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燹和喬怡走進產房外那條走廊時,“哇——”一聲嬰兒的啼哭倏然傳出。是從產房裏傳來的!季曉舟從長椅上彈起來,緊張萬分地聆聽著。正當他要撲向那扇燈火輝煌的神聖之門時,另一位丈夫捷足先登,已從護士手裏接過自己的孩子。季曉舟又沮喪地坐下去。見楊燹和喬怡走過來,他做了個苦臉,表示一無進展。這跌宕起伏的情緒他已重複多次。


    “沒關係,一切都會好得不得了的!”楊燹拍拍季曉舟的肩膀。


    季曉舟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在走廊裏踱步——象那種電影中用濫的鏡頭一樣。可見電影編導們是考究過生活的。踱步有助於增強人的耐力,有助於撫慰身心的焦灼。這一夜他要走多少路呢?大約遠甚於以往任何一次夜行軍。這是他一生中最長的夜。西方有種荒誕的理論,說是人若想延長壽命,就去尋找痛苦,在痛苦中,你感到時間比實際上長出若幹倍,一分鍾可以象一年那樣長,也可以象十年那樣長,全由痛苦的程度所決定。曉舟和萍萍這一夜,或者可以印證這種理論吧?


    楊燹知道此刻對曉舟說什麽安慰話都白費,於是便住椅子上一靠。過了一會,他的呼吸漸漸拉長了。


    “啊——”待產室傳出一聲呻吟,曉舟停止了踱步。“啊……”喬怡也從迷蒙中驚醒。


    “是萍萍!”曉舟慌得左顧右盼,然後轉向待產室:“是萍萍……”


    楊燹霍地站起來,臉上竟毫無睡意。他迎麵攔住一個年輕的女護士:“喂,你能進去打聽一下嗎?一個姓寧的產婦出了什麽事……”


    “待產室不歸我管。”女護士說罷要走,被楊燹一把拽住。


    萍萍又呻吟一聲。季曉舟衝上去:“哎,同誌,同誌!麻煩你了!幫我去問問吧?”


    那姑娘轉過身:“咦,才怪哩!你們到底哪個是她愛人……”她挑著鑷成一根線的雙眉。這句不三不四的話使楊燹陡然上了火。


    “誰是她愛人不關你事。現在是請你問問那裏麵的情況!”他一座山似的插在曉舟與女護士之間。萍萍的呻吟越來越慘。“你去還是不去?”


    女護士眼一斜:“我正忙著,顧不上!”


    “剛才你不是在那門口,對著歌片學唱鄧麗君嗎?”


    喬怡驚異,他原來壓根沒睡著?這警犬似的家夥。


    女護士:“你管不著。”


    “我一點也不想管你。您日後真成了大歌唱家也難說。現在隻請您去問一聲,這不耽誤您什麽吧?”楊燹冷冷道。


    女護士不甘服輸:“那……稍等五分鍾!”她想溜。“站住!你聽見她在叫嗎?!五分鍾,說得輕巧!五分鍾?子彈命中目標隻需要千分之一秒。五分鍾,你算算可以死多少人?——現在就去問,去呀!”


    那姑娘隻得在楊燹的“押解”下走進男性的禁地。一會兒便垂著眼皮出來答複:“胎位不正,在采取措施。”說罷逃也似的走了。


    季曉舟愁苦著臉,“那咋辦?那咋辦?”


