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熬過充滿了刺骨冷氣的冬天,見律和佑裏又長高了一些,而她們也即將升入本科。


    昨天,佑裏和新上任的本科生首席見律,還有幾個同期一同協助了今年的新生成績發表和下午的懇談會。


    佑裏作為放榜人之一,也有幸領取體驗票一張,被接連不斷的閃光燈的照耀到眼睛發酸。


    而電視台的鏡頭更是恨不得直接對準的人除了她,還有當時站在她身前,說著放榜致辭的見律。


    作為寶塚劇團資深合作夥伴們,幾家電視台的攝影師們也諳熟寶塚劇團推新人的手段。


    曆年來,在上麵的指導下,這些未來之星即便還是學生,也能被精準的攝像機捕捉,擁有出鏡的機會。


    隻不過像今年這樣,整個畫麵裏隻剩下佑裏和見律的情況,還是極其罕見的。而這樣的特殊待遇已經引起了資深粉絲的關注。


    畢竟,作為粉絲來說,沒有誰能拒絕壓中一塊璞玉被雕琢,被打磨,然後如同新星般升起,君臨一組的誘惑。而一些資深粉絲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那慧眼識珠的能力。


    隻可惜,粉絲的躍躍欲試和台上人的心境完全不同,作為學生,那些遙遠的未來還太過遙遠,還不如眼前的一杯熱咖啡重要。


    穿著校服的幾個人隻有在完成工作,回到宿舍灌了一整瓶熱飲後才暖和過來,見律裹上厚外套抱怨著:“今天太冷了!”


    “比去年冷多了!希望不要感冒!”文世也跟著補充。


    “我都忘了去年是什麽場景了呢!難道你們都還記得嗎?”佑裏嘴硬。


    “我去年看到佑裏和媽媽在一起說話了呢!還有弟弟。”見律冷不丁地說了句。


    別說佑裏,連有文世都不敢相信,那麽多人,怎麽就湊巧看見了,“誒?騙人的吧!”


    見律摸摸鼻子,沒好意思說那個時候她和瑠美為了躲鏡頭,便跑到了一旁的牆角站著。她怎麽也沒想到身旁突然出現一個大個子,然後還抱著身邊的阿姨痛哭,當時的佑裏可把她嚇了一跳。


    “佑裏媽媽那天穿了件淺灰色的羊絨大衣,就站在出口右手邊快到馬路那裏的牆角那兒,沒錯吧?”見律表示這口氣還是要掙回來的,她的記性這麽好,絕對不會有錯的。


    “嗯。”佑裏點頭,那天她是和同學來看榜的,結果不放心的媽媽選擇悄悄帶著弟弟到了現場,沒想到會被見律看見,“我都沒看見你!”


    佑裏的語氣裏有濃濃的遺憾。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見律故意不說實話,她也沒說她之後因為受不了看這樣淚目的畫麵,便早早拖著瑠美再次挪了地方。


    這麽說起來,瑠美到英國也快半年了,剛開始哭著說那裏的飯好難吃,外國人都好高,為什麽要天天開party的她,現在應該已經適應那邊的生活了吧!


    以及,還有眼前這個大個子,她還記得嚎啕的人可留著長長的頭發呢!如今卻成了音校吸引招生的看板之一。


    見律忍不住感慨著,“不過這一年過得好快啊!”


    文世同樣感歎於時光飛逝,“去年聽佑裏宣讀新生致辭的畫麵就在眼前呢!”


    不過,就這樣坐在那裏傷春悲秋並不是她的風格,文世在佑裏和見律間看了看,轉動眼珠準備煽風點火:“可惜佑裏的首席今年被律醬搶走了。佑裏醬,你有什麽感受呢?”


    這樣故意拿首席來刺激佑裏的文世並沒有什麽齷齪的心思,畢竟所有人之間的競爭都光明正大,輸也輸的心服口服。


    隻不過,從入校後沒多久開始,見律便天天念著“首席”的位置,最後竟然還真的讓她拿到了!


    對於她們來說,拿到“首席”這個結果沒什麽值得炫耀的,但經過努力後使得夢想成真的逸事,才讓人覺得羨慕,心生向往。


    “就是說,非常後悔!”佑裏配合著,雖然她不介意輸給好友,但因為這麽微小的差距的話,她總覺得自己還能再掙紮下的,“我就差了幾分!”


