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臻問自己。 永生的意義是什麽? 活的意義是什麽?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沒有盡頭,可以不老不死,那麽……意義是什麽? 沒有一個血族是因為‘老’而死去的。他聽過的很多同族的死法,有因為太過得意忘形混在人類中被發現了抓回去燒死的,有太過猖狂隨意獵殺人類被血影發現立即處死的,更多的是過得太過無聊自己把自己弄死的。 弄死自己的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死之前擁抱了烈日,最後享受了一次沐浴陽光的權利。有的死在十字架前,用死去諷刺上帝,把自己的血潑在十字架前麵。還有的把自己殺死在浴缸裏,用自己的血在牆壁上寫:活著真沒意思,後麵接的是一個f開頭的單詞。 他們活在這個世界的黑暗中,和光明對立著。永生對一部分人而言是漫長的狂歡,但太過漫長,有時候也會把人逼瘋,變成怪物。 陳臻想……劉鋒在血族裏活得不算久,也過得不算好。支撐他活的信念一個個毀掉,他用報複別人和自己的方式讓劉長生痛苦,也算是真的得償所願了吧。 他們好像愛著對方,但卻一直傷害著彼此。 《血族生存指南》裏麵沒有記錄愛情,甚至沒有關於人類的愛情的模板和記載,大概是因為人類自己也還弄不清楚什麽是愛,愛什麽時候發生,什麽時候變質,又什麽時候消逝,這些都沒有答案。 陳臻保持著這種狀態沒頭沒腦地在路上亂晃,一直走到傍晚。 天際出現大片如血的紅霞,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橙紅的霞光裏,有些應景也有些諷刺,像是在為那個隨風而逝的生命哀悼什麽一般。 陳臻走在殘陽中,不知不覺地,居然無意識地走到了沈明光和他那個所謂的家樓下。 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無處可去? 這個家對麵有一顆很大的槐樹。他一開始喜歡這個人類的時候,還偷偷地藏在樹上,看著他進家門,出門上學,看他熄滅房間的燈。 他看了一眼那顆槐樹,抬步往那個家裏走,就看到了沈明光。 他站在霞光裏,皺著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沒有看到自己。 他在等我,陳臻心裏重複了一次。 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陳臻看著麵前的人,覺得自己渾身脫力。 沈明光站在霞光中長身玉立的樣子,就是他可以找到的那個意義吧? 可以相信嗎? 陳臻沒有讓自己猶豫太久,他幾步跑過去抱住了沈明光,抱住了他可以抓住的那個意義。 很溫暖。 陳臻突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像燕回巢,船靠岸,疲憊的人終於有了個歇腳的地方。 沈明光連忙攬住陳臻,把下巴擱在他腦袋上,先是摸了摸他短短的頭發,之後立刻開始興師問罪:“為什麽把我打暈?對我有什麽不滿意的不能好好說?去哪了?也不說一聲什麽時候回來,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陳臻覺得自己居然有點想哭。說不清楚是霞光溫柔,還是沈明光語氣溫柔,還是他覺得自己的處境太委屈,或許都有。 “去做了件不喜歡,但必須做的事。”陳臻也不想解釋太多,“你別問了,你管不了。” 沈明光也沒接著問,隻說:“為什麽不讓我跟你去,你又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陳臻語氣悶悶的,瞥了他一眼,“可笑,你又打不過人家,去幹嘛。” 沈明光不是很認同,“能不能打得過另說,但我去了還能擋在你麵前不是嗎。” “……這個不可以,你打消這個愚蠢的想法。” “我是認真的。” “認真地就更不可以了。”陳臻笑了下,“擔心我那為什麽不去找我?