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是將右手塞進去,那手腳直立在頭顱旁邊像是插花一樣,他一刀劃開身軀,被紅紅滑溜的腸子內髒掏出來放在另一個鐵盆,他將身軀翻過來,大砍刀在兩片血紅的臀部上拍了拍,道:"這肉質不錯有彈性!"  他把肉片割下來,俐落地把骨肉分離,切好的肉片放在覘版上,他洗洗手把那些手腳頭顱裝進剛剛的麻袋裡麵,封口綁好背起來,台上的肉團跟韭菜就像是一般的豬肉餡一樣。  田寒嫣沒有像一般小姑娘看到這麽病態血腥的場麵嚇哭或嘔吐,冷著臉跟上李大廚,李大廚往下走到下水道,那條河道通往外邊有一層柵欄,牆麵上蔓延青苔,架著火把,照亮黑乎乎的河麵跟延伸出去的柵欄影子,越走越多蒼蠅亂飛,他不時揮手趕著。  他把裝著殘枝的麻袋丟在一個破爛的小船上,小船上還有十幾隻一樣的麻袋,沉甸甸的吃水很深,整個空氣中散發處一股腐爛海鮮的味道,剛吸第一口腥味很重,吸到鼻腔中有種爛掉魚頭跟血的鐵鏽味,在後麵氣體進入喉中是濃烈的屎尿酸臭溷合魚蟹腐敗,薰的眼睛睜不開。  李大廚處理完屍塊就走上層樓,摀著口鼻直喊臭,田寒嫣見他離開就上前一腳跨在船緣一腳踩在石墩上,她用小刀挑開一隻麻袋,裡麵七八隻斷手斷腳塞在一團,想來這邊是棄屍用的,能食用的在甲分夥房,剩下沒用無法食用的屍塊就堆在這裡發臭,這味道簡直逼著人跳河。  田寒嫣並未做出摀口鼻的動作,她上樓後從舌底取出一塊黑棕色的杜蘅片,那是專門防止屍水跟屍味屍毒的藥片,放在口中可以隔絕外界異味,看來她對田渡處置敵軍屍體的方式早就猜到十分。  這女子真是膽識過人又聰明無比!  琴宿不禁讚歎,田寒嫣看著食中二指尖的杜蘅片,思忖半晌後,她收起藥片在敲鍾後跟其他醫官幕僚到飯堂用晚餐,每道有肉末的菜她都沒碰,隻是吃青菜跟喝湯,田寒嫣知曉其中源頭,沒有聲張或告訴任何城內人,幕僚們邊吃肉餡餅邊感歎現在還能吃到肉真是不容易,幾個幕僚誇獎田渡英明,田寒嫣看看他們吃的開心,自己放下碗就先離開飯堂。  琴宿打著:"大師兄你知道她外麵碰頭人是誰嗎?"  長風垂眼看著地麵,緩緩道:"我的軍師。"  琴宿打著:"她把城內現況告訴墨軒師兄?他們早就認識還是?"  長風道:"他們以前在朝堂上有過交集,後來墨軒看田渡封門不出卻沒有補給,料想裡麵開始食人了,請寒嫣幫忙裡應外合對付田渡,墨軒告訴寒嫣,田渡吃到沒敵軍屍體,下一步就開始吃百姓,百姓吃完就會開始吃部內之人……"  琴宿打著:"田醫官不想繼續這樣下去,才跟墨軒師兄談條件的吧?"  長風道:"沒錯,寒嫣在封門時就知道大勢已去,她不介意當叛徒,與其放任田渡發瘋不如多少救一些百姓,田渡這個人很嗜殺,寒嫣希望墨軒保住她的父親田元,墨軒答應隻抓田渡跟田家軍十級以上高階軍官,不動其他人,他們談妥後,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而我卻在溷戰中誤殺了田元,墨軒對寒嫣很抱歉,她在墨軒保護下獨自離開,我在遇到她時,是我想去取青衣魚鱗丹的藥材……"  琴宿打著:"青衣魚鱗丹是治心病的珍稀靈藥,大師兄要幫誰醫病?"  他不記得有誰得過心病,還是因為田元被殺,田寒嫣得病?  鍾離道見長風欲言又止,道:"當年在思過牆邊上徘迴的是你啊!"  琴宿大驚打著:"大師兄?"  長風歎口氣,不太想說道:"是,是我,我進不去,也不想看到墨軒,我知道星河天尊跟瓊光仙子的死,一切都讓人很絕望,你當時狀況很不好,還啞巴了,師父說那是心病,我想著至少我還能煉製青衣魚鱗丹,反正不是什麽大忙,不無小補吧!"  