    “咋辦你也辦不了。要不,你到外麵去,就聽不見她叫喚了。”楊燹皺著眉道。


    “不,不,我就守在這裏……”


    “那我出去吧,我可是怕你那張造孽的臉。”他往走廊出口走去。


    喬怡忙安慰這個神不守舍的男子漢:“沒事,沒事,你別急……”


    季曉舟什麽也聽不進去,又站起來踱步。步子更急促、更不穩定了。


    “萍萍苦啊……”他仿佛自語,“跟了我她真苦透了。不然,她父母兄弟總會來安慰安慰……她為我把什麽都丟了……”


    踱步。踱步。


    喬怡感到,在這裏呆著的人仿佛又重歸於母腹,那麽狹小滯悶,無法感到時間的流動。不知是什麽時間了,長廊盡頭,天色已微白。她站起身,朝亮處走去。楊燹在階梯上叉著腰,背朝著她。


    “我們什麽時候再見麵?”他突兀地問。他已感覺到了她來到身後。


    “我會抽空去看看首長。”喬怡打趣道,“恭喜你,未來的參謀長。”


    “未來?現在就是!”


    “那你明年還考研究生嗎?”


    “那是明年的事。個人計劃往往不能作數。”他忽然轉過臉來,“喂,蕎子,你說:軍官和研究生你更喜歡哪個?”


    “那得看軍官的水平和研究生的質量。”


    “你這回答太缺乏人情味。”


    “從今後我就是個以理智為主要成分的人了。感情……”喬怡覺得,她不會再有什麽完整的感情。即使日後不免與某個男公民結合,但那也必是貌合神離。


    “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還是繞開這類危險的話題吧。感情多了活受罪。”


    “你怕什麽?我們不是已經畫過句號了嗎?現在談話的隻是兩個無性別的朋友……”


    “我有性別!”他粗魯地打斷喬怡,“並且對無性別的人不感興趣!”


    喬怡妥協地微笑了:“咱們別在這最後的時間裏鬧別扭了。”


    “我同意。”


    “那談談你的打算——將來是繼續率領上千號大兵呢,還是研究植物?”


    “我會使它們互不衝突。人幹嗎不能同時幹好兩件事?我能幹好。你信不信?”


    “你根本不在乎別人信不信。”


    他笑了,正中下懷。“我喜歡軍營,也喜歡植物,簡直說不出更喜歡哪個。我有時產生一種很荒誕的想法:覺得植物和軍人有些相似。軍人是肉體的防護林帶。當你看著成百上千的戰士整齊劃一地列隊,我頓時把他們想象成大森林。而反過來,樹也是有個性的,隻不過它們的個性從屬森林這個整體。在這一點上它們多象戰士。它不僅有性格,還有感情,甚至感官。國外已有最先進的儀器,能測出植物的快感與痛感。這些感情從來不為人了解。有句話叫‘人非草木’,我看該叫‘草木亦人’。冷漠和嚴峻是樹的屬性,也是軍人的屬性。但隻是外表,軍人和樹一樣,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和歡樂。要研究樹和研究軍人,其難度大致相等。所以我很難說更愛哪一個。我象那種叫作‘卟啉’的有機物,與元素鐵結合,就成為血紅素!與元素鎂結合,就化為葉綠素。”


    “依我說,你選擇這兩個職業恐怕都不對路,你說不定該去作詩。”


    “我作過。事實證明不靈光,被貴社兩次退稿。”他正視著她。


    喬怡一驚:“怎麽……你不是否認寫過小說嗎?”


    他隻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一遍。“怪不得,我看那字跡眼熟得要命,可就沒想起……我怎麽沒想到小嫚呢?”喬怡感慨,“我怎麽會想到她呢!”


    “天曉得,這是緣分還是冤家路窄?”


    “管它是什麽,反正我總算回去能交差了!”喬怡長舒一口氣,又問:“可是,有關田巧巧死前的心理,還有她的戀愛之謎,都是你的虛構?”


