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心想,這隻倨傲的狼肯定會拒絕。真不明白,明明隻是一隻沒有開化的野獸,怎麽骨子裏如此倔強高傲,一點都不像洛基。  芬裏爾還是懨懨的。  令提爾意外的是,芬裏爾說:“我答應你,我願意以隨從的身份前往,請你一定要帶我去。”  他想再見一次維達爾。  那是一次盛大的宴會,提爾說得沒錯。  阿斯加德所有的神大概都出席了。神祗們拖家帶口地坐滿了整個金宮,為此奧丁請來了歌聲最為妙曼的夜鶯落在殿上為諸神唱歌,有舞姿最為曼妙的美人在殿中起舞,金宮的地上鋪滿了花瓣,四周都紮著美麗怒放的鮮花。而大殿中央有三個巨大的木桶,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提爾帶著芬裏爾入場的時候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先是引起了芙蕾娜的不滿。她扭著腰遠遠地走過來,隔著一點距離對著提爾質問:“我親愛的提爾,我想你知道今天的宴會並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參與的,能把你身邊的醜東西請出大殿嗎?”  托爾正喝著酒,也被吸引了目光,他皺著眉,拿著錘子走過來,帶起一陣不悅的風。  他的語氣更為直接一些:“提爾,把它弄出去。”  提爾心裏歎了口氣,進退兩難。一方麵答應了芬裏爾,他知道自己應該信守承諾,但如果太多神有不滿的話,那他也不能因為一隻魔獸去對抗他的同伴。  他正斟酌著如何找個理由,結果芬裏爾自己開口了。  “請允許我參加這個宴會。”他的聲音很低,“我不會造成破壞的,我隻是想來看看阿斯加德的宴會是什麽樣子的。所有人都說阿斯加德的宴會多麽令人神往,我從沒見過如此盛大的宴會,就讓我開開眼界吧。”  上首的奧丁看上去像是在和身邊的天後弗麗嘉說話,但其實他一直注意著整個大殿中所有神的一舉一動。  他聽到了殿門口因為芬裏爾發生的這場衝突,但一言不發,沒有出言介入。  他移回了目光,皺了皺眉,看向身邊的維達爾。  維達爾留在奧丁身邊,一直在侍候奧丁飲酒。  而此刻的維達爾舉著金質酒壺,麵前的杯子已經被他倒得滿溢了出來,澄黃的蜜酒順著桌沿下淌。他還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呆呆著拿著酒壺繼續倒著,不知道在發什麽呆。  “維達爾。”  奧丁不悅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把他從失神中喚醒過來。  維達爾像是被嚇了一跳一般,慌不迭已地把酒壺往旁邊一頓,又慌張地去想去用自己的袖子擦桌子上潑灑出來的酒液。  弗麗嘉在旁邊連忙拉住了他,“我的維達爾!你這是在做什麽啊!隻是出去遊曆了一趟,怎麽連著幾天都心不在焉?別的世界有什麽令你流連記掛的嗎?”  維達爾依舊像是沒晃過神來一般。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弗麗嘉帶著寬慰的雙眼,又愣愣地去看金宮大殿的門口,隨即目光就像是被什麽燙到了一般,迅速收了回來。  最後他轉過頭,對著弗麗嘉堅定地搖了搖頭。  奧丁的獨眼中帶著深意,他多看了這個自己寵愛的幼子幾眼,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宴會很快就開始了。  或許天下所有的宴席都一樣的無聊。無非是大家舉杯對飲,談笑風生,說些奉承彼此的漂亮話,恭維下你的新首飾,我的新武器……千篇一律,單調至極。  提爾被安排在托爾後麵一桌,托爾帶著自己的妻子出席,別的神要麽帶著自己的妻子兒女,要麽帶著自己美豔大方的情人愛寵。隻有提爾帶了一隻皮毛殘缺醜陋的獸。  眾神指指點點地,提爾麵上無光,心中對芬裏爾也多有埋怨。  芬裏爾沒心思去理會那些意味不明的惡意目光。他的所有心神都被大殿最高處那個位置吸引著。  維達爾今天難得編了發,發上有金質的環狀配飾。  依舊是白袍,但質地看上去比他以前穿的要精致很多,或許是為了今天特意準備的。別的神都隻能坐在下首,但唯獨維達爾可以坐在奧丁的身邊,這樣的偏愛實在可見一斑。  