長風不太會表達這種隱密細緻的感情,講的很尷尬,他在琴宿關思過牆時沒出現,是因為他發現琴宿跟鍾離道這個溷世魔王變朋友,是因為他覺得煉製青衣魚鱗丹醫治琴宿是自己能做到的,他不想矯情的解釋自己為何沒在自己小師弟最需要自己時不在,因為這個煉製青衣魚鱗丹的初衷很快就煙消雲散,長風自己都覺得一切越走越偏,直到完全脫離掌控一發不可收拾。  鍾離道道:"你要的青衣魚鱗丹在馮門,而你遇上了躲在村中的田寒嫣對嗎?"  長風無奈地閉上眼,抿著唇。  場景換成一個黃昏的小村莊,長風銀髮被染上霞紅,英俊帥氣的外表很快引起小小村落的討論話題,長風出於對琴宿幫不上忙的愧疚,覺得這次應該要用真容來煉製此藥,出於很微妙的正麵心態,長風第一次用真容出現在人間,他當將軍時田寒嫣看過,田寒嫣當然不知道長風跟將軍是同一人。  田寒嫣在馮門地界的某個小村莊當醫生,這些小傷小病對她來說簡直跟退休生活一樣,她離開生活十幾年軍隊,體驗一般人的生活,長風裝成要幫幼弟求藥的城中富二代,每天跟田寒嫣一起討論各式各樣的病徵,田寒嫣很有醫德,她說在戰場上救過不少敵軍,被降級過,她覺得能力範圍能救多少算多少,也不要吝嗇能力,對於長風這個兄長很有好感,他們就這樣恬淡平靜的相處半年,琴宿發現長風是心悅田寒嫣的,她的確是外冷內熱的好姑娘。  半年後,田寒嫣運用自己的經驗跟各方麵出色的技術煉製出青衣魚鱗丹。  琴宿不介意長風因為私人感情把求藥之事一拖再拖一延再延,鍾離道看不慣長風這種假仁假義的態度,長風則是很討厭鍾離道在思過牆另一頭欺瞞蒙騙琴宿,長風覺得鍾離道是為了修練才跑上雪山,利用琴宿仁慈習得仙法,兩人互有芥蒂心事積怨才越來越深,這些恩恩怨怨琴宿一知半解,隻能說被夾在中間不能太聰明,不然隻會越攪越亂而已。  田寒嫣對長風是有好感的,但她表現的很內斂含蓄,畢竟她個性總是淡淡看不出情緒,她以前被族中長輩推薦入天宵派,可她更想踏實的救人,那些仙啊救世蒼生匡扶天下誌向對她來說太遙遠淼茫,與其可望不可及的去修仙,不如入部隊當醫官,田寒嫣心性的確適合修仙也是適合行醫,而轉折點在村莊嬰孩接二連三憑空消失開始-  田寒嫣看著長風,道:"若你想離去請自便,村長好心收留我,否則我這個戰虜肯定會被百姓遊街示眾亂石砸死,如今有妖物做亂我不能為獨活離去。"  長風道:"妳助我良多,我怎會一有禍事就為保命離開妳?"  田寒嫣道:"那就多謝了,我有一個很聰明的朋友,他告訴我蠱凋有個弱點便是反永穴,他可以回朔時間,或許能利用此點消滅它。"  長風當下沒在意,事後才回想起那位"很聰明的朋友"是誰,而琴宿跟鍾離道聽田寒嫣說便了解那位軍師是墨軒!  長風後來會跟墨軒對立到相見廝殺的地步,便是由此開始。  長風見她臉色沉沉,故意甩著腰帶在她旁邊跳著唱著:"  愛的魔力轉圈圈  想你想到心花怒放黑夜白天  可是我害怕愛情隻是一瞬間  轉眼會不見我要慢慢冒險  愛的魔力轉圈圈  甜蜜思念你的笑容就在眼前  可是我害怕愛情隻是一瞬間  轉眼會不見怎麽克服危險!"  田寒嫣勾起嘴角搖頭表示對方很蠢,蠢的很好笑!  長風看著一條死白沾上幾滴血珠的斷手,兩人站在後院的井邊上,他舀起一瓢水握著田寒嫣的手,幫她清洗乾淨,看著她麵容平淡安靜的任他擺布,突然想起雪山山門上的憂鬱小師弟跟新朋友鍾離道,又看著田寒嫣為貫徹醫者不畏死生的果敢麵容。  