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達爾看他沒有拒絕,便開始很輕地摸他的頭發,另一隻手放到了芬裏爾肩上,輕輕拍了拍。不知道是在安慰、同情、憐惜……還是別的意思。 這好像是他與其他人交流的方式,有時候是眼神,有時候是動作。可能在你的眼中這是安慰和單純的示好,並無深意。但放在芬裏爾這裏,這個溫柔善意的動作,已經足以讓他淪陷和交付,甚至讓他渾身都麻得開始微微顫抖。 維達爾看芬裏爾狀態有點奇怪,他思索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做了一個讓芬裏爾很意外的舉動——他靠近了一步,把芬裏爾的腦袋攬到了自己懷裏。 然後一邊摸他的頭發,一邊拍他的背。 倒像是哄嬰孩一般的舉動。 那個懷裏有不濃不淡的香。 芬裏爾被他攬住的那一刻,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森林,大地,彩虹,細雨,晚霞,星海,初雪,四季。 他看到五彩斑斕的這一切,而這一切都在維達爾的懷裏,在自己的眼中。 芬裏爾知道自己愛上了維達爾,從那個擁抱開始。第六十章 靴子和欲望 芬裏爾很久都見不了維達爾一次。 因為維達爾總是外出。 芬裏爾就每天都睡在這片森林,等著盼著哪天醒過來的時候能看到維達爾的臉。 見維達爾的日子他會變作人形,維達爾會摘下葉子變成袍子給他穿上。 他們相對坐著,芬裏爾說話,維達爾聽。見麵的次數很少,所以芬裏爾很珍惜每一次能見到維達爾的日子。 能見到維達爾的日子總是晴天,風和日麗,森林也欣欣向榮,一切都那樣美好。芬裏爾就這麽和維達爾消磨著時間。 他漫無邊際地對維達爾訴說,說自己在維達爾不在的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做了什麽,學會了什麽,遇到了什麽神,事無巨細都跟維達爾說,維達爾從來沒有不耐煩過,永遠都笑著看他。 芬裏爾很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愛慕。 畢竟維達爾太好了,他們有太大差距,一個是站在雲端的神,一個是人人唾棄的獸,是雲泥之別,也是不敢觸碰。 他壓著這份虔誠的喜歡,隻敢裝成個有說不完話的瘋子,守在這個森林裏,等著維達爾回來聽自己說話,看看他的眼睛和笑容。 後來維達爾出了一次遠門。 芬裏爾聽到提爾說,維達爾這次遊曆要去帶回能拯救世界饑餓的種子,他會去很久。 維達爾走了沒多久,阿斯加德為一位神舉行了婚禮。 提爾帶著芬裏爾去了熱鬧的婚禮現場,芬裏爾看著那對幸福的新人,問提爾道:“如果是你的話,想表達自己愛慕對方,會怎樣表達?” 提爾笑了下,“當然是把自己最為珍貴的東西送給對方。” 芬裏爾下來後想了想,失望地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珍貴的東西。 回去以後,他趴在蘭德維迪那眼泉邊絞盡腦汁地想啊,想了不知道多久,才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去找到一名工匠,請求對方將自己身上最柔軟美麗的一塊皮毛割下來。 工匠是個垂暮的老人,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對一隻狼會說話也並不意外。聽完芬裏爾的請求,他有一些疑問。 工匠問他:“你割自己的皮毛做什麽?動物都應該愛惜自己的皮毛羽翼,這是你們最為珍貴的東西。” 芬裏爾說:“我想用我的皮毛做一雙靴子。就是因為知道珍貴,所以我才一定要用自己身上的皮毛。” 工匠有些惋惜地看著芬裏爾身上的皮毛:“整片皮毛一起割的話,以後就算你身上的毛重新長出來,也不能複原整塊皮的原貌……割皮毛的過程也很痛,你真的想好了嗎?” 芬裏爾沒有絲毫猶豫:“想好了,你動手吧。” 