他看上去依舊是優雅的,高貴的,溫和的。  神。  別的神都不配叫神,隻有維達爾才是神,芬裏爾看著那個白色身影,想著。  別的神根本無法比肩,維達爾就是唯一的神,他心裏唯一的神。  他褻瀆了神。  芬裏爾混亂地想著,居然有一種受虐的快感。自己以那種極端又荒唐的方式打破他和維達爾之間平衡的相處模式,但也讓這個神……對自己說了一句話不是嗎。  那句話對維達爾來說是多麽珍貴啊,誰都沒聽過,可我聽過了!芬裏爾心道。  畢竟維達爾從來不說話,永遠沉默。  他用衝動和瘋狂,換了這個神開口說了一句話,雖然內容是……拒絕自己。  值得嗎?  芬裏爾一會兒覺得值得,一會兒覺得可笑。心裏也捉摸不定,維達爾會怎麽看自己?或許會認為他瘋了吧,再也不會理他。維達爾再也不會和他相對坐在蘭德維迪的泉水邊,聽他說話,把他當作所謂的,‘朋友’。  但無所謂了吧。反正維達爾真的說了一句話,那是真的,是對自己說的,別人都沒有聽到,別人都不知道維達爾不是失聲的神靈,隻有他知道……  芬裏爾隔著眾神,去仰視那個高貴的身影。  他隻能仰視。  提爾見他老是往奧丁的位置上瞟,忍不住出聲提醒,“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勸你最好別總是往父神那裏看。你能留在這裏已經是額外的恩典,可別亂看,引得父神不悅。”  芬裏爾沒有理會他。  但提爾也沒有機會再訓斥這隻狼了,因為這次宴會的重頭戲終於來了。  奧丁站了起來,朝著眾神的方向壓了壓手。  大殿瞬時寂靜了。  奧丁無論何時都身著金色甲胄。他的手上戴著金環,武器是一把長槍,肩上依舊停落著兩隻烏鴉——一隻叫福金,一隻叫霧尼。  他用僅剩的那隻獨眼掃視了一圈殿內的神,銳利的目光所及之處,眾神都不由得紛紛坐直了身體。  “我想大家都知道這次宴會為何而舉行,一是為了懲罰我那愚蠢而狡詐的義兄弟洛基終於受罰……”奧丁說到這裏,像是想起了巴德爾的死給他帶來的痛苦,閉眼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我不再提了。我希望在座的所有神都記住,我們擁有力量,我們的力量和智慧應該用來維係穩定和平,而不是帶來破壞和毀滅。洛基是最壞的示範,我希望眾神都能牢記自身的使命,直到隕滅之終都堅定著,我們所做的努力都值得。”  他話音一落,金宮中所有神站了起來,朝著奧丁俯首,齊齊應了一聲:“祝福阿斯加德。”  奧丁微微笑了下,緩和了臉色,示意眾神坐下,“接下來的時間是屬於各位的,但在狂歡之前,我想先為各位介紹一位貴客……”  奧丁和身邊的天後弗麗嘉相視一笑,才道:“前段日子,我為大家帶回了珍貴的酒水——”  奧丁自豪地指了指殿中央的三個木桶,“這酒的來曆我想這幾日已經傳遍了阿斯加德,我就不再給你們講述了!但我不禁還想要誇耀一下,這是九大世界最好的蜜酒,隻需要喝一口,就能讓人立刻酩酊大醉,最奇妙的是,這酒還能給你吟詩治學的天分,隻要喝了一口,就能吟誦出優美綺麗的詩句來,你說的每句話都會成為美妙的佳句……”  眾神的目光都放在那詩之蜜酒的木桶上,投以殷切渴望的目光。  奧丁說完,又笑了下,“這是珍貴的酒液,就算是我也舍不得隨意飲用。那為什麽要設宴把它拿出來呢?大家請聽我說。各位都知道,我們之前和華納神族立下停戰協定,阿薩神族與華納神族交戰多年,終於停止了爭鬥,我們厭倦了爭鬥和犧牲,互相交換了誠意停戰……而今天,華納神族第一次派來了表達和平的使者來訪,大家願意起身歡迎美麗的納瑟斯嗎?”  奧丁說完,接著,一位身披彩紗的金發女神便緩緩地踏入了大殿。  她抱著一株金色的麥穗,嘴角含笑,麵容柔美。  這是華納神族最為有名的一位女神,她司播種和收獲,是一位豐饒女神,名字叫做納瑟斯,是華納神族一名十分受寵的女神。  眾神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紛紛對這位遠道而來的女神行著表示尊重的注目禮。  但也有人對此十分不滿。比如芙蕾娜。  九大世界中僅有兩個神族,華納神和阿薩神,兩族神祗交戰多年,雖然停戰,但兩邊的眾神之主並不放心那草率的停戰協議。  當時他們做了一個決定,雙方交換人質,讓弗雷和芙蕾娜這對孿生兄妹去往阿斯加德做質,而阿薩神族則將愚笨但忠心的海尼爾和智慧巨人密米爾送往了華納神族。