    “不。你還記得那個小司務長吧?自稱北京人,特別愛笑……他和我在幹訓隊是同學,他學後勤給養。我們是舊相識,自然來往得多一些。我發現他有一件銀灰色的毛衣,總用布包著,很少見他穿。後來我死逼他,他才說出那毛衣的來曆。我問他:‘你和田巧巧好過?’他拒絕正麵回答。但我一提到田巧巧這個名字,他眼睛裏總有一絲悵然,或者說是懺侮。我始終沒弄清他和她曾有過什麽樣的關係。但我斷定他至今對田巧巧懷著很深的感情,並且斷定田巧巧一定愛過他。我的判斷力一般十拿九穩。所以我用聯想溝通了死者與生者共同的缺憾。田巧巧那樣善良的姑娘,憑什麽不該有過一次愛,或被人愛的機會呢?……”


    “哦,楊燹……”喬怡眼圈一熱。


    是啊,人們總是在缺憾中生活。在那個質樸、真誠的姑娘活在我們身邊時,有人這樣重視過她嗎?而當她不複存在了,我們才為她呼出些美妙的願望,而願望再美好畢竟是願望,它不再對終止了的生命產生影響……但使喬怡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畢竟為死者承受了點什麽。那封信燒了。她經受了感情的酷刑,終於沒有“出賣”死者……


    “喬怡,還是把那不成體統的東西還給我。假如它算小說,也太粗糙,況且遠沒有寫完。那是我們的昨天和前天,接下去該寫今天和明天……”


    “接下去我來寫吧。仗還在打——我指各種各樣的‘仗’,包括萍萍生孩子。”喬怡道,“你瞧不上我?我難道沒用手榴彈敲開那個壞蛋的腦瓜?等著吧,咱們前線見!我說去準去,到前線看看你們這些‘貝貝布莫’1怎樣在血與火裏崛起,看看你們的聰明才智怎樣發揮。我要寫——我早就想寫!”


    1貝貝布莫,美國通稱戰後生育高峰中出生的一代人。


    “棒極了!穿著你的紅毛衣來吧!”他象對待小兄弟那樣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也象對大哥哥那樣,明朗地笑了。


    真的,她象是豁然開朗。她很快活。楊燹,我決不是空手而歸。小說的作者終於找到,這並不足以使我這樣快活。我快活是我感到自己的堅強,不再依賴你的愛生活了!我不再把失去愛看成致命的了!


    她想起他送她的那幅畫。那幅畫畫出了另一個世界,她和他會常在那裏相聚。他心裏的她和她心裏的他將化為兩個純粹的人,在那純粹的境界中相聚。她會將它掛在顯眼的地方,而不屑於向任何人解釋……


    “對了,你那篇小說的名字……?”


    “叫……《綠血》吧。”


    “綠色的血?”喬怡一揚眉,“好極了!葉綠素是植物的血;軍人的隊伍象強大的綠色血脈,流動、循環……”


    “差不多。不過你們編輯的理解總是過分直接。”


    喬怡伸出手:“我們現在已經是作者和編輯的關係了。”


    楊燹將她手猛一握:“這關係太說得過去了!”兩人默契地笑著。


    “天亮了,走!樓上有個露天平台,透透氣去!”


    “你去吧。”


    她想一個人呆一會。她正式獨立。她業已成了一棵獨立的樹,在偌大的森林中占有一方土地,一頂藍天。她將有多少事要做,憑什麽讓愛情伐倒呢?人不光為愛情活著。她不光為楊燹活著。她是堅強的、獨立的樹,堅強的、獨立的女兵。從現在起,她要學會一種軍人的愛。她決定回去後向領導請求,再次上中越邊境。


    一切正常了,生理也正常了。她忽然想起從昨晚到現在,曉舟和她尚空著肚皮。等她從小吃攤上買了一大堆滾燙的油酥餃往回走時,突然聽見有人喊她:“喬怡……”


    “咦?小嫚,你怎麽來了?楊燹知道嗎?”


    “萍萍好嗎?孩子好嗎?”


    “還沒生呢!我們在這裏等了一夜了。進去嗎?”


    “我……不進去了。”小嫚神色猶疑,“你轉告萍萍,我來看過她了……”


    “那我去把楊燹叫來!”


