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花,你可別跑呀!咯咯咯、咯咯咯……”所謂的“小花”,是一隻黑翎紅冠的蘆花雞。齊魅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身高九尺的堂堂男兒,追在一隻蘆花雞的屁股後頭跑,一邊跑還一邊學雞叫。能作出如此荒唐事情,來逗自己開心的,當然隻有他的陶鐵。“嘿喲喲,我的錯我的錯,我要催你下蛋,不該學母雞叫,應該學公雞啼鳴才是啊。我差點給忘了,並不是所有人、哦不,所有雞姑娘都跟我一樣,有短袖之好的……”說著,陶鐵故意遠遠偏過頭來,偷望齊魅的反應。齊魅知道他在暗指自己,話裏話外,盡藏著些勾人的曖昧情愫,可偏又不點明,實在是頑皮得很。齊魅假裝聽不懂地撲騰著團扇,轉過頭去望著天光。很快就聞“喔喔喔——”的公雞打鳴聲響起,這回他實在是崩不住,直接笑出了聲。“傻阿鐵,你跟母雞商量什麽呀?它早上已經下過不少蛋了,這會兒恐怕不會下新的了罷?”“那可不一定,你看!”齊魅驚訝地望去,不知何時,陶鐵的雙手裏各握著一隻蛋,上頭還沾著幾簇羽毛,手一揮,輕飄飄地飛起一根,落在陶鐵頭上,將這男人原本的俊朗帥氣破壞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十成十、叫人心動的可愛。“你怎麽……它剛下的?”“那是,”陶鐵一挑眉、一擠眼,向著齊魅自信說道,“再羞澀的雞姑娘,見了我這般俊的男兒,也忍不住給我使勁地生小蛋蛋不是?改明兒,魅官兒要不要也跟我生生試試看?”此刻的齊魅,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這一句玩笑,在千年之後竟會一語成讖。當時的他隻是粲然道:“阿鐵少拿我說笑了,我又不是女子,生不了娃娃。不過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它被你一追,就驚得落下蛋來了?”“哈哈哈,開玩笑的,”陶鐵聳聳肩膀,一指那個草窩,“我剛才把它趕出去,伸進去掏的。真有兩個落在最下頭,早上沒被廚房的王嬸給撿走,算我們運氣好。好嘞,魅官兒回房稍等片刻,我去攪拌蛋清,隨後就把我獨門自製的麵膜奉上。”“就隻是蛋清……這一味配方?”齊魅天生麗質,還真沒有像花街女子一般,認真鑽研過容顏保養之術,就連淡妝修飾、女紅刺繡的功夫,都是他來到南館之中後現學現用的。他對於陶鐵口中說的什麽“麵膜”,還真存了不小的好奇。“這個麽,嘿嘿……”陶鐵賣著關子,忽而將雞蛋朝空中拋起,隨後轉著身,手中耍了一套叫齊魅眼花繚亂的接拋動作,最後那兩枚雞蛋,竟奇跡似的堪堪落在了他豎起的兩根食指之巔,仍毫無懸停之勢,滴溜溜地打轉。陶鐵在心上人麵前耍夠了寶,才心滿意足地繼續說道:“當然還有別的好東西,隻是需要保密。”這頭,齊魅在臥房裏好奇地等著;那頭的柴房裏,陶鐵端著一隻描花瓷碗,裏頭晃動著分離出來的蛋清,他沒有再去找任何的珍稀配料,事實上,最“珍稀”的寶物,就在他的身上。這個時段,柴房裏應是不會來人,他特地尋了這樣一處避人耳目的地方,就是為了取出最要緊的一味配方。