    而臭屁的見律則昂起下巴,“呀,那還真不好意思,這次被幸運女神祝福的是我!”


    “律醬才不是僥幸,你那個是實力!我知道的!”佑裏雖然喜歡嘴炮,甚至還被見律搶走了“首席”的稱號,但對於見律考到第一名的事,她卻是第一個開心到蹦起,她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見律值得。


    文世也非常認可見律的努力。


    像見律這樣又有先天優勢又踏實努力,還願意將自己的所學所感分享給所有人的人,真的很少見。這樣拚命的人,不考到好名次,那才讓人沮喪呢!


    而她自己身邊就有這樣總是充滿能量讓人感到幸福的人,文世知道這本身也是她自己的幸運。


    她突然好奇,“你們說今年的74期,會不會再來一個像律醬這樣的努力家啊?”


    而後,不用別人回答,她很快收回了自己的問題,“不,就算有這樣努力的人,也不會如我們律醬一樣完美!”


    見律被那兩個人誇得麵紅耳赤,“你們這樣說下去的話,可就驕傲啦!驕傲會讓人落後的!”


    佑裏趕忙接話,“總覺得這句話很有哲理呢!但是律醬,那樣的話可不行喲!你要是驕傲退步的話,我們73期就要痛失首席啦!你可要成為我們所有人的模範!”


    “就是說,你不覺得這樣的負擔有點重嗎?”見那兩個越說越離譜,見律舉手抗議。


    “才不會呢!律醬會成為所有人的榜樣的!連預科生也一樣!”文世也跟著繼續誇獎見律,“我保證!”


    “就是說我絕對不會感冒的!你看,我都被你們誇得一身汗了!”見律向剩下兩個人展示自己的大汗淋漓,哭喪著臉乞求著:“快停下來吧!很可怕的啊!”


    “就是說,雖然謙虛是美德,但律醬也不能跟佑裏學呀!”文世謹慎評價著。


    然後,成功惹得佑裏跟她理論起來,最後演變成上手打鬧,最終結果便是三個人鬧成一團。


    當寒風不再那麽凜冽的時候,春天來了。


    從被本科生歡迎的預科生,到成為歡迎預科生的本科生,過去的一年裝進腦袋裏的除了知識還有儀態素養,灌進身體裏的同樣也有苦練後的肌肉與韌勁。


    佑裏看著已經清空的預科生室,有些悵然若失,到目前為止,72期教給她們的所有,今後也要教給74期的下級生了嗎?


    她還在留戀她辛辛苦苦打掃一整年的位置,說實話把傾注了一年的心血交給下一屆學生來做的時候,她著實不太放心。


    接任的生徒,她真得會認真打掃嗎?


    產生這樣想法的佑裏瞬間覺得自己太過憂鬱,但見律聽說後卻說:“說不定去年前輩們也是這樣想的呢!”


    佑裏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畢竟指導她的前輩還專門拉著她在三號教室的鋼琴前一同合影留念來的。


    佑裏關好預科生室的門窗後感慨,“這樣說的話,感覺我們正在經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接力,明明還沒長大就已經老了。”


    “能不能換一個詞,比如說成熟?”見律感覺自己被好室友插了一箭,她並不想在這朝陽一樣的年紀變成老人,於是反駁道。


    佑裏沒有強行辯解,她點了點頭,在她們鎖上預科生室的門前,佑裏又看了一眼這間教室,努力將這裏的回憶收藏好。


    她們曾在這裏擠成一團,在儲物櫃撐開的狹小間隙裏更換和服、芭蕾舞服和校服和運動服,生怕遲到的她們總是在手忙腳亂中也不忘互相關照。


    調整衣服,拉正領口,出門前確認頭發是否整齊,每一個需要換衣服的課間都是如此。


    她們也曾在中間的長凳上睡作一團,繁忙的音校生活中,午飯後到上課前的那二十分鍾就足夠她們用來打盹休息。


    而過去,她們將這裏布置成僅屬於她們自己的模樣過,可現在,教室已經恢複成去年剛見它時的模樣,看不出她們存在過的半點痕跡。


    “別舍不得了!本科生室和本科生的自在生活在等著咱們呢!”見律讀懂了佑裏的愁緒,她推開隔壁本科生室的房門,安慰她的朋友,“你看,這邊不是更自由嗎?”