你站在這裏像在罰站,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做什麽特殊生意。” 沈明光掐了下陳臻的臉,“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去學校幫你上了課,記了筆記,上課的時候半期作業也順便幫你寫完了,回來的路上還買了你愛吃的菜,熬了一鍋湯。” 陳臻默了下,“……誰問你做了什麽,我問你幹嘛不來找我!” 沈明光順手去掐他另一邊臉,“我又不知道你為什麽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是不是我做了什麽你不高興的事情跑了……我怕你回來看不到我,我就在家等你回來。” 陳臻無端有點心虛:“……那為什麽不在家裏等,站在這裏不累啊?你傻啊?” 沈明光笑了下,兩隻手一齊動去掐陳臻臉頰上的肉,看這張臉從可愛變得更加可愛,望著那對藍眼珠說,“想來樓下接你啊,讓你一眼就看到我在等你。” 陳臻哦了聲,“是嗎,你在等我?” 沈明光笑了下,放開了他的臉,誠懇地和陳臻對視著,聲音也很輕: “維達爾,我一直都在等你。”第四十三章 盧和橋 厲平敲響門,聽到許可後才低著頭走進去。 奧蘭對著鏡子正在整理自己的領結。厲平掃了一眼,看到了桌上紅色筆跡的書信,又收回視線。 他低頭道:“長老,我來稟報維達爾大人的事。” 奧蘭最後調整了一下領帶的位置,才轉過頭拿起桌子上的信翻開,也不看他:“說。” 厲平始終低著頭:“維達爾大人三天前傳信給我說要一份沈明光的資料,我根據您的指示把安排過的資料交給了維達爾大人。” 奧蘭翻看書信的動作停了下:“他看過後呢?” 厲平咳了下,飛速瞄了奧蘭一眼,“看過後……維達爾大人說要我們分出幾個血影來保護沈明光,說狼族對沈明光有不良企圖,要求我們保護好他的伴侶……” 奧蘭:“……” 厲平看了看奧蘭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地繼續說:“……因為維達爾大人態度很強硬……沒辦法我就把負責西邊的那兩個十字衛的……” 奧蘭直接打斷他:“胡鬧!他胡鬧你們也跟著胡鬧!沈明光需要你們保護嗎?人家過幾天授禮完了,一嘴就能把你們給吃了!我看是我們需要保護!” 厲平立刻低頭:“長老說得是!我立刻把人撤回來。” 奧蘭重重歎了口氣,剛要說什麽,門外又急急地進來一個人,直接跪了下來,“奧蘭長老,二長老和三長老他們……” 他話還沒說完,一陣十分熟悉的……輪子壓過地麵的輕微響動已經傳了過來—— 奧蘭渾身一僵,這聲音…… 厲平聞到空氣裏傳過來的那股很有侵略性的味道,感覺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幾步退到奧蘭身後。 奧蘭皺了皺眉,轉過身去著來人。 他們麵前緩緩迎來的,是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隻不過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推著輪椅。 輪椅上的那個人膚色要更加蒼白一些,暖金色的頭發垂到胸前,一對深褐色眼睛懶洋洋地垂著,正在翻手上的一本小冊子。 他穿著一件輕薄的絲質襯衫,身下隻有一隻腿,另一邊是空空蕩蕩的褲管。 推著輪椅的是個同款相貌、發色、眸色的男人,隻是頭發要短些。他看上去精神要好些,一邊推一邊指了下輪椅上的男人手裏的小冊子,“喬,我們辦完正事可以去這裏玩,我還沒有見過熊貓。” “我不喜歡動物。”喬放下手裏的冊子,神態還是懶洋洋地,也沒看麵前的奧蘭,打了個嗬欠,“盧,你還沒有跟奧蘭打招呼。” 他們神態倨傲而隨意,看上去十分不把奧蘭放在眼裏。厲平斜眼瞟了幾眼,心裏不停打鼓。 論歐總部領導們的可怕程度……如果奧蘭排第一……那麵前這對雙生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第二…… 推著輪椅的盧笑了下,這才抬起頭看了奧蘭一眼,“啊,我的老朋友奧蘭·卡帕羅西亞,好久不見。你可真是個不誠實的領袖,我和喬都以為你在休眠,你怎麽背著我們自己來中國旅行了呢?” 