於是工匠便割下了芬裏爾身上最美麗的一塊皮毛,銀灰交雜的毛色,連著狼皮割下來。工匠沒有說錯,確實很痛,芬裏爾的身體不停抖著,那塊沒了皮毛遮擋的皮膚火辣辣地痛,鮮血不停地往下滴落。 他不再是擁有美麗皮毛的狼了,他現在比之前更為醜陋、更加麵目猙獰。 芬裏爾強忍著痛苦,盯著工匠把那大片皮毛處理好,做成一隻靴子。 那隻靴子內裏和外層都是他的毛,看上去很軟,或許……很好穿吧? 芬裏爾有些不確定地想著。 他抱著那隻靴子離開的時候,自嘲地笑了下。 別的還能給維達爾什麽?這已經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了。 ---------- 維達爾確實走了很久。 久到芬裏爾覺得過了很多很多個日夜,度過了四季,葉落又生,經曆了一輪雨雪風霜,季節開始回暖。 這一天對諸神而言來說,是個好日子。 一大早芬裏爾就聽到提爾高興地說,幾日後奧丁會辦一個宴席,為了慶祝洛基終於被懲罰。 說起洛基,他可做了不少令人感歎的壞事。 他蠱惑巴德爾的盲眼兄弟黑暗之神霍德殺死了巴德爾,眾神之父怎麽可能放過洛基? 更何況洛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總是給阿斯加德帶來破壞的神,早已令諸神有諸多不滿,先是割掉了托爾妻子美麗的金發【注】,又惡作劇給女神芙蕾娜帶來一場荒唐的婚禮【注】,還差點讓諸神永遠失去青春的金蘋果【注】,現在又使得奧丁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兒子…… 一次一次的惡作劇,使眾神對洛基的忍耐終於到了頭。奧丁在失去自己的兒子巴德爾之後終於震怒,命令自己的長子托爾一定要把逃掉的洛基找到,並給他永生難忘的懲罰。 托爾幸不辱命,在一條溪水中發現了變成一隻三文魚的洛基。 他們將洛基壓到一個山洞之中,當著他的妻子的麵,把洛基的兒子殺死,用他兒子的腸子當作鐐銬,將洛基束縛在巨石上。洛基的身上有三塊巨石,一塊壓著肩,一塊壓著胯(好痛),一塊壓著膝蓋。洛基兒子的腸子將洛基和巨石緊緊地纏在一起,使他完全無法動彈。 這還沒結束。眾神還拿來一隻毒蛇,讓那隻毒蛇盤旋在山洞的鍾乳石上,毒蛇就正好立在洛基頭頂上,它的嘴裏不斷吐著毒液,毒液又不斷地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到洛基俊美的麵容之上……毒液不斷腐蝕著洛基的鼻、眼、嘴…… 所幸還有人對洛基不離不棄,那個人是洛基的妻子西格恩。她對著兒子的屍體哭完了,便去找來了一個罐子,一邊哭泣,一邊為洛基接著那毒蛇吐出來的毒液。 她就那樣注視著自己這個行事乖張的丈夫,注視他俊美但扭曲的麵容,高高地舉著手臂,為他接住痛苦和懲罰。 就這樣,眾神報了巴德爾之死的仇,終於為阿斯加德的寧靜出了一口惡氣。 芬裏爾聽完之後並沒有什麽反應。提爾本以為會在芬裏爾的臉上看到憤怒和怨恨,結果芬裏爾隻是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與我無關。” 提爾覺得很無法理解:“洛基是你的父親。” 芬裏爾鼻子裏哼出氣來,不屑地道:“或許吧。” 提爾皺了皺眉,看著麵前這隻狼,心想狼真是不知感恩的冷血動物。 就在眾神喜氣洋洋地準備著宴會,為了慶祝終於教訓了洛基的時候,維達爾也回來了。 他回到蘭德維迪的時候還是晚上。為了趕上那個宴會,維達爾風餐露宿地趕路,終於在深夜趕回了自己的家。 等來到自己的棲息之所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維達爾看到芬裏爾正趴在泉水邊睡覺。 月光明澈,他腳邊的銀狼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睡夢間也輕聲地哼叫著。四周也靜謐,維達爾一直平靜的心居然有了一種滿滿當當的欣喜—— 自己走了很久,居然還有一隻狼還一直等在自己離開的地方,一直記掛著自己。 