氣有些上揚,高亢卻不刺耳,十分清脆乾淨,像是玉佩撞擊的嗓音。 琴宿接過木匣,對方突然將那吃了一口的糖人塞到他手中,接著向他眨眨右眼,露齒一笑,轉身離開。 真是頑皮的孩子。 琴宿被對方歡快的氣氛感染,看著糖人,有些情緒複雜,還是一口一口的慢慢吃著,萬頭鑽動,那街上最大的三層朱紅屋瓦,丹陽壇的掌門嶽百川幫忙取了名字,叫作“琳琅滿目奇珍異寶樓”簡稱琳奇樓。 不過名字太長了,匾額實在寫不下,隻好勉為其難的縮成琳奇樓,聽起來很奇怪,而且完全聽不出來到底是哪些形容詞濃縮成的。 琳奇樓蓋的很鋪張,一樓廳堂左右有兩幅巨大畫作,右邊是清平君“追月洗塵弓三箭退魔”圖,左邊是“清平君頂蒼龍神柱”圖。 前麵是彷真的靛藍色弓身,黑牛角弓稍的追月洗塵弓跟銀光角宿箭放在水晶坐台上。 這兩樣畫跟精緻的弓箭大作,是琳奇樓的鎮樓寶物,即使是彷真品,也將外貌做到栩栩如生,除了沒有仙術加持,其餘細節簡直一模一樣。 琴宿伸長脖子,想看看那個熟悉的上品仙器,無奈人真的太多了,裡三層外三層被百家青年弟子擠的洩不通。 正廳西側是相思房,裡麵有一個櫃台,後麵卷宗櫃分門別類,是可以寄信跟寄大型物件的地方。 房間很大,中央上方掛了一麵天圓地方介識鏡,外型似圓盤,中心方孔,登記後,付二十五文錢就可以領到介識咒語,可以開通靈識,接著能在這個鏡內看到所有登記人他們發的信文。 外方的鏡麵不斷有文字浮現,舊的文字不斷往上跑,文字的方位代表發信文的人他所在的大致位置。 內圓是顯示影像,如果有人付了五十銀兩,可以買下一個時段的顯像時間,比較少人用,要買一定是特殊場合。 除了發信文,還可以買不同的煙花跟信文效果,大致上表現出來的樣子,就像此時,有人買了半炷香的時間,圓形水紋散開顯像,是在姑蘇的鬧區街上,一個仙門公子正在跟一位姑娘唱情歌,姑娘嬌羞的答應了。 噹噹噹,畫麵出現花裏胡哨的紅紅紫紫火花,炸開出現“恭喜某某某與某某某兩位佳賓牽手成功!”之類的賀詞。 一堆人在看,大笑著交談,隻要琴宿低頭走到櫃台,一個黑髮低馬尾,戴著遠遊帽,俊秀麵容卻看上去生無可戀的樣子,他是相思房的職掌士尚淵。 他眼下淡淡青色眼圈,語氣單調的問道:“你要寄信、寄包裹、登記開通靈識還是買時段?” 琴宿打著:“都不是,我想查查這個包裹上麵的名字是哪個門派、姓名是誰。” 尚淵一聲很明顯的唉,然後轉身蹲下來磅磅磅的開關櫃子,再抱著一堆山一樣高的書冊,轟的巨響放到琴宿麵前,擋住兩人。 “尚淵在嗎?我要買時段!快點快點我還要去挑寶器。” “尚淵,尚淵我登記過靈識了,不過我要改稱號!尚淵你聽到沒有?” “尚淵我要換稱號,還有一個包裹要寄給我娘!” “尚淵!我之前買的靈識我無法感應,也沒法發信文!你這介識鏡怎麽老這樣?我的稱號是不是被其他重疊了,不然怎麽我都感應不到?” “尚淵,尚淵我之前發的信文顯不出來,咋回事啊?” “尚淵我的信文被稱號蓋過去了,怎麽不調整一下距離啊?” 琴宿前方的書卷後麵傳來悶悶的嗓音道:“什麽相思房,真想死......尚淵不在!” 櫃台圍了一圈不排隊的修真人,大呼小叫七嘴八舌,根本聽不清,吵成一團。 琴宿拿起包裹,默默挪開步伐,他現在很忙的樣子,還是先別吵他好了。 尚淵將一疊登記簿,厚到能砸死人的程度,啪的甩在桌麵,對著人群橫眉怒目道:“要不要排隊?你們要不要排隊?再吵我現在直接切了介識鏡。” 眾人很快閉嘴,爭先恐後的插隊,尚淵唉了一聲,蹲下身磅磅磅的關上櫃子。 天圓地方鏡上的信文通常都是聊一些八卦,總之絕對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有些師兄掌門自持身份壓根兒不會去搞什麽登記靈識,不過偶爾看看上麵聊什麽。 琴宿抱著木匣好不容易出了大門,他實在很苦腦,站在街道旁,相思房擠滿看介識鏡的人群,比買東西的人很多,琳奇樓已經很大,此時至少快千人圍堵。 