奧蘭沒答他的話,對厲平招了招手,“給兩位長老倒點喝的。”說完才示意他們坐。 盧笑了下,“不必招待了,回去我們彼此哺喂就好,我怕喬喝不慣這裏的血。” 說完盧就一把將輪椅上的喬抱了起來,兩個人在沙發上一齊坐下,盧也沒有把喬放開,依舊親密地把喬嚴絲合縫地抱著,一邊順了下喬柔軟的金發,隨後又當著所有人的麵在喬的嘴上落下了一個吻。 奧蘭顯然是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了,神色十分淡定。 厲平雖有耳聞這兩人是……但一直沒怎麽好好跟這兩個長老見過麵,一瞬間還是被雷得有點眼睛疼……看了眼就連忙低下頭。 歐總部的二長老和三長老是雙生子,哥哥叫盧,弟弟叫喬。 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弟弟喬是三長老,嘴巴十分尖酸刻薄,最喜歡挑別人的刺,簡直可以說一肚子壞水,厲平聽他整別人的事兒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人送外號:獨腿魔鬼。 他哥哥盧也差不多……算是個升級版的喬,說話十分陰陽怪氣,脾氣更是十分古怪…… 哦,忘了說,他們是伴侶。 奧蘭好脾氣地看著麵前兩個人親親我我地膩歪,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既然你們也不聽指令私自來了,那我也問問你們兩個,來幹什麽?” 盧一邊摸著喬的腰,一邊對奧蘭旁邊的人揚了揚下巴,“都出去。” 厲平和身後的人沒動,轉頭去看奧蘭。 奧蘭想了下,才對厲平他們招了招手,“先出去,沒事。” 等人都退下了,盧才從喬的嘴巴上離開,用指腹擦了擦喬嘴唇上的水光,又親了親喬的額頭。 喬勾著盧的脖子,聲音依舊懶洋洋的,對奧蘭道:“奧蘭,我和盧太想念你了,才追過來看看你,你可別生氣。” 他的聲音比盧的更細一些。 奧蘭皺眉:“你們兩個巴不得我哪天死了才好,別說廢話,來找我幹什麽?” 喬看了眼奧蘭,笑了下,“算了,我有點累,哥哥,你們聊吧。” 說完就把頭靠到盧耳邊,閉著眼睛像是真的在休息一樣。 盧一邊拍著喬的背,一邊放低了聲音,“奧蘭啊,我們說話聲音小一點吧,別吵到喬休息。” 奧蘭眼睛裏麵已經凝聚了幾百萬伏的不耐煩,“我說了直接說正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盧定定地看了奧蘭一眼,“急什麽,奧蘭啊,我先來個溫柔的開場白……嗯……我們聊聊咱們血族的常識怎麽樣?” 奧蘭不耐煩地看了一次表,陰沉地看了盧一眼,“我給你20分鍾,我勸你別廢話。” 盧笑了下,“好,那開始吧。我親愛的朋友奧蘭,你還記得我們劃分血統和力量的標準嗎?” 奧蘭一臉你腦子壞掉的表情看著盧,半晌才慢悠悠地開口,“我想你還不至於老糊塗到這個都忘了,何必讓我再重述一遍。” 盧瞥了奧蘭一眼,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給奧蘭回顧了下每個血族都知道的事情。 從上至下——始祖血裔繼承程序最為嚴格,一生隻初擁一名繼承人。純血以下的血族初擁子嗣沒有特別的規定,他們的子嗣血統能力,是由其墮入黑暗的決心和絕望程度決定的。 簡單來說就是,越適合黑暗越絕望的人,被初擁後就能獲得更強的力量,但不能越過轉化者的血統。這是他們被祝福,也是被詛咒的一種力量,說法來源於古老的傳說和史籍中。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血族算是一個拚爹的種族,初擁你的人決定了你的三六九等。 初擁和轉化是兩回事。初擁是親密的延續,一般血族們會對自己的愛侶、繼承者進行這個儀式,能夠繼承和初擁者相同的血統。但轉化就稍微隨意一些。 而最開始的那些……始祖血裔、純血種、普通血種又是從何而來的,如何分出了等級呢?血族內部有諸多不同的說法,但爭論多年,一直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