    屬於73期的痕跡早已標記整個空間,可佑裏看到這間還有些陌生的教室,仍會因為想起那個被本科生統治的下午,而瑟瑟發抖。


    “我當時就是在這裏被罵哭的!”佑裏小聲向見律控訴,“那一天光是敲門、寒暄和推門進入,這樣簡單的事,我們足足做了半個多小時,然後還一直被上級生們說,‘不對’‘重做’,一直……”


    進入寶塚音校的第一天,在反複推門的過程中,她從驚恐困惑,到暴怒生氣,再到咬著牙非要完成不可的心理變化,佑裏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而那天回宿舍的路上,看著飛馳向遠方的電車,她甚至有那麽一秒鍾想要搭上車逃離。


    這一年來,如果沒有見律的鼓勵和督促,沒有她的陪伴,她一定很難熬下來。佑裏覺得她一定會逃避自己不喜歡的課程吧,也一定會想著趕快離開這裏。


    但因為見律,她有了更多的思考,紮紮實實得學到了更多,也因為見律認識了更多的人,她甚至於有了更加膽大妄為的,用以反抗這樣折磨的勇氣。


    而那個積蓄起來的勇氣的證明,就是作為她們的精神勝利法而存在的《73期生校規改革方案》在她們的努力下,獲得了校方的同意,將在今年正式用到74期學生的管理中。


    前段時間,這份方案的草稿常常出現在見律的桌頭,注意到這個細節的佑裏有了大膽的猜想,甚至為此感到熱血沸騰。


    果然在宣布首席為見律之後,她在最後一次預科生會議時便提出了要改革校規。


    雖然也有同伴擔心會惹怒學校,見律卻信誓旦旦:“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學校一般不參與我們的學生自治的,所以隻要我們有理有據,說服校長,就可以改變那些不人道的規則。”


    於是洗腦成功,因為此前飽受不合理規矩的折磨,熱血上頭的73期全體學生化身正義的使者,逐條討論了要改革的內容,定稿謄寫,每個人還在上麵簽名蓋章。


    伴隨著春假結束,見律選擇在預科生還沒到來的開學典禮前,完成這件事。若是如她所願順利通過的話,就可以直接用在接下來這屆學生身上,讓她們少受點罪。


    那一天,見律帶著其他幾個代表,包括成績雖然下降了兩位,但依舊還是代表的佑裏,鄭重向校長遞交申請。


    廢除預科生發卡。


    不方便和醜陋到不是全部因素,最主要的劇團生活中男役一般很少會在頭上一次性用到上百根發卡來固定頭發,明明隻需要幾根發卡配合發膠就可以弄好發型,為什麽非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樣已經脫離存在的意義的事上呢?


    廢除本科生寢室打掃。


    即便是劇團生活中,下級生也不會幫上級生打掃房間,而且打掃房間的過程中常常會因為個人隱私問題而導致雙方尷尬。另外就連學校裏的本科室都是本科生自己打掃禁止預科生隨意進入,更遑論宿舍。


    廢除住宿的預科生須集體等待所有本科生回來後才能解散就寢的規矩。


    預科生們雖然要學習規矩,尊敬前輩,但不少本科生也想要晚歸完成自己的練習。不如改成集體等待到固定時間解散,本科生和預科生都能夠相對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時間。


    廢除……


    一大串要廢除的內容震得校長懵了半天,看著新上任的首席,又一個大地嗎?


    不,這位比大地更能折騰,也更有領導力,第一天就能凝聚起73期所有人嗎?


    不對,這個中野,恐怕也參與其中吧!


    前後兩位首席帶頭嗎?


    這麽詳細的改革方案,這些孩子醞釀了多久?


    校長扶了扶眼鏡,目光在73期的幾個委員中逡巡,思緒也在快速過濾能在這件事中起到帶頭作用的學生姓名。


    最終她還是不得不承認,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恐怕隻有笹木和中野,其他人就算有這個心思,也不敢如此張揚。


    在校長的仔細打量中,每個人的神態不盡相同,他的目光最終停在理直氣壯的見律身上,“你一個人的意思嗎?”