說不上來的感覺。 芬裏爾的背上有一大片毛禿了,嫩紅的皮上有剛長出來稀疏的毛。不知道他去哪裏受了什麽傷,看上去之前應該很嚴重。 他前肢還壓著什麽東西,看不清是什麽,緊緊壓著,像是什麽寶貝。 維達爾就著月光看了看芬裏爾身上那塊禿了的地方,看了一會兒,眉頭不自覺就皺緊了。 他在芬裏爾麵前抱著膝蓋一邊看,一邊想,手指無意識地點著芬裏爾身上的土地。 芬裏爾身下即刻就長出細細密密的花朵草葉來,將芬裏爾的身體托起來。維達爾打量一眼這個花床,又看看沉睡的芬裏爾,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去摘那花床的枝葉花朵。 維達爾手指靈活地動作,不多時就編出一個漂亮的花環來。 他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對著手上的花環笑了下,隨即把那花環往芬裏爾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輕一套—— 一隻看上去凶巴巴的獸,腦袋上帶了這麽個漂亮東西,那反差的視覺衝擊讓維達爾不由得盯著笑了很久,就這麽托著下巴欣賞自己的作品。 看久了,維達爾居然第一次有了點寂寥之感。 畢竟以前都有麵前這隻狼對著自己不知疲倦地說,這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靜默地和他相對。維達爾突然就很想念芬裏爾說話的那些時光,至少有溫柔的聲響,也會在心裏蕩出有溫度的回聲。 維達爾很輕地歎了口氣。 隨即又安慰自己,還有明天。有明天真好,明天世界也是明亮的,有聲的,有很多人能和自己交談。 他在喧鬧中找著自己愛的聲音,找著會讓自己喜悅悲歡的響動,尋覓即使靜默也能令人開悟一切的語言,這樣的信念使維達爾從不寂寞,永遠明朗。 維達爾在芬裏爾身邊也給自己做了一張花床,剛準備躺上去,卻發現自己渾身都很髒。 因為趕路,他風塵仆仆,滿身塵埃。維達爾愛潔,也喜歡白和青色,都是純淨的顏色。用一隻腳去接觸大地是他的使命,但那並不代表維達爾是個不講究的神。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看那隻趴著沉睡的巨狼。 應該沒關係的,睡得那麽熟。 想了一會,維達爾就放寬了心。他開始慢慢地脫下/身上的白袍,直到自己渾身赤裸,才慢慢走進身旁那一眼泉中,把自己的身體完全泡進了泉水裏。 月上中天,森林靜謐,一切都在沉睡。 泉水清涼,維達爾泡得很舒服,很慢地清洗著身子。 另一邊,岸上的芬裏爾,他在夢裏可沒那麽快活。 早在開春的時候芬裏爾就覺得身體總有些不太對勁。 他比過去易怒,身體也總是燥熱。 夢裏維達爾出現的次數變多了,朦朧間,他覺得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需要一個出口,一個傾泄的地方……但沒有人教過他,他麵對的是什麽,又該如何去解決。 所以之前那些瑣碎的征兆都被芬裏爾忽略了。 今天夢裏的主角,是維達爾的潔白的腳踝。 那隻腳,每天踩著大地和塵埃,踩著生靈和祝福。明明是那樣漂亮的一隻腳,卻總是裸露在外。 夢裏的他捧著維達爾的腳,虔誠地跪在那個高貴的神麵前。夢裏他終於可以用大膽炙熱的目光望著維達爾了…… 你看,夢裏的他比現實還要勇敢一些,他捧起了維達爾的那隻腳,維達爾也沒有拒絕,於是他顫抖著吻了吻那隻腳,又順著腳一直往上吻……天哪,芬裏爾不禁想著,這可是維達爾。 可以占有嗎? 對芬裏爾來說,不被維達爾拒絕已經是莫大的鼓勵。 夢裏的那個他被欣喜衝昏了意識,急切的衝動激著他的意識和理智,夢裏沒有倫理和道德,連夢裏都不能放縱一次嗎?這是夢啊! 想到這裏,夢裏芬裏爾像被點燃一般,開始像個瘋子一樣地,去撕扯維達爾純美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