怎麽辦,我總不能一直霸佔別人的包裹,收件人一定急壞了。 琴宿邊想著,被周遭吵雜的人聲鼎沸搞的頭暈,難以呼吸,便先走出去到街道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拯救大兵瑞恩”開頭的既視感,不過真的不是軍事片,也沒有陽剛肌肉,肯定都是帥出新高度的神仙們,對於看的吃力的姑娘們很不好意思哈,這是戰場開幕! ☆、二、桃花芳菲入卿心 水雲宗供奉金闕帝君殿中,金碧輝煌、畫樑凋棟,閣樓兩側均是其徒清平君三箭退魔、一力頂神柱的浮凋,其中那個小點,正是清平君,他露出結實臂膀,抬手扶住巨大的神柱,頭因頂著的關係,被迫微微低著,然,其目光仍是往上看蒼天。 清平君不顧天庭反對,扛起神柱,原本傾倒的神殿被扶正,他的後腦勺被迫往下,對著上天毅然決然道:"縱然低頭,絕不退卻!" 蒼龍神柱,一人頂力,縱然低頭,絕不退卻! 下方有行小字刻著:"處天地、赤子心、敬皇天" 清平君溫煦寡淡的外表下,有著堅持己見,擇善固執,即使低頭,絕不退卻的傲骨。 世人對清平君的敬愛一直到神柱墜落時,都是十分真心誠意。 寒鍾大鳴大放時,伴隨著鍾鳴,仙人殞落,緊接著天崩地裂,地震海嘯,神柱以各種形式化作災禍,這時人們才知道,天命不可違,違者,必魂飛魄散,萬劫不復,即使神仙亦是如此。 今天各路仙家門派都來觀看琳奇樓觀禮大典,周邊商店豐富、風景優美,大部分年輕弟子都是為了一賭百年前仙人清平君的追月洗塵弓與角宿箭,不少遊玩的人則是很興奮討論著傳說的上古仙器跟清平君的神蹟。 天宵派穿著杏黃道袍的弟子,圍在前方一座橋頭前麵,為首弟子鋐林指著橋介紹道:“都靠過來一些,後麵的,鋐覺看的到嗎?前麵的蹲下來,不拘隊形,自己插空隙,來,這個橋叫什麽?” 師弟妹們乖巧的回答:“歌~仙~橋。” 鋐林大聲講解道:“對,這裡是歌仙橋東方,百年前我們天宵派跟水雲宗等等其他仙門就在這裡,我派那時候抓到一名魔族小孩,合理懷疑他是東沙魔族,而清平君卻堅持不能對一個孩子正身,我們天宵派便在這裡,就我站的位置,哪,跟清平君談判,清平君很堅持牽著那個小孩過橋,雖然那小孩被我派強大獨樹一格高端大器上檔次的法術測試是魔族,清平君也堅持己見反對正身,後來我派仁慈,便同意讓清平君帶著小孩過橋,聽到這裡有沒有人有問題?餘斌注意聽,不要低頭看介識板,回去要交心得的,有問題就問。” 眾師弟妹們紛紛翻著書冊。 “鋐林師兄,清平君救的那個小孩聽說是個歪臉斜嘴的醜八怪,小型的妖魔剛變成人形不是都這樣?清平君太婦人之仁了。” “是呀!既然是醜八怪就不要出來禍亂大家的眼睛了,就算不是給他個教訓,讓他不要出來傷世人眼也是好的。” “還是清平君眼神不好使啊?所以對醜八怪沒有概念?他都自己戴麵具不願意以真麵容識人,難不成也是個醜八怪?” 天宵派弟子沒有水雲宗多,不過各各長相上品,絕對不會收奇行怪狀的長相進門。 而鋐林說話更是以天宵派自豪,琴宿經過他們,站在後麵一名弟子正在低頭看介識板頭都沒抬,隻是看著更新的信文道:“水雲宗臨時工蠢宿自傷事件...... 什麽啊,怎麽老是發這種月事文,廬山馮門堯澤又迷路了,尋有緣人幫忙轉貼文,在線等,八百萬火急.......江南是多大從琳奇樓到寒山這樣一直線都能迷路,這個路癡堯,搞什麽鬼最近都是白癡。” 琴宿聽到自己的綽號,很不好意思的低頭快步走過天宵派的弟子旁邊,前麵卻被眾多仙門女弟子及各家女眷擠滿街道,不少拿著寫字板跟布條,不斷興奮跳腳到流淚,激動尖叫,畫麵簡直快要炸鍋。 琴宿一個人穿著陳舊的道袍,背著木匣,在幾百姑娘群眾裡麵很是惹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鍾離公子!!!!他看我了。” “胡說!明明就是在看我!好帥!!!!我要死了。” "救命!我不能呼吸了!" “鍾離公子!鍾離公子,今天我要嫁給你!!!!” “鍾離!