那東西,比燕窩醴泉還要珍貴,比瓊漿玉露還要精華,是千年難得吐納一回的滋補品,內服可延年,外用可生肌,如若拿來敷麵,則能讓人紅顏永駐,幾十年都不見老。陶鐵低下頭,撩起黑布衣衫。初時,似乎無甚變化,可慢慢的,他的腹部開啟了一道窄縫,從那裏頭,竟然鑽出一個血紅的活物!那東西像是有靈性似的,先是瑟縮著出來探了探,隨後見主人並沒有用手來掐他,便大了膽子越伸越長,最後長至成年男子兩掌之距,乖順地貼著陶鐵的手,撒嬌似的舔動。陶鐵將一根長長的發絲,一匝一匝,緩緩纏繞上了那長舌。那是齊魅的發絲,方才為他梳妝時,他刻意存的。舌頭像是喜歡極了那根青絲,歡欣鼓舞地扭動起來,就仿佛一個饞嘴的孩童,終於討要到了朝思暮想的糖丸。“唔……慢一點,你別……吐得這麽急……”這真是一方奇景。隨著舌尖頂端張開的小孔,涓涓地泌出粘稠的無色清液,陶鐵臉上的神情,竟也如歡好時一般陶醉。他萬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抑製不住發出低啞悶哼,甚至勾著指頭,禁不住地在那根舌頭上撫弄。“你就這樣,聞聞他發上的香氣,爽一爽就好……我不能,讓你操`他……我說過,他是我的人……就隻能屬於我一人,知道了麽,饕?你別……惹我生氣,我就不會懲罰你……每次罰你的時候,我也很痛很痛……”隻可惜齊魅看不見。但這情形,卻被正巧進來的另外一個人,撞了個正著。第26章 琴音鬥舞高台之下,人頭攢動,鼎沸和喧嘩,匯集成一片的透著興奮的人海。人們口裏高喊著兩位花魁的名字,眼裏閃著急不可待的光,搓手踮腳,堪堪巴望著二位美人的亮相。畢竟,雌花與雌花鬥豔,雄花與雄花爭奇,那是古往今來、花街裏巷常有之事,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但雌雄二花同台相鬥,實在是百年難得一回見的花坊盛事。一旦得勝,便是揚名立萬之事,因此,擂台得到南、花二館兩位主事的大力支持,在前排設了貴客專席,有錢的公子老爺們,便可坐於其間,邊品茗、邊以最近的距離欣賞。而沒錢的裏坊大眾們,就隻得站在後排,裏三層外三層地擁著。甚至有不嫌累的,還站在他人肩頭疊起了羅漢,邊翹首盼望著,邊向最下頭瞧不見的那人解說。“柳淩煙!是柳淩煙出來了!”不知是誰率先這樣喊了一聲,眾人都安靜了。大家紛紛睜大了眼睛,欣賞這位女花魁的芳姿。今日的柳淩煙,一身紫霞霓裳,額前綴一九珠華勝,金釵挽發、步搖生光,亭亭落步於四尺紅台之上,略有一些上揚的柳眉間,透著出師必捷、誌在必得的淩人盛氣。她走至中台,朝著台下眾人掃視一圈,挑眉諷道:“喲,難道是今兒個風大,把咱們的魅官兒給吹跑了,尋不見來擂台的路了麽?”“哈哈哈!”台下柳淩煙的支持者們,紛紛發出了捧場的大笑。遂而又有了一些嗤之以鼻的反對聲:“切,魅官兒一定是有事耽擱了片刻,柳姑娘不用這麽嘴上不饒人吧?真功夫,可要見在手上、和腳上!”柳淩煙橫眉倒豎,吊睛向說話者望去:“行!本姑娘今天就讓你們好好開開眼界,看我花館第一,是不是浪得虛名!來人,上琴!”所謂上琴,可不是隻上一把。隻見七名花館雜役,抬了七把琴上來,間隔開合適的距離,圍成一圈,攏成一個琴陣,把柳如煙置於陣心。