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法術藏在伯裏斯指尖——能夠拖慢盾衛速度、安撫其狂暴的法術。它隻能針對屍心盾衛,對其它構裝體還不一定有效。可是騎士們說過,他們不允許他施法。伯裏斯縮在囚車一角,緊張地看著騎士們的背影,希望他們能夠順利獲勝。對了,那個跟蹤者還在嗎?忽然,伯裏斯想到了那個戴長角頭盔的身影。難道他真的隻是騎士中的一員,是我看走了眼?或者他是個逃走的試驗品,因為還保有正常心智,所以跟了我們一段就自行離開了?突然,一陣劇烈的顛簸幾乎把伯裏斯拋起來。他猛地睜開眼,身手敏捷地扶住了對麵的小塔琳娜。車夫咒罵著年久崎嶇的路,塔琳娜呆呆看著窗外,臉上淚痕未幹……伯裏斯歎了口氣,幫貴族小姑娘重新坐好,自己也靠回了墊子上。這個午覺睡得又淺又短,不過也足以讓他恢複疲勞。在驚醒的一瞬間,他竟然還能撲過去接住差點摔倒的塔琳娜……正不愧是年輕時的身體啊,如此健康充滿活力。夢中的昔日,自己也正是在這個年紀。伯裏斯從車窗向後看。洛特騎馬走在隊伍最末,身形被漂浮骨座椅擋住了大半。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顯得比平時正常嚴肅很多。察覺伯裏斯的目光後,他立刻露出笑容,還頗俏皮地擠了擠眼睛。第25章 路程第一天的下午,塔琳娜時而發愣,時而流淚,繼續著悲不自勝的獨角戲模式。現在伯裏斯基本習慣了這一點,他不再過度關注這孩子,終於能靜下心看書了。黑鬆被叫到了親王身邊,聽親王簡述了之前的刺殺事件。比起伯裏斯的親信“柯雷夫”,蘭托親王還是和黑鬆的交情更深些,畢竟黑鬆在戰爭中為他提供過幫助,而且,親王以為是黑鬆壓製了榴蓮詛咒,“柯雷夫”則是最後徹底解除詛咒的人……甚至連黑鬆自己都這麽覺得。阿諾德和洛特並排騎行,話題不斷。洛特的跑題能力和思維跳躍能力並沒有難倒這位貴族長子,阿諾德好像有一種特殊能力,隻要你長得稍微有點好看,他就可以和你順利聊起任何話題。這人在希爾達教院進修時不知招惹過多少學徒,法術他沒學會幾個,倒是學會了各種討施法者開心的俏皮話。他以為洛特是個術士,也知道洛特是法師伯裏斯的朋友,就一直從這方麵大加恭維。除此外,他還經常問及伯裏斯塔內的情況,洛特給出的回答基本是胡說八道,他把伯裏斯莊園裏的狗說成是劣化的翼龍,還說塔下埋著遠古惡魔的屍體,法師能從中提取力量,又說不歸山脈裏有騎著大河馬的黑暗騎士……隱約聽著這些對話,馬車裏的伯裏斯被逗笑了好幾次。神秘而古老的骸骨大君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啊?這些日子伯裏斯不止一次這樣想。然後,伯裏斯又想到了位麵薄點和魔法擾流……這就讓他有點笑不出來了。一位被囚禁在異位麵的半神再臨於世之後,他總得有點什麽野心才正常,洛特說他的目標隻是享受世界,這聽起來很合理,但伯裏斯不信。野心不可怕,這東西人人都有,伯裏斯自己也有。他不害怕野心,他害怕的是因此帶來的混亂和失控。洛特是想汲取魔法擾流來強化自身嗎?還是他有什麽暫時不能說的目的?這事可大可小,伯裏斯不願意往最嚴重的方向去假設,可他又不敢忽視危險的可能性。他可以直接問洛特。毫不保留、簡單直接地去問……可是他不敢。不敢就是不敢。即使他說服自己“現在骸骨大君力量不足,哪怕鬧翻了也不會有嚴重後果”……他也還是不敢。最可悲的是,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為什麽會怕。伯裏斯不禁感歎:人真是太可悲了,活了一輩子也無法完全了解自己,甚至不能完全控製自己的言行。黃昏後,隊伍按時抵達了驛站。驛站附近沒有城鎮也沒有小村落,孤零零地矗立在官道旁。不過,因為這驛站是專為長途跋涉的軍人或宮廷使者服務的,所以它雖位置偏僻卻毫不簡陋,大廳裏光照充足,桌椅幹淨,飲食味道不錯,客房也寬敞舒適。馬匹們被帶到了廄裏,囚車則被推去了後院,這東西放在路邊不安全,也容易引起其他過路人的好奇心。晚餐之後,驛站老板找到一位騎士,提出要給“囚車裏的犯人”送點吃的。老板心軟,覺得就算犯人再窮凶極惡,也不能讓他不吃不喝。騎士不知該怎麽解釋,對平民說“那裏全是魔法活屍”恐怕不行,可他又不能說我們偏不給犯人吃東西……於是他提出:由於犯人十分危險,所以理應由軍人負責送飯,讓老板回避。騎士端著一盆小麵包走進後院,打算做個樣子就回去。