鍾離!伴你成長!為你護航!待你成王!!!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 “鍾離!鍾離!伴你成長!為你護航!待你成王!!!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 五百多個姑娘拿著寫著“候仙府美男鍾離公子粉絲團”的鮮紅布條,舉起雙手大聲喊著口號,場麵已暴動。 琴宿有些震驚這個比適才琳奇樓更加聲勢浩大的場麵,被擠到人群裡麵,大長腿長髮香氣撲鼻,薰的雙眼要睜不開,琴宿兩手被壓在人群香軟的酥胸下,因為自己是啞巴的關係,根本無法向常人開口說句“不好意思,借過一下,男女授受不親,借借道。”之類的,連打手語都無法。 人群尖叫的上方,是一個掛著“天外天”的高樓,鮮紅的燈籠鑲著金絲帶,掛在樓房兩側,貴氣華美,樓上窗邊站著一名青年。 麵容俊美無雙垂眼笑著,靛袍窄袖,黑龍鱗腕左手負在背後,右手拿著一節桃花。 琴宿眯著眼,見狀正是一早撞到的那個人,有些驚訝。 他似乎對著琴宿的微微一笑........很傾城。 琴宿周邊的姑娘尖叫不斷,高音吵雜震的琴宿耳朵嗡嗡作響。 鍾離道那雙紫瞳居高臨下看著琴宿,眼眸亮光,笑意加深,樓腳下琴宿正在驚慌的奮力把自己弄出去。 琴宿低頭不斷想往外擠出去,眾人興奮的往天外天的方向壓,琴宿被一路推到粉絲團前麵。 接著眾人見鍾離道對著桃花輕輕一吻,抬手對著天空拂袖,桃花瓣散在空中,化成千萬瓣,朝著樓下眾人下起桃花雨。 “啊啊啊啊啊!天啊,我可以死了,我要死了。” “好美,鍾離公子人麵桃花,我不行了,我要昏倒了,後麵扶一下。” “超美的,姐快發文,啊啊啊啊啊!!!!鍾離公子吻桃花,江南美人醉芬芳!快發文,啊啊啊誰買時段了,放大放大!” “介識版怎麽又卡了!!嚶嚶嚶我要發文啦!討厭!” 等到琴宿頭髮一團亂,整理好衣衫被推出人群,他連忙低頭仔細左右檢查木匣有無損壞,才發現頭上沾上一片桃花瓣,掌心上那片桃花頓時化成靈符,寫著:“三天後,午時,歌仙橋上。” 下麵簽了江東候仙府鍾離道。 琴宿一頭霧水想著:“他為什麽要約我?啊,是給錯人了吧!我周邊都是姑娘家,肯定不是給我的,可是發這種變形靈符,都要指定的人拿到才會轉成文字,真是奇怪,這個包裹也還沒找到是誰寄的,還是去相思房問問其他弟子,請人幫忙查查。” 琴宿到相思房卻看到一團溷亂的畫麵,尚淵不在,其他弟子正在天圓地方介識鏡前麵不斷用靈力測試,不時爆出青光藍亮點不斷閃爍,炸的房內弟子亂跑,吼吼叫叫的不斷從掌心化成靈光抵抗。 青火閃電交錯,白紙黃符滿天飛舞,其他人連忙退出去,一個弟子對著琴宿喊道:“出去出去,現在動力裝置盒過熱,沒法發文跟登記了,嘶,燙燙,今天打烊啦!下次再來。” 琴宿被推出去,背後相思房門磅的甩上。 鏡麵畫麵停在天外天上,鍾離道低頭看著人群方向,花瓣雨降落,黑壓壓的人群都往上方注視,唯一白衣人正低頭。 尚淵從兩大疊黃符後麵爬出來,伸手右掌往介識鏡左上角大力拍幾次,四方文字出現,快速往上飛越。 尚淵扶正遠遊帽,拍拍沾滿灰塵的衣擺,看著畫麵尖叫的粉裙姑娘們中那白衣男子,皺眉指揮道:“這就是那個天下頻道中發的蠢宿啊,長的沒這麽蠢呀!唉,吵死了,你們別念洗煉咒了,先去把揚聲石放上去。” 琴宿背著木匣,無奈的返回水雲觀。 一整天都徒勞而功。 半截燭光,窗戶外灑了一地月光,他晚上寫了一遍清靜經,看著臉盆旁的木匣,今天一整天沒收穫,他擱下筆站起身去外麵小院子打水喝,就聽到外麵細微的呼嘯聲,那是禦劍的風速聲,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接著他出了自己的小屋,兩旁是樹林,外麵一條下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