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青年是姿態孤高、少年老成,正是年輕的楚子敬,他右手拇指壓在天問劍柄上道:"把那魔族帶上來!" 人群自動分成兩邊空出一條通道,兩個弟子從中央壓著一個臉歪嘴斜的小孩,其他人均是露出明顯嫌惡的表情。 "什麽鬼東西啊!長這麽醜!" "是那個東沙魔族啊!原身長成這樣難怪要做妖。" "醜人多作怪,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我早飯都要吐出來了,真他媽傷眼,蒼天啊快了結這個妖孽吧!" "攝政王手下就是這麽低級貨色,看來就噁心,這些垃圾怎麽不快點去死啊!" "長成這樣怎麽還有勇氣活下去?我太佩服他了。" 楚子敬眼神濃濃鄙視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醜小孩,冷聲道:"紫清殿的人是你殺的?" 那小孩抬著大小眼,連形狀都一個細長一個橢圓,塌鼻和突出的下巴,臉上都是麻子,簡直就像被馬車來回輾過三四次,他身上被鎖鏈綁著,壓著他的弟子露出輕視的笑容道:"楚師兄跟他說這麽多做什麽?直接把他丟下天江喂魚。" 楚子敬道:"魔族可淹不死,他們與生俱來的魔息一般攻擊殺不死他們的,綁到橋上,用紅蓮業火燒到他灰飛煙滅為止。" 其他弟子聽到露出很興奮看戲的神色,那小孩始終不言不語任由他人擺佈,眼球被臉部凹凸不平,不規則的肌肉擠壓到看不出喜怒,他就這樣被一群弟子拖上木樁用鎖鍊鎖住,架在橋頭上,其餘人指著他大聲嘲笑咒罵,把在戰場上打敗的怒氣仇恨發洩在這小孩身上。 轟! 楚子敬拂袖瞬間,鮮紅火光衝天,那小孩被腳下裂火燒的掙紮扭動身軀,此舉引的其他人哈哈大笑,紅蓮業火勢天宵派高階火咒,若非等級比施咒人高任何靈水都不可能澆熄。 楚子敬麵色透出一股淡淡的嘲諷看著被模糊的空氣中,那小孩難受的要晃動鎖鍊,行刑場麵被一陣銀光炸開,木屑灰煙飄落空中,斷成一節一節的鎖鍊鏘琅墜落,紅蓮業火被碎星雲水決撲滅沒有任何黑煙跟熄滅聲,空氣中隻有每個人屏氣凝神的呼吸聲。 等銀光散去,眾人懷疑憤怒的要看哪個人狗膽包天居然敢撲滅楚師兄的紅蓮業火! 歌仙橋頭一名帶著青銅麵具,英姿挺拔的高挑體態穿著雪白錦衣,背上仙劍亦是銀光流轉,衣袂翩翩,不染凡塵的澄明雙眼載著悠遠的慈悲- 所有人震驚看著那雪白仙衣翩翩的仙君從天而降站在眾人前。 ☆、四十三、歌仙橋上萬劍落(二) "清平君!" 清平君上半邊臉被青銅麵具遮住看不出麵容,那刑具跟業火被他滅的乾乾淨淨,連渣都不剩! 那小孩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疑惑怎麽有人如此勇氣十足,在戰火焚天、兩軍對立之際,四象變之盟瘋狂抓人"正身"的風口浪尖擺明跟天宵派作對? 楚子敬臉色蒼白轉成鐵青,雙唇緊閉成一條線,劍眉下的雙目猶如要噴出岩漿把他這天庭敗類燒死,對那小孩時又似乎隨時要衝上來將他剁碎喂魚! 清平君寬大雪白廣袖中探出的手掌握上那小孩,他脈搏處浮現三道青筋,起唇發出高山流水、抑揚頓挫的優美嗓音道:"這孩子,歸本君管了。" 琴宿看著當年的場景想著:"都說蠱凋異界之術會把人拉進心中存有遺憾之時,原來這就是我心念遺憾之事嗎?怎麽我從來沒有感覺?還是蠱凋搞錯了?" 