    “不……我跟你說。你別叫他,我們就在這兒說會話吧。”她的眼神更古怪了。


    “這麽早,你一個人跑出來……”


    “我和爸爸一塊來的。他在路口等我,出租汽車開不進來。”她象憋著許多話,慌得不知先說什麽好。


    喬怡猜測著,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我還是去找楊燹!……”


    “別喊他!”她大驚失色地拉住喬怡。天呐,她又怎麽了?


    兩人對視片刻,她突然問:“喬怡,你爸爸老嗎?”


    喬怡莫名其妙。


    “哦,你還有兩個哥哥。我爸爸隻有我……”她的話怎麽天上地下的不著邊際?“快七點了,我得馬上走了。”黃小嫚似乎經過最後一刹那的遲疑,把一封折成燕子形的信塞到喬怡軍衣兜裏,“別忘了,把這個交給楊燹……”


    “哎,小嫚!……”喬怡叫道。她心裏已斷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小嫚回過頭。令喬怡吃驚的是,她在哭啊!這是頭一次見她哭。不等喬怡追過去,她已飛快地跑向路口……


    一輛小轎車開走了。


    喬怡把食品一古腦扔給曉舟。


    她惴惴地步上樓梯。露台上,楊燹倚著欄杆,正屏息靜氣地聆聽著從產院隔壁某機關大喇叭裏傳來的優美的樂聲。


    “是廖崎指揮的曲子。”喬怡肯定地說。


    楊燹用手勢製她。


    音樂是早晨的一部分。早晨因為有了音樂而顯得多麽誘人……


    喬怡躊躇一會,把黃小嫚的信遞給癡迷的楊燹。他一層層打開折得十分嚴謹的信紙,看了一會,茫然地抬起頭:“我弄不明白她在說什麽,這是怎麽了?……”他繼續往下看。


    這時,那位未來的鄧麗君在樓下喊:“喂——當兵的!”


    是喊他們。喬怡扭過身。


    “他咋還在這裏優哉遊哉?他愛人馬上要生了,剛抬上產床!……才怪哩!到底哪個是她丈夫,又來了個跛子,還送了一瓦罐雞湯!”


    丁萬來了。肯定是他。“謝謝你!”喬怡對女護士擺擺手。


    她仍未弄清人物關係,不領情地扭著腰肢匆匆走了。


    喬怡對楊燹說:“走,去看看!”


    “你去吧,我一會就來……”


    走廊裏依然如故。季曉舟還在踱步。剛趕到的丁萬愛莫能助地傻著眼,雙手捧著盛雞湯的瓦罐。


    萍萍的呻吟越過屏風和緊閉的門傳出來。季曉舟渾身抽緊,不知如何是好。


    丁萬結結巴巴地:“喬怡……我看你還是拉他出去,別讓他在這裏受刺激……這裏有我。”


    季曉舟象木偶一樣被喬怡拉到露台上。


    楊燹正發愣,好一會才注意到他們。


    “全完事了?”他問。


    季曉舟苦笑著搖頭。音樂摻揉在早晨的薄霧裏。


    “我是全完事了……”楊燹把信往喬怡手裏一塞,轉而用力一擊曉舟的肩膀,“老兄,瞧你那哭喪臉!我什麽時候也不會有你這副表情……”說罷獨自走向露台一角,背向他們。


    季曉舟在音樂中全神貫注地想著妻子相未來的孩子。喬怡遲遲疑疑打開信。


    楊燹:


    原諒我不辭而別。這封信我想了許多天,寫了一整夜。


    我跟父親一起走了。在你看信的時候,恐怕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地決定了。火車是七點三十分開,我和爸爸一同去桂林療養院。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咱們的事,最終還是決定跟父親走。我不能讓父親老是這樣孤孤單單的。他和我彼此失去了二十多年,我們都因此與溫暖隔離了。我和他是兩個孤獨的人,是真正懂得孤獨的人。別人,包括你都不會懂得我們。安慰,也隻能在我和爸爸之間產生:在他,誰也不能代替我;在我,誰也無法代替他。爸爸已經滿頭白發,已經開始拄拐杖了,而我希望成為他精神上的拐杖。隻能這樣了,楊燹,我辜負了你一片苦心。


