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什麽?你不想死麽?那好啊,我不殺你,而是由你……你自己殺了自己罷!”話音剛落,齊魅便不敢置信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手,像牽線木偶般,覆上了自己的脖頸,毫不猶疑地收緊,再收緊……“吱吱嘎嘎”,脆裂欲斷的聲音,猶如光陰之輪上,無力彈動的杼機。自己的生命紡錘,已然失控,在塵光暗影中,憑著男人的意誌胡亂旋轉,散落一地的,是再也續不上的斷線……“呼——哈——”齊魅自黑暗中坐起,豆大的香汗,沁濕了額頭,濡濕了青衫。“啊!你怎麽在這裏!”方才在夢魘中才見過的那張臉,此刻又出現在了月光下,叫齊魅嚇得好一哆嗦。自窗欞裏漏出來的月光清寂,也洗不去男人、不知是真是假、滿臉關切的深情。他側著身,手肘撐在床頭,好似已維持著那樣的姿勢,從旁觀望了齊魅許久。一方香帕,挑在陶鐵手上,覆上齊魅的側頰,輕柔點動。男人用疼惜的目光,追隨著替美人拭汗的指尖,問道:“魅官兒方才做惡夢了麽?唉,如果阿鐵能跟隨你進到夢裏,一直在旁保護著你,魅官兒興許就不會那麽害怕了罷?剛才你喚我的時候,我明明就在你身邊,卻怎麽都叫不醒你,真叫我好一陣擔心……”剛才,我在夢裏叫他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床頭?他真的有叫我麽?我在驚恐中陷得那麽深,都已到了叫不醒的程度了?那麽,我在夢中的彷徨無措,都被他盡收眼底了麽?而他,真不是夢中那人麽?一連串的疑問,自齊魅心中生起。現實連接著夢境的彼岸,亦真亦幻,誰又能看得清?望著對他一臉諂笑的陶鐵,齊魅心裏,不知是何滋味。巨眼,控製,自盡。興許那夢境,並非是齊魅的胡思亂想。他一咬唇,做了個決定:“阿鐵,啟官兒的病,就交與你照料了。我想,以你的本事,應當……不會讓他出什麽意外的吧?”詰問的眼神,望進了陶鐵的眼裏。陶鐵與齊魅對視片刻,釋然一笑:“好哇,全憑魅官兒吩咐唄。”齊魅囑咐道:“那你可要注意了。得了瘋病的人,最易尋了短見。啟官兒若在阿鐵的看護下出了什麽事,我可要拿你是問的啊!”男人將抹上香汗的帕子抵在鼻尖輕嗅,如聞花香:“魅官兒,你這是在給我出難題啊。”齊魅不答,隻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深沉的夜幕。屋外的黑霧又濃了,那是饕餮的邪力,又有了將要蘇醒的異動。第33章 春宮喚魂“對了,咱們慢慢兒來,一個一個,每個人呐,給咱們啟官兒,講解一頁你最喜愛的春宮。看看誰,能將他丟掉的魂給喚回來!”神識不知在何處遨遊的白啟,被陶鐵架到了小院兒裏,坐在藤椅上,兩眼失神、頹然望著前方,全然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雖說齊魅將照顧白啟的活計交與了陶鐵,可陶鐵才不會像伺候齊魅那樣,精心地伺候白啟,隻是將他的頭發隨便挽了,直直地豎在頭頂,發髻上頭還飛著三兩根雞毛亂發,頗有些滑稽。陶鐵倒好,一派悠閑,搬了張低矮的柳木小凳,疊著腿繼續嗑鬆子,一邊指揮著其餘不接客的小倌兒們排成一隊。小倌兒們手裏,各自拎了一頁紙,嘰嘰喳喳地議論,竊竊私語地調笑。這場景,不像是要給白啟治病,倒像是熱熱鬧鬧地排隊趕集。鴇父和齊魅坐在一旁的回廊上,交換了一個眼色。鴇父憂心忡忡,那眼神分明是在詢問:真要隨著陶鐵這樣子胡鬧?白啟得病的事,不保密了?齊魅淡定地搖一搖頭,意思是:隨他去,我自有打算。齊魅算是半個欽差,鴇父心中再有疑慮,也隻能聽他安排。更何況,之前發生了那麽多案子,按照他自個兒的方式,一個也沒查出過端倪,還不如信齊魅這一回,看看他有什麽好法子。“啪!”那頭,陶鐵伸到白啟麵前打了個響指:“嘿,我說啟官兒,醒醒了,打起精神來。聽聽看,你生前、啊不是,是你的‘魂兒’在世的時候,最愛的葷段子。”白啟當然還是毫無反應,但陶鐵這就算給白啟交代完了。他轉過頭來,對著排在第一個的那小倌兒擠弄一個眼色:“小美人兒,你可以開始了。”被喚作“小美人兒”的那個,臉上立刻起了紅暈,畢竟是對著陶鐵這樣一位英俊的大男人。他有些緊張地揉一揉手中紙,本來準備好的詞兒,頃刻忘了。後頭立刻有人起哄:“喲,阿鐵小使喚,你不是一向隻稱呼齊魅哥哥為‘美人’的麽?還說什麽,我們都是石頭刻的俗人,隻有你的魅官兒,是璞玉雕的天仙。