他撫著對方麵旁柔聲道:"不用擔心我會解決他的,落風羅盤指向大街的方位,看來這個蠱凋比較喜歡人多熱鬧。"  田寒嫣低聲道:"謝謝你。"  長風輕輕環住她纖瘦的身子道:"不要謝,以身相許便可。"  田寒嫣額頭底在他下巴,將臉埋在他胸口悶聲道:"你真是…….趁火打劫……。  場景從白霧圍繞的城牆上,耳邊是風呼呼聲跟軍旗獵獵聲,鍾離道黑靴一踏場景便切換成某客棧,三層樓的高館幾個客人坐在窗邊喝酒吃飯,跟方才荒涼頹敗的城中不同,這裡生氣蓬勃。  這是鍾離道天外天前身,具體叫什麽沒人記得了,琴宿記得三娘說過這裡發生大火被付之一炬後是小莊主重建的。  琴宿看著他眼眉帶笑,即使水深火熱也是從容微笑,到下巴是一道完美的弧度,鍾離道抬眼發現琴宿在看自己,對他歪頭挑眉做出詢問之意,琴宿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別過頭去。  琴宿對於事情的優先處理順序一向以大局為重,對於長風紛亂的內心沒注意,打著:"師兄,這裡是被蠱凋滅的?"  鍾離道見琴宿一如往昔的忽略長風陰晴不定的麵容,長風打從進來後就隻在乎田寒嫣,那眼神帶著憐惜與悔恨,眷戀與疲憊,隻有當一個人明知情深不壽卻又拚命飛蛾撲火之心才會如此。  鍾離道在思過牆常常見到月色下徘迴的巨大虎影,若長風知曉此人將害琴宿便直接吞噬,鍾離道的出現讓琴宿願意走出陰霾,這是版上釘釘的事實,長風剛開始還有時間上雪山觀察監視鍾離道,後來在村莊半年到田寒嫣死後他再沒上過雪山。  鍾離道的術數是擴散放大長風記憶,加上蠱凋本就已入侵長風內心,此刻的異界之術半真半假,異界空間恍如隔世,長風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道:"的確是被滅的……"  三人站在,長風側頭,啪噠一聲窗櫺被風吹開撞到牆上開開合合,銀髮隨風飄揚,有種壓抑沙啞之聲-  "是被我滅的。"    ☆、四十五、子夜執燈洗塵埃    月色被烏雲籠罩,地上一片碎玉一顆顆反射出亮點。  她看著萬堡主跟母親安詳的麵龐才發現父親兩鬢斑白,母親愛漂亮的妝容上出現魚尾紋,自己的成長與親人的衰老都在不知不覺中錯過,骨灰罈、回溯借骨咒、換位入神咒、洪安平右手無名指跟小指的斷痕、葉涼的命令嗓音……  她昏倒於客棧再醒來時,自己伏在父親背上,萬堡主擔憂的神情倒印在上坡路上的萬象池水中,背著她走上石階,母親擔憂的不斷詢問醫生自己的狀況,萬夜的擁抱跟等待,碩大的萬家堡跟黑旗,這些事情好像發生好久好久了。  七天前-  快要子夜,殺戮過後的翡翠穀被清理過,血水一桶一桶倒出去,支離破碎的屍體被裝成一袋,剩下遺體修復或是火葬就等各自的弟子跟門生認領完處置了。  盧蔚然指揮後勤清理工作,堯澤跟著幫忙用淨水咒洗塵咒清理,尚淵帶著陳以潔幫忙分配食物,在簡陋的帳棚下分送清粥跟麵餅,每個人臉上都是濃濃的疲倦跟麻木。  郎英傑自始自終都隻是抱著斷裂的瀟湘劍柄坐在角落一言不發,鋐午讓他吃東西他也不理,他雙腳被鎖靈夾封住靈脈,鋐午怕他悲傷過度突然自傷。  千燈跟兩名趕來的萬家堡師姐將遺體運上馬車,見各家弟子約五十餘人都齊聚校場等待唱名領回遺體,人群黑壓壓卻安靜的窒息,仲禮喊道:"誰先動了?!"  語氣很不善,這裡每個人都勞累一整天,在屍塊、血水、殘肢、麵目全非的屍首中穿梭,心理都又煩又悶,仲禮口氣很不好,鋐午怕他驚擾師尊,對郎英傑低聲道:"別亂跑。"明知對方根本聽不到,還是想自我安慰一下,起身過去問道:"怎麽了?"  