    我懂得感情,我畢竟是詩人的女兒。我也知道什麽叫愛情。愛情決不是單方麵的犧牲,這是指你對於我。我不否認你對我百般體貼,我甚至對你的細致入微感到驚訝,因為這是你從前根本不具備的。你從不曾對喬怡這樣體貼照顧。但你應該承認,你愛喬怡,你根本無法改變這種愛。


    喬怡是個善良的人。她和你多麽般配!我從前、現在、將來都羨慕她。你們應該相愛,你們相愛才是順天應理。


    你憐憫我,疼愛我,我並非不知冷暖。我感激你,從你身上,我改變了對人的看法,頭一次感覺到:人,是可以信賴的。你使我換了一雙眼睛觀察世界和人,我的心靈因為這種新的觀察在起變化……


    我離開這裏,將和父親一起遊覽、療養。到一個新環境裏去,也許有利於我所有傷口的愈合。我多麽希望健康起來,希望人們忘掉我曾經得過那樣的病!……


    別了,親愛的楊燹。你想過嗎:我拒絕和你結婚,正是我尊嚴崛起的開始……


    別了!我會在以後長久的生活中懷念你。等戰友們再見到我時,他們或許會認識一個新的黃小嫚。代我向所有的戰友告別。


    小嫚於淩晨四點


    喬怡把這封信貼在胸前,薄薄的幾頁紙竟象大石板一樣壓住她的心髒……一個蒼白矮小的姑娘,長著大得不近情理的眼睛,臉上顯出奇怪的老相;她輕手輕腳地沿著牆跟走路,似乎打算溜到哪兒去……於是人們叫她“小耗子”……


    季曉舟憂心仲忡地走過來。他無心過問喬怡手中的信,隻對她說:“生個孩子,沒想到這麽難……”


    喬怡憂鬱地笑笑。楊燹仍背朝他們,獨自憑欄。音樂由一個變奏,爆發出新的主題。霧在往高空升去,象是被愈來愈激烈的音樂逼退的。


    “我還是下去看看。我得守得她近一點!”曉舟說。


    “喂,我們和你一起去!”楊燹突然轉過身。他怕季曉舟在最激動的時刻會吃不消。


    三人在離去的一瞬,同時驚訝地站住了——一顆巨大的火球在晨霧中顯出輪廓,周圍的雲成了紅色,正在痛苦而劇烈地騷動著。那是太陽急於娩出血淋淋的胎膜。他們在這最壯觀的誕生中呆住了……


    而此刻,大汗如洗的萍萍正拚出最後的氣力。她唯一的感覺是,她快不行了!就要死了!再也撐不住了——全是為了他(她)呀!為了這個生而逢時的小家夥……


    野草搖曳著,從那裏麵陡然舉出一麵“白旗”,“白旗”上有血。大家吃驚地看著讚比亞……


    他臉上毫無表情。但人們能看出他為犧牲的尊嚴而痛心。


    槍聲停止了。


    公路上,一時沉寂。祖國,你此刻正用什麽樣的目光在打量這七個人呢?……


    小家夥,你真是生而逢時啊!首先來慰問你的就是這樣的好太陽,它渾身也還帶著新鮮的血——然後是這音樂,一個最漂亮輝煌的樂章——然後是他們,他們中間有的死了,有的殘了,有的在艱難奮進,在生活中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產院門口人真多啊!來往穿梭,急匆匆奔向四麵八方。


    喂!人們,聽著:這個早晨發生了多大的事啊——一個孩子誕生了!一支小隊的孩子……


    1984年4-6月初稿於北京,8-11月14日二稿於南京


    (全文完。請欣賞下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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