今兒個這是怎麽了,竟然管寧官兒叫‘美人’,這真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兒呀!”陶鐵挑著眉,在自己下巴上摸了兩下,笑而不答。又有心思玲瓏的,立刻想到了緣由,故意把手攏在嘴邊,朝著花魁哥哥所在的方向,扯著嗓子喊:“我知道了!還不是因為齊魅哥哥,將自己的貼身小使喚,撥去給啟官兒用?咱們阿鐵傷心了,因此呀,口不擇言了。唉,也不知齊魅哥哥聽見沒有,心裏頭呀,懊惱不懊惱,該不會,吃上我們寧官兒的飛醋了吧?”一眾人全都往齊魅那處斜眼,陶鐵也就勢,將曖昧神色往正主那處飛。齊魅麵對眾人的挑撥,充耳不聞。他抬著一腳,坐於廊上,徐徐搖著團扇,遙觀遠處的一隻金絲雀,掛在樹梢上,於楠木籠中蹦跳起舞的樣子。紅衣羅裙,自鬆木回廊邊沿垂下,一直鋪陳到鑲嵌著碧綠青苔的方石之上,好一派悠然自若的閑適。眾人見齊魅無動於衷,不免有些掃興。陶鐵更是蹙眉不耐道:“行了行了,寧官兒快開始吧,可別讓我們啟官兒給等急了。回頭,要是啟官兒的魂魄飛遠了,你就是上演一出活春宮,都叫不回來!”“啟官兒啟官兒,你看哈,這一勢,是最基本的雲雨姿勢。”寧官兒指著手中撕下的書頁,上頭繪有兩人,一人躺於塌上,雙腿張開,扶著自己的腰身微微上挺;另外一人,則立於那打開的雙腿之間,將巨龍推入洞中。“這一勢啊,最考驗咱們小倌兒的腰力。當初咱們一道訓練的時候,你還笑著打趣說,自己的腰快斷了呢,你還記得麽?”見白啟還是凝望著虛空一點,毫無反應,那小倌兒也頹了,歎口氣說:“行吧,好懷念當初,咱們同為新人受訓的時光。就算如今你得了癔症,魂兒不知上哪兒去仙遊了,就讓我再念一次,這一勢‘如夢令’旁邊的配詞給你聽,也算送一送你罷?‘一夜雨狂雲哄,濃興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節酥熔難動。情重情重,都向華胥一夢。’”陶鐵在旁聽得直樂,聽罷還意味深長地,瞥了那寧官兒的腰身一眼:“真這麽有力麽?改日咱倆試試?”“去!”那寧官兒嬌羞道,“阿鐵你就會嘴上討個便宜。誰不知你對齊魅哥哥死心塌地?有本事,你來真的呀!”“哈哈哈,”陶鐵又偷覷齊魅一眼道,“沒本事,沒本事。我就是嘴欠而已。下一個,下一個了。”第34章 好詞好勢“啟官兒你看啊,這一勢,叫做‘夜行船’,咱們當年學過的,你還記得麽?”另一小倌兒蹲到白啟麵前,展開一頁春宮畫,上頭照例繪有二人。底下那個如梭形小船,翹著頭腳,任另外一人趴伏在他腿間,將肉器嵌入窯洞裏,搖櫓一般前後晃動,故而謂之“行船”。“唉,啟官兒啊,當年你還笑話我,說我練起這姿勢來,不像是在行船,倒像是在行車,行的是拖大糞的牛車!當時我惱你,還咒你快些去死來著,可沒想到,真沒想到……嚶嚶嚶,啟官兒,我當年真不是有意的啊,你的魂兒快些回來吧,啊?我再表演一回行牛車給你看,任你笑話就是了……‘眼花臥柳情如許,一著酥胸,不覺金蓮舉。雲鬢漸偏嬌欲語,囑郎莫便從容往。’”讀罷配詞,這小倌兒抽噎著走了,陶鐵忙又叫了下一個。“哎喲我的啟官兒呐,瞧你如今變得這副樣子,真是叫我心酸不已唉。你可還記得,咱倆一起坐在玉枕之上,練過的這一勢‘望海潮’?”所謂玉枕,是南館小倌們平日裏用來練習的一種道具。下頭是一塊方石,上頭豎著一根玉`勢,寒涼,卻能給激烈摩擦間的熱燙後`穴,以最好的紓解撫慰。一般為墨石質地,頗重,如此便能保證在激烈吞吐之際,不會肆意搖晃,而能堅若磐石,穩如泰山。這小倌兒拿的書頁上,扮演“磐石”的那名男子,躺於底下,以後肘撐地,一派慵懶,傲然翹著那柄肉劍,任憑另一纖弱男子,背對著他坐於其上,張合著貪婪的小嘴,一上一下地吞吃,顛鸞倒鳳,目色迷離。旁邊亦有配詞:“春興將闌,芳情欲倦,美人別逞風光。自顛自倒,自吞自吐,個中滋味深長。低首望巫陽,任浮沉,一似浪動帆張。眼看欲化,魂斷難支,再商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神的祭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鹹魚仙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鹹魚仙姑並收藏邪神的祭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