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個還算完整的碟子滾到牆邊停了下來,房間裏也恢複平靜,隻能聽到雷薩粗重的呼吸聲,像一頭暴怒的野獸。終於,像是明白了什麽,何治朗緩緩放下手,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籍——碎掉的餅幹,還有自己衣服上的茶水。半晌之後,他扯出一個微笑,沒有像以前一樣,在受了委屈時眼中會含著淚水。他並不傻,知道雷薩還是膩了。他知道他是何治朗,但不是雷薩心裏的那一個,隻是空有一具軀殼,沒有靈魂。他就像個玩具一樣,還是個不合格的玩具,甚至不能為雷薩帶來一點快樂,在他麵前,隻會讓他厭惡。這一次,何治朗終於有了自己的意識,知道要去做什麽。轉過身,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當門被甩上之後,雷薩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麽?怎麽可以這樣對治朗?!他把他救回來是想跟他重新開始,現在卻又再一次傷害了他——現在的何治朗已經「死了」,社會中再也沒有何治朗這個人,他沒有家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自己,而現在,自己竟然將他趕出去!「治朗!」第一次明白什麽叫懊悔,雷薩急忙追了出去。等雷薩找到何治朗的時候,後者正坐在公園的椅子上,孤零零的,像是被拋棄一般。心裏一痛,雷薩走過去蹲在他麵前,伸手捧起他的臉。「治朗……」原本麵無表情的人終於眨了一下眼,眼神也漸漸恢複焦距,看著他,淚水終究還是滑了下來。「你要我怎麽辦……」他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他不記得過去也沒有辦法,他已經盡量聽話了,卻還是沒辦法……「對不起!」雷薩緊緊抱住他,感覺懷裏的人微微的顫抖,隻能一遍遍地重複,「對不起!治朗,對不起……」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卻把過錯都推到他身上,從頭到尾,最無辜的明明就是這個人啊!何治朗搖頭,用力推開他站起來,雷薩沒有防備,身體一時失去重心,坐到了地上。「我不是治朗,不是你說的那個治朗,你不要再來找我了——」說完轉身就跑。雷薩急忙從地上站了起來,這時,一輛騎得很快的摩托車從轉角處疾駛而出,直撞向正要穿越馬路的男人。「治朗!」這次何治朗沒有回頭,卻仍然躲不過被撞飛到路邊草地上的命運,落地之後,整個人向前滾了兩圈。好在剛澆過水的草地很軟,除了被撞到的地方疼痛不堪,並沒有造成其他傷害。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何治朗捂住胸口,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麽在鼓噪,馬上就要爆出來一樣。「喂!你沒事吧?」摩托車騎士跳下車向他衝了過來,隻是跑沒幾步就被人從身後狠狠撞開,力道之大,讓他差點跌倒。「治朗!」雷薩奔到何治朗身邊,看到他被撞的瞬間,那種心痛到要裂開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他嚇得連呼吸都要停止了,那種恐懼,一生體驗兩次已經是極限。何治朗狼狽的坐在地上,身上到處是草和泥,幾乎連臉都看不清楚了。「治朗,你沒事吧?」跪到他麵前,雷薩伸手用袖子輕輕擦掉他臉上的泥土,又小心翼翼地撫著他的臉,然後看見眼前人的眼神,冷得像是另一個人。一種奇怪的預感湧上心頭。「治朗——」「你還來找我幹什麽?嫌害我害得還不夠嗎?!」冰冷的語氣和微微發抖的身體,何治朗像是看著一個憎恨的人一樣,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雷薩徹底傻住。「治朗,你、你忘了?」「忘?」何治朗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忘個屁啊!」第十章「你這個掃把星!每次叫我,我都會被車撞……」捂著胸口,何治朗覺得頭還在暈,眼前好像還在轉,畢竟被撞到整個人都飛起來的機會不是常有的。「好痛——」身上的疼痛像是種提醒,讓何治朗想起了以前的事,而記的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在雷薩叫住他之後,自己就被車撞飛了。雷薩怔怔地看著眼前痛得齜牙咧嘴的人——沒錯,無論是表情還是說話的語氣,還有眼神,是何治朗!那個他認識的何治朗!失憶之後再受一次強烈刺激就會恢複的說法一直都有,但禁術的法術後遺症也可以因此痊愈嗎?雷薩不知道,但這對他而言並不是重點。欣喜從心裏湧起,他很久沒有這麽高興過了,甚至,比第一次遇到顏希若的時候還要開心——當何治朗還在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其他外傷時,突然就被抱住,雷薩將他勒得死緊,像是要把他嵌進身體裏一樣。「幹、幹什麽?嘶~~」把頭埋在他肩間,雷薩重重呼了口氣,像是喃喃自語一般說:「你沒事,實在太好了……」何治朗對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他記得這個人走了,就像騙子達到了騙財騙色的目的之後,毫不猶豫地一走了之,然後他就被車撞,撕裂身體的疼痛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可能隻有幾秒鍾,接著他就什麽記憶也沒有了。所以現在他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雷薩又會出現,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治朗,對不起……治朗,對不起……」一句句的抱歉從雷薩口中不停冒出,何治朗覺得這根本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他不習慣這樣的雷薩,像是在對他示弱。他的記憶中似乎有一段空白,雖然時間好像並不久,但是那中間應該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不然為什麽一眨眼,他們的立場就顛到了?「治朗?治朗你沒事吧?」他久久不出聲,雷薩這才想起來剛才摩托車撞到了他,急忙在他身上查看,「有沒有傷到哪裏?我們馬上去醫院——」回過神,何治朗搖了搖頭,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泥土和草屑的手,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他的沉默讓雷薩更加擔心,剛想伸手扶他,何治朗就突然先抓住了他的手。「治朗?」「那天你叫住我之前,我一直在想你的事。」何治朗緩緩地說。雷薩怔怔地看著他。「你闖進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然後就像個玩膩了的花花公子一樣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