虛幻間,耳畔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道:"快離開這裡,任何發生過的事情都無法改變,何必後悔留念?再待下去會喪失心智的。" 那提醒帶著冷聲中透出上位者的指示意味,琴宿疑惑打著:"是哪位姑娘在此?" 回頭那聲音卻立刻消失。 清平君高山流水、抑揚頓挫的優美嗓音道:"這孩子,歸本君管了。" 眾人以為自己耳朵瞎了! "什麽?!清平君說什麽?!" "他說……呃……他聲音太好聽了……我沒注意到內容……" "什麽歸他管?這座橋嗎?天江嗎?江南地界嗎?現在啥情況?"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聽的嗓音,天啊!" "真好看的人啊,看那秒殺的身手、英俊的麵龐、玉山般的身姿,我的天啊我要醉了!" "到底現在什麽情況?清平君剛剛說什麽?" 眾人七嘴八舌也沒人聽清他說話,隻有楚子敬沒沉淪在清平君的嗓音中,他麵色鐵青道:"清平君貴為寰宇殿殿下,星河天尊之子,乃天上星辰掌管的天官難不成要在此時此刻維護一個東沙魔族?" 清平君道:"紅蓮業火可燒出魔息,前提是當事人會被活活燒死,其過程痛苦不堪靈魂將被生生撕裂,用此法正身並不妥當,對於一個稚子而言更有失公允。" 楚子敬道:"東沙魔族外形與人類無異,人們尚且能通過後天修習魔息,魔族卻無法修煉仙法,他們潛伏在人群中竊取情資交給姬家軍,任何可疑者都必須通過正身來確認身分!" 一百多名弟子都閉嘴聽著自家聲望最高的師兄跟仙君對談,誰也不敢發出聲音,琴宿看到百年前的自己感到十分莫生,又覺得這一身白衣白靴白劍很傻,過去自己居然會是這麽高冷寡淡、無情無欲的樣子,也太做作裝逼了吧! 噗!琴宿很想像自己會說什麽"這孩子,歸本君管了"的上位者語氣,本君? 原來我還這樣稱呼過自己,也太可恥了,好在沒人看到,難怪師父以前老是讓我多體驗凡人生活,真是該提早培養前瞻性。 琴宿在清平君跟小孩還邊上打量,以前不認識醜小孩現在知道他是鍾離道的假軀體,忍不住看個仔細反正這裡他就是空氣,其實並不醜,琴宿想著,人家心地善良,相由心生,他看那些看戲的眾人覺得他們才真是醜! 對一個小孩都這麽殘忍血腥,修的是什麽仙?走的是什麽道? 就是現在他都無法原諒這些人,或許他們在戰火中失去太多同門,但將自身悲苦痛楚施加在別人身上並不代表此最可以被原諒。 這點過了一百年還是一樣,他不自覺的露出跟旁邊清平君一模一樣寡淡神情。 或許隻有千萬人中才會有一人心念堅忍,百年不變。 楚子敬並像是其他人一樣畏懼、崇拜、景仰高高在上的清平君,相反的他立誓要榮登天庭日夜勤奮苦修,以至於他將清平君視作是一個對等的存在,這膽大妄為的想法在他踏上修仙之道時就根深蒂固,他不容自己的立場被外物撼動,即便對方是尊貴的寰宇殿下,三箭退魔的清平君。 我總有一天會跟他站在一樣的高度。 楚子敬看到清平君時是這麽想的,他從來都是這樣意念堅如磐石,也的確年少有為、與眾不同、過目不忘、進步神速,他道:"這孩子要歸仙君管?恕晚輩不能答應。" 此言一出引來眾人驚駭嘩然,他膽子也太大了竟敢這麽和仙君說話! 楚子敬老成道:"紫清殿三十一人性命必須血債血還,若清平君執意護此魔頭,那晚輩隻好得罪來貫徹正義!" 此言一出再次激勵不少本就向著楚子敬的弟子,他作風正派,有時剛愎自用,但修為超凡,是天宵派的典範比起親和力十足震懾力缺乏的闕玉英,楚子敬是被看好繼承下一任掌門人選,人總是在利益麵前可以壓住膽怯,眾人很快選擇站在楚子敬這邊。 