他剛推開木門,後院裏就傳來了一聲慘叫,騎士立刻放下麵包,拔出佩劍衝了出去。夜幕之中,一團黑影從囚車邊躍起,嚎叫著向騎士撲了過來。騎士舉劍迎擊,接近黑影的瞬間,他發現黑影有一張蒼白如生粉的臉,和一對精靈特有的尖耳朵……“法師黑鬆?”騎士立刻放下劍。黑鬆氣喘籲籲地倒在屋前的石階上,伸出纖細的手指指著囚車。騎士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頓時背上滲出冷汗——囚車的鐵門被打開了,裏麵的屍體被挪了位置,從平平躺倒變成了互相交疊的姿態,它們像一條條大蟲子般扭曲糾纏在一起,腦袋朝著馬車外,眼睛全都睜得大大的……或者,也許他們正是為了朝向同一個方向,才漸漸形成了這種互相糾纏的姿勢。很快,伯裏斯、洛特、蘭托親王和夏爾爵士也來了。剛才黑鬆叫得太慘了,大家都能聽見。蘭托親王大驚失色:“誰打開了囚車?鑰匙明明在我手裏!”夏爾拔出佩劍,指著囚車鐵門上的鎖具:“父親您看,鎖並沒有被破壞!它還嚴絲合縫地扣著……而門卻被打開了!”伯裏斯立刻看向黑鬆。黑鬆一手撫著胸口慢慢挪到親王父子身邊:“兩位稍安勿躁,門鎖是我用魔法打開的,請不要過分慌張……”最慌張的就是你!所有人都瞪著精靈法師,等待著他的解釋。“我是打開了門,但我沒有動屍體,”黑鬆昂起頭,微皺著眉,做出一副滿心憂慮且深不可測的樣子來,“夜晚屬於亡者。現在夜幕降臨了,我們又身在荒郊野外,誰能保證這些屍體老老實實不出一點岔子?身為專門研究此道的法師,我必須親自檢查一下屍體,所以我用法術打開了囚車……但是……”說到這,他的語氣有點飄,顯然沒什麽底氣:“但是我沒有碰它們……一打開門,它們就已經是這個姿勢了。”伯裏斯實在忍不住了:“所以你就尖叫?死靈師看到屍體也尖叫?”滑稽戲都不敢這麽演,吟遊詩人要是講這種故事,準得被人哄下台去……伯裏斯的心幾乎在滴血,看看吧,這就是我帶過的徒弟。我以前也知道他膽小,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膽小程度竟然變本加厲了!被年輕的“人類學徒”這樣挖苦,黑鬆的臉色相當不好,卻不敢出言還擊。據他所知,“學徒柯雷夫”是導師伯裏斯的親兒子,現在這兒子身邊站著“遠古亡靈惡魔龍”所化形的人類,而且這兩人之間還似乎存在著不正當的男男關係……看到黑鬆臉上的不悅後,伯裏斯突然有一點自責:身為老師,我沒能好好引導徒弟,還嘲笑他膽小……這不該是老師應有的氣度。於是他走上前,在黑鬆身邊輕輕頷首:“抱歉,其實我也嚇到了,所以有些口不擇言。”根據他對自己學生的了解,這種情況下黑鬆往往會再逞幾句口舌之快……可今天精靈卻老實地點了點頭,指了指囚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躲到了旁邊。伯裏斯也不知他是怎麽了,也許黑鬆的膽子大小和懂事程度成反比吧……比起精靈的心情,現在更要緊的問題是屍體上的異狀。伯裏斯順著屍體們的“視線”遠望,掏出一隻小指南針看了看。“它們急著回去。”他歎口氣,關上了囚車的門,示意騎士將它重新鎖上。“回去?”親王也順著伯裏斯的視線看了看,“回……落月山脈?”“是的,落月山脈的某處,”伯裏斯說,“它們急切地想要回到施法者身邊。”“剛才門被打開了,它們怎麽不跑?”“因為它們仍處於失活狀態。它們和施法者的距離太遠了,施法者沒法重新提起木偶身上的提線。殿下,我們要多加小心,越是靠近落月山脈,這些屍體就越可能重新站起來。”眾人散去,騎士們輪班守在囚車附近。伯裏斯注意到,洛特一直盯著囚車,還不時望向落月山脈的方向,也不知是在思考些什麽。我可以直接問他。伯裏斯一遍遍對自己說……我怎麽就不敢問呢?有什麽可怕的?我擅長與人溝通,骸骨大君也挺講道理,甚至他還對我有點好感……我為什麽不能直接問他?向客房走去時,黑暗角落裏響起一聲輕輕的呼喚。伯裏斯回過頭,是黑鬆藏在樓梯的陰影裏。“小法師,你過來……”精靈像幽魂一樣悠悠招著手,“我想和你聊聊。”現在伯裏斯的身份是年輕學徒,黑鬆多半是因為剛才的對話記恨了他,所以想單獨威脅他幾句。他一點也不擔心黑鬆會做什麽,這個學生的特色就是形象極為邪惡恐怖,但內心膽小敏感得像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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