也就是說,芙蕾娜其實一開始並不屬於阿斯加德,她和哥哥弗雷是被自己原本的神族拋棄的。  所幸阿斯加德並沒有刻薄芙蕾娜和弗雷,他們在阿斯加德的時光過得很悠閑快樂,兩兄妹也早已卻忘了過去帶來的傷痛。  但遠道而來的納瑟斯,不由得讓芙蕾娜想起那灰暗的過去。因為芙蕾娜被送到阿斯加德之後,納瑟斯就頂了她的神格……  芙蕾娜不擅長掩飾情緒,她滿臉不虞地打翻了麵前的酒杯。  奧丁含笑看著納瑟斯慢慢走近自己的王座,等她靠近了一些,奧丁又低頭,輕聲對著身邊一直愣神的維達爾說了一句:“我最親愛的維達爾,父神想要送你一個禮物。”  維達爾猛地回過神來,抬頭去看奧丁。  奧丁則已經含著笑抬起了手:“為了慶祝納瑟斯遠道而來,我阿薩神族為美麗的豐饒之神準備了世間絕無僅有的詩之蜜酒!托爾!開桶斟酒——!”  托爾接到指令,大步踏上麵前的矮桌借力彈跳飛到半空中,畢竟那木桶實在是太大了,和巨人的身體一樣巨大,幾乎快要頂到金宮的殿頂。  雷神托爾停立在空中,捏著手上的雷神之錘在木桶上方輕輕一砸——  那力用得真巧,鬼斧神工能引聚風暴閃電的錘子隻在桶身上方一碰——那力道沒有使整個木桶皸裂,而是砸出了一個整齊的小口。口不大,或許隻有美人的嘴唇張開時那麽大……  托爾是如何用一把蘊含世界之力的錘子砸出這樣一個小口的呢?真是令人驚歎。  奧丁選擇讓托爾來開酒桶,或許也存著向華納神族遠道來訪的客人炫耀的心思吧。  醇香的酒液順著小口傾瀉而出,底下早有神拿著杯和碗等待,等那一股澄黃的蜜酒灑下來,眾神便爭相夠著手,嬉笑地推搡彼此的身體,去爭搶那難得的美酒。  奧丁看著眾神哄搶詩之蜜酒,臉上依舊掛著威嚴不減的淡笑。  他輕輕拍了拍身邊維達爾的後背,用命令的語氣道:“我親愛的兒子,去為納瑟斯斟一杯蜜酒好嗎,我們是主人,怎麽能讓客人自己動手?”  維達爾想了一下,對著奧丁點了點頭,便拿起桌上的金杯往殿下走了。  他從沒有違抗過自己的父神,無論是怎樣的命令。  經過眾神時,大家都自覺地為維達爾讓開一條道來。托爾一把將癱倒在地上已經酣醉得人事不省的海姆達爾拖開,才朝維達爾輕聲道:“我親愛的維達爾,快去吧,別讓那些喝醉的冒失鬼碰到你了!”  芙蕾娜看到維達爾就親切地上前扯了扯他的白袍,撒著嬌說:“維達爾,快看看我新做的衣服,是不是很配我的身材?”  伊登是詩神布拉基的愛人。她常年攜帶著一個梣木做成的盒子,裏麵裝著金蘋果——當眾神感覺自己出現衰老的症狀時,都會找到伊登,請求她給自己一隻蘋果。吃了那隻神奇的蘋果之後,眾神就能重獲青春和活力。  看到維達爾,伊登也上前關切地問候:“我親愛的維達爾,你為什麽看上去有些心事?你看你的眉間皺著,我總覺得那是一道細紋?快告訴我,需要一隻蘋果嗎?”  維達爾被眾神圍著,嘰嘰喳喳地被從頭到腳關心了一遍。他依舊始終搖著頭,對著眾神抱歉且微帶羞怯地笑。  眾神都對他心生憐惜,護著維達爾往斟酒處走,陪著他接了一杯香甜的蜜酒。  維達爾兩手托著那杯酒,腳步一開始很穩,直到走到了提爾那桌之後才開始有些不對勁。  他被提爾身邊那隻巨獸那裏傳來的灼灼目光看得渾身都很不自在,大殿上大家都眼尖地發現,維達爾的耳根紅了。  但大家都以為,他是要為豐饒女神納瑟斯獻酒才覺得不好意思,因而都對著維達爾投以戲謔又寬慰的笑容。  納瑟斯麵上也有些微紅。  等維達爾走到她身前,納瑟斯先是沒接過那杯酒,而是說:“尊敬的森林之神,我們曾在阿爾弗海姆(精靈之國)見過一次,你是否還記得我?”  維達爾端著酒,麵前溫柔的女神並沒有讓他覺得不好意思,反倒是側後方有一道目光仿佛有實質一般傳過來——就算沒有對視,但維達爾依舊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心亂如麻。  維達爾告訴自己忽視那道目光,深深吸了口氣,才笑著對著納瑟斯搖了搖頭。  納瑟斯臉上閃過一瞬的失望,但即刻便接著道:“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樣說十分無禮,但事實上,維達爾殿下,我此行千裏迢迢前來阿斯加德,實則是為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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