畢竟他們實在太有理由宰了對方,戰敗、失去家人、親眼看同門被魔兵剁碎、盟軍被打得落花流水等等,這是連清平君都無法反駁的理由。 人群中一個小個子穿著道袍,袖子往上折好幾折,那件製服對他來說太大件使他的身型被縮得更小,此時的萬夜很矮,奶聲奶氣道:"楚師兄跟清平君都有各自的立場,清平君本懷匡扶天下、澤被蒼生而來,自然必須保護並不傷害任何一方,天宵派宗旨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不可能放過任何可疑魔族的機會,清平君,晚輩鬥膽提議,若是您能在本派萬劍朝宗大陣下走過對岸帶離此人,那天宵派永不過問此事,如何?" 萬夜口條清楚、有條不紊、架勢十足,眾人都齊刷刷看向清平君,清平君牽著醜小孩轉身走上歌仙橋,聲調不大卻十分堅毅道:"好,各位請吧!" 楚子敬額上青筋暴出,竟然為了一個魔族做到這種地步!你不是寰宇殿最尊貴仁慈的殿下嗎?你不是下凡來幫助仙門的嗎?你不是仁德正直的清平君嗎?! 為什麽要為這魔族妖孽捨身?! 更多零碎細微的想法跟情緒醞釀成最簡單的發洩,他腦中意念猶如紅蓮業火熊熊燃燒,喝道:"全員聽令,布陣!" 清平君神色被青銅麵具擋住,看不出喜怒,或許他本就不會露出喜怒,醜小孩感受到無法形容的安定感,他短肥的手掌被清平君握住,不明白為何他要對自己這麽好,或許傳言都放在清平君舉世無雙的箭法跟嗓音,使人生出一種難以親近的遙遠虛幻,清平君本就少話寡欲的形象便是天庭天尊都很少像他這麽一塵不染。 楚子敬的天問劍衝上天際,畫出一道銳利的劍風,眾人皆喚出配劍,天際中飛出上百支配劍,劍尖對準清平君- 他低頭溫聲道:"別怕,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他的聲調帶著磁性且溫潤,小孩有些遲疑有些保留的態度看著他,清平君微微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細緻的弧度,瞬間周邊的肅殺之氣被他這一笑化作硝煙。 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好看之人! 那怕隻露出下半張臉,唇角勾出一道醉人的線條,小孩睜著大小眼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清冷仙君也會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 楚子敬喝道:"萬劍朝宗,起!" 清平君左手牽著他,右手反手握上那通體銀白的仙劍劍柄,小孩仰麵不禁問道:"這柄劍真是好看,他有名字嗎?" 清平君道:"尚未取名。" 天宵派眾人道袍飛揚,天上萬劍從四麵八方快速墜落,那劍雨破風刺向清平君,隻見一道耀眼銀光形成一圈籠罩在整座橋上,小孩勉強睜眼見到清平君廣袖翩翩斬落猛烈攻擊,在仙劍跟萬劍朝宗對戰下,碰撞出靛藍銀白交錯的星子,兩人彷若置身浩瀚銀河,周邊一片藏藍星海捲起銀白劍光,清平君不向在打鬥更像是在舞劍,一切如夢似幻美的不可方物。 "萬劍朝宗!起" "萬劍朝宗!起" "萬劍朝宗!起" "萬劍朝宗!起" 人聲此起彼落,隨著從天而降的劍雨,聲聲悠揚沉靜的道韻響起- 天分陰陽兮,欲問蒼天兮,六慾七情分,不悲不喜兮,莫憂莫愁兮,我伴君與兮- 清平君對他上揚嘴角,嗓音猶如山中古琴之調,低沉千古悠悠,落弦成歌自然逍遙。 