按照時人的規矩,凡是攜名琴相鬥,必先於撥琴前報出琴號。就好似江湖高手切磋武藝,為了以示對敵手的尊重,必先自報:在下哪門哪派、師承何人,否則便入不了流。柳淩煙一拱手,高聲說道:“我這七把琴,皆出於製琴大師詭音散人之手,天蠶絲凝成,謂之‘尋音’。一琴尋一音,宮商角徵羽、文武二弦聲,每一把都以一主弦、配六色泛音,彈撥之時,如步踏於仙宮瓊階之上,尋訪仙人蹤跡。七琴同奏,邊奏邊舞,乃我柳氏獨門絕技,此前從未示人。各位可要睜大眼睛,看仔細了!”柳淩煙的玉指上,套了十根玲花甲套,銅鍍金累絲質地,鋥鋥撥動在琴弦之上,泛著回綿不絕的嫋嫋餘音。她輾轉徘徊於琴陣之中,腳下步履頻動,手中撥琴不止,從這一把換到那一把,從鄰琴換至對角,可謂是婉燕回風,翩態若飛,麗華翹袖,落玉為姿,把人看得是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一曲琴舞奏罷,她飄飛的衣裙懸停在一處,比了一個孔雀開屏的手勢,一手漾開三指、另一手遮於鬢角處,露了一個假意羞怯、實則得意的媚笑。正要去看台下眾人反應,聽他們會如何讚歎,卻恰恰好對上、從人群自動讓開的一條道中,翩翩踱來的齊魅,當然,還有那仿佛無時無刻、不跟在那人屁股後頭跑的英俊隨侍。“好!柳姑娘天人之姿,實在過癮!精彩!”柳淩煙的擁躉還是及時反應了過來,給予他們的偶像最熱烈的反響。但為時已晚,柳淩煙自覺,竟被姍姍來遲的齊魅壓過了風頭。第27章 謂之琴思今日的齊魅,竟然破天荒地披著一件全黑的寬袖衣衫,寬袍大袖,步態生風,隻在那前襟和袖口處,暗暗縫了一些金線描繪的蓮紋。頭發亦是墨黑,束成一個利落的長辮,蜿蜒盤繞於雪白的纖頸處。不似柳淩煙刻意的盛裝打扮,齊魅竟反其道而行之,不作任何多餘修飾,不戴任何累贅飾物,反將那一縷麻花烏辮當做頸鏈,繞圈綴飾於鎖骨之上。一黑一白的對比,顯出魂動魄蕩的醒目,含著禁欲卻又性感的氣息。事實上,以陶鐵特製的麵膜敷麵之後,齊魅無需任何粉飾,便已玉肌生光、柔麵瑩澤,光豔動人,芳華絕世。陶鐵依然身著一身麻布黑衫,與主子的色調正相吻合。他手中持著一把純黑色油紙傘,為走在前頭的齊魅遮陽。兩人仿佛從天而降般配的一對,雖能看出來他倆是主從關係,但還是讓不少圍觀之人,偷偷吃醋、暗自神傷。不似柳淩煙出場時的浩蕩陣勢,齊魅隻帶一人,琴具也簡單到了極致。陶鐵背上,背著一柄純白柳木為底、邊角上熏著一些灰黑的長琴。這是眾人從未見過的琴木質地,大家都不知,是要將驚豔的目光落在齊魅身上好呢,還是將好奇的打量探照在琴身之上。走至台邊,陶鐵隨手丟了油紙傘,扔在腳下。那動作裏,竟暗含著淩然霸氣。眾人皆在心中暗想:魅大官人,這是有備而來麽?否則,怎會連區區跟班小廝,眼中都含著不將柳姑娘放在眼裏的淩厲?“對不住各位,”齊魅作揖道,“抱歉柳姑娘,今晨我南館之中突然生了一些變故,因此耽擱了一些時辰。好在還來得及,我也未有錯過柳姑娘全部的舞姿。柳姑娘果然好琴技、好舞藝,齊魅自歎弗如。但無奈,柳姑娘邀約,盛情難卻,如此,齊魅便也隻好,登台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