    見律選擇實話實說,預科這一年她們吐槽過的奇奇怪怪的規矩,不少都在這份改革方案裏,“不,這是73期所有人在預科生一年間會議討論的結果。當然,作為首席我全權負責。”


    “就算被開除?如果隻是為了出名的話,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校長問出這句話後,見律身後的73期代表明顯著急了,特別是佑裏,眼睛裏的焦急都快把她身前的見律淹沒。


    而見律仿佛並不知道身後同伴的擔心,依舊還是那副很坦然的樣子,什麽都不擔心,“我是73期的首席,是第一委員,比起遙不可及的舞台,我也有我現在就應該盡到的責任。所以,如果學校要追責的話,請隻追究我一人。”


    “但這些規則,是我們73期每個人都認為非常有必要修改,而且,寶塚不一直都是一個與時俱進的地方嗎?我認為規則也是,剔除掉落伍陳舊的規則,才能更新血液,變得更有活力。”


    校長默默在心底吐槽笹木的台詞功底還挺好,至少吐字清晰一項,絕對是滿分。至於她們的改革方案,校長卻隻字未提,什麽也沒說便放她們離開。


    而在她們沒有關上辦公室的門前,過於震驚的校長不是去思考怎麽解決問題,反倒開始細細欣賞起請願書的毛筆字。


    越看越覺得喜歡,麵帶微笑得感歎著這一手字真好看了好一會兒,校長才想起正事要緊,這麽大的動靜,當然需要聯係劇團的理事長,聽候指示才行。


    而門外關門的見律顯然注意到校長的反應,稍稍走遠一點後,便對同學們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剛剛關門的時候,校長先生是笑著看我們的改革方案的!”


    “真的嗎?”


    “律醬,你看清了嗎?”


    “太好了,嚇死我了!”


    “律醬你剛剛真的很淡定!”


    “不管怎麽說,我們成功了!”


    “快去告訴大家!”


    “然後慶祝!”


    “嗯!”


    一群人的七嘴八舌終結於見律的頷首同意,夥伴們立刻小步跑下樓,隻有佑裏繼續走在見律身邊,悶悶不樂。


    “幹嘛不高興!”見律撞了撞佑裏,明知對方為什麽生氣還要去招惹對方。


    佑裏怨念地看了一眼見律,“如果校長先生真的要開除你呢?!”


    “現在我可是首席。”見律無奈地笑笑,“總要有人承擔責任嘛!再說這項改革方案,也是我先起草的。”


    佑裏卻不買賬,“我也一直參與了,所有責任也有我的一半!”


    “嗯嗯,佑裏的功勞最大!等會兒多讓你吃塊蛋糕!”見律在回避。


    “笹木!”佑裏更氣了。


    被叫了姓氏,不敢再招惹同期生氣的見律撓撓後腦勺,觀察了私下無人後,才老老實實解釋:“佑裏,別生氣了。我們有勇氣去挑戰權威,就要有勇氣承擔責任,承擔失敗的結果。畢竟現在我才是73期首席呀,如果要追究責任,第一個追究的,不就是我嘛!”


    佑裏才不聽她狡辯,她氣的可不是這個。她氣的明明是見律把功勞給所有人,卻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的行為,作為夥伴,難道自己不值得見律信任嗎?


    她怨念的看了眼狡辯的室友,“你最開始就想到這個了。想到了也要去做。”


    而她的好室友也不否認,“人總要做點不違心的事吧!”


    佑裏惡狠狠的批判著,“你以為自己是聖人呢!”


    見律卻又露出笑容,“我因為有你們才敢這麽做啊!有一句話叫做法不責眾。”


    佑裏經過一整年的洗禮,早就免疫了見律的套路,吐槽起對方也是輕車熟路,“才怪!‘如果學校要追究責任的話,請追究我一個人’。”


    別說,佑裏的模仿能力果然不是假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了!見律看著自家夥伴,笑成了傻憨憨的模樣。


    而那窩心到想要落淚的感動同樣開始蔓延,見律一邊在內心旋轉跳躍,一邊提醒佑裏明明你也同樣,所以不準再揪著我的小辮子不放了,“佑裏如果還是第一委員的話,也會做同樣的事,說同樣的話吧!”


    “我……”佑裏一時啞口無言,設身處地地想想看,她也會的。


    “就算是害怕也會,對嗎?”見律繼續補充,明明是問句卻說得果斷。


    “……嗯。”猶豫之後,佑裏坦誠,如果有必要,她會的。


    佑裏果然進入圈套,見律則笑眯眯地收網,“所以佑裏,我隻是做了你同樣會做的事啊!我的前首席桑!”


    好不容易消氣的佑裏更氣了!


    首席很了不起啊?!


    明年,明年一定要拿回首席!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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