小孩收回心思,清平君牽著他在銀河中一路向前,他便揮動仙劍邊開口道:"別怕,過了橋就沒事了。" 星河漸沉,歌仙橋上萬劍落,相對執手,一眼百年再難忘- 那一刹那,鍾離道從此沉淪在這位可觸不可及的仙君手中,不可自拔貪婪他的溫言,從此相思成疾,藥石罔顧。 琴宿都不敢說當時一下橋他就飛奔閃回寰宇殿,那滿身疼到無法描述的裂口簡直不想在體驗一次,他當然不會有失形象有失身分的讓別他人看見自己失態的樣子,簡直太疼太疼了,數不清的劍鋒插進身體每一寸皮肉都被撕裂開,琴宿看著陌生的自己,熟悉的小孩不禁感歎自己當年到底多無腦要激怒一狗票修仙門人,他咋就不會抱起小孩拔腿就跑呢? 嘖!真是太老實了,老實不是病,做起來要人命! 那橋麵上插滿配劍,楚子敬不敢置信的佇立在江岸,其他人簡直驚呆了,沒人反應過來,此時一名俊美青年一身靛藍勁裝、黑麟護腕,修長黑褲踩著黑靴踏上歌仙橋上! 他迎麵朝天宵派眾人走來,琴宿欣喜打著:"阿離!你怎麽來了?" 鍾離道沒瞧他,因為他眼光死死盯著楚子敬,對方從清平君的驚世劍法中回過神,滿麵戒備的對他喝道:"來者回人?" 其餘人喚回配劍對準他,琴宿在人群中不斷朝他揮手,鍾離道雙瞳紫氣大作,右手五指成爪虛虛一握,空中被撕裂開陰紅的開口,那空間中衝出一條紫麟黑爪的小龍,琴宿舉著手打著:"小龍!看我!阿離你聽的見說話嗎?不對!你看的到我嗎?" 楚子敬握緊天問劍道:"你到底是誰?!" 鍾離道笑的陰邪,整個人籠罩著一層陰森氣息道:"我沒必要告訴你,我一向不愛和將死之人解釋太多浪費唇舌。" 那年輕的楚子敬被帶著調笑的語氣渾身發顫,渾身僵直看到他渾身魔息衝天道:"你是魔族的餘孽!" 鍾離道五爪對著他笑道:"猜對一半,我是魔族但不是餘孽,我是東沙君主。" 那話語帶著排山倒海的壓迫感跟殺氣,清平君語調跟氣質很平淡,帶著無欲無求的寡淡跟普渡蒼生的慈悲讓人感到很舒坦,鍾離道那霸氣外露毫不掩飾的殺伐狂態使天宵派眾人連劍都握不住,不少修為較差的鏘琅配劍直接落地,鍾離道身如鬼魅,前一刻還站在橋上,下一刻突然欺近楚子敬麵前,對上他驚愕萬分的雙眼道:"百年後我還會再殺你一次,好好活著!" 接著小龍張口撕咬眾人,楚子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爪抓出心髒,那粉紅帶血的心髒還在鍾離道手中跳動,嚇瘋的尖叫聲參雜在溷亂的人群裏麵,鍾離道五指一握捏碎心髒! 琴宿眼前一花,就看到眼前一片幽藍模糊,張口就是吞一大口水,他竟是在水中! 琴宿不斷劃水往上方的亮點遊去,剛探頭浮出水麵大吸一口氣整個人被提起來,一個蒼白凝重的俊美麵容正對自己。 "阿離。" 琴宿一手被他扶住,一開口就吐出水,鍾離道擔憂道:"你跑哪去了?我在檢查橋墩時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在歌仙橋兩岸尋找發現一道被撕裂的空間,就用魔息打開異界來找你。" 琴宿看他靴腰到靴底都是濕的,在地上踩出不少整齊腳印,想來他兩人在同一個空間卻被蠱凋的異界之術兩相錯開,明明站在對麵卻看不到觸不到對方,難怪他感覺阿離在附近卻無法握住他的手,還有那些腳印是阿離朝他方向走來自己卻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