仲禮雙眼布滿血絲,喉結滾動,半邊臉上是乾涸的血跡道:"金吉的屍體不見了!"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更難看,鋐午右手拇指壓在殘陽劍柄上,問眾人道:"有人領錯了嗎?"  "怎麽可能,就長得不一樣。"  "不會是姬宗臣的人溷進來的吧?"  "終於有人對東沙宵小不滿到碎屍洩憤了嗎?"  "哎有完沒完,煩死了,累死了。"  "隨便了,誰領都一樣,你們想繼續吵請便,我要先領我師叔師伯的遺體。"  仲禮怒道:"都閉嘴!要是找不到是誰偷走金吉的屍體,那就誰也別想領遺體!"  "憑什麽啊!你誰啊你!"  "丹陽壇差不多要滅門了吧!派一個晚輩在這裡嚷嚷。"  "要不要讓人休息啊!我回去門中還要走十天半個月耶!"  "不要吵了,先讓我領師弟們的遺體回去!讓一讓!"  "先讓人領遺體!不要檔道!"  "我來回一趟師門要快半年,要是趕不上清明到端午是要我師弟的遺體爛在路上嗎?"  眾人不滿的互相咆哮,仲禮用力推開要上前領遺體的人們吼道:"在不退下我揍人了!"  眾人擠在領屍帳外從抱怨到煩燥的喊叫,鋐午都安撫不了了,場麵逐漸失控,更多人推開他們要自行領自家人的遺體,現在誰還管東沙魔族有無進入偷走金吉的屍體?  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仲禮舉拳毆打對方,一團肉搏戰拳打腳踢,鋐午也被迫打起來。  萬家堡的師姐正在綁車棚,拉著千燈道:"隨他們去吧!我們都自顧不暇了。"  千燈聽到一聲輕微的噹噹聲,那鎖靈夾脫落之聲被眾人溷戰叫罵淹沒,她跳下馬車看到郎英傑深後出現一個幽暗的人臉,高大壯碩的身形異常高大半邊隱在黑暗中。  姬宗臣!  他好大的膽子!竟敢還返回現場?  千燈不動聲色地將尋夜刀抽出對準郎英傑,一道劍風畫出白光穿透姬宗臣右肩,天問劍唰的飛回到楚子敬手中,這邊隱密不明的對峙跟另一邊吵鬧不休的眾人形成強烈對比。  楚子敬道:"鬧出這麽大動靜是想要聲東擊西吧?"  姬宗臣不管自己傷口噴血,把木然發呆幾乎癡傻的弟弟拉進懷裡,他肩上扛著金吉的屍首,聲如號角道:"楚子敬,英傑是我弟弟,他有著東沙將軍的高貴血統,他本就不該在天宵派。"  楚子敬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冷笑,垂眼左手劍指撫過天問劍身,郎英傑像是喪失感知跟自我意識,眼神呆滯任由姬宗臣抱著,姬宗臣盯著楚子敬緩緩退身隱入黑暗中,楚子敬身後的嶽百川對上姬宗臣眼眸時有種百感交集的慶幸。  楚子敬任姬宗臣帶走郎英傑,轉身看看嶽百川突然問道:"你站多久了?"  嶽百川正要開口回話,麵上頓時刷白,驚悚的看著對方,楚子敬露出一種森然的微笑靠近他,用一種類似假裝疑惑的語氣問道:"許久不見,朱老闆。"  天問劍穿透"嶽百川"胸膛,楚子敬右手轉動劍身,手腕往上提二吋再往外拉出,劍鋒帶出被削一半的心髒嘩啦啦鮮血亂噴!  千燈臉色木然地看著,盧蔚然一時沒搞清楚狀況呆住,堯澤警戒著楚子敬,陳以潔先開口吃驚問道:"楚閣主做甚殺嶽掌門?"  尚淵眼下烏青更重,道:"這個嶽百川……看來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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