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甲板上,一圈深情的燭光燃起,圍於其中的沈清尚與譎,麵貼著麵,手環著腰,輕輕地摟抱在一起。他們麵頰貼著脖頸,氣息換著氣息,跟隨著音樂擺晃身體,踏著隨意而慵懶的舞步,享受這一刻、彼此相擁的靜謐。齊悅甫一將眼前的浪漫收入眼底,眸中便閃出了羨慕的柔光。心細如塵的餮,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微小的細節。他一拉齊悅的手,將他拖至舞池旁、擺著的三角鋼琴邊上,抬手拔了琴盒上方裝飾的玻璃瓶中、插著的一枝火紅玫瑰,折短了花柄,就往齊悅的耳溝上頭架。男人愛憐地摸了摸齊悅的寸頭短發,逗趣著說:“雖然成了一隻醜醜的禿毛犬,不過還是很可愛的嘛。你臉上的紅斑,襯著耳側的花瓣——人麵玫瑰相映紅,嘿嘿。”齊悅剛被餮“寵幸”得心滿意足,雖然覺得“禿毛犬”的稱呼有傷大雅,不過他心裏甜著呢,也就隻鼓起了腮幫,佯裝一個恨恨的眼神丟了回去。“如果這一次,我們能如願尋到湯穀,那饕這煩人的家夥,就要與我們永別了。所以在那之前,我想讓你看一回它的表演。你可能不相信,它聰明得很,在你離開的兩年間,習得了不少有意思的本領,比如說這樣……”餮忽然抬手關了留聲機,音樂戛然而止。沈清尚和譎不滿地朝這邊望來,緊接著就被回蕩於空中的鋼琴旋律給震懾了,愣神聆聽了一會兒,又相視一笑,繼續扭擺了起來。齊悅目瞪口呆地看著餮解開了前襟,“睡醒”的長舌,一下從男人腹下的肉`縫中鑽了出來。它卷曲著頂端,像是人類的指頭彎折了一段關節。折下的部分,有力地點動在琴鍵之上,眼花繚亂地實現著規律跳躍,仿佛一條入了水的歡快活魚,在黑白兩色匯成的音樂海洋之上騰躍激竄,釋放出輕重緩急的瀑流,將聽者的心淨化得澄淨。那是舒伯特最美的第七十二號作品——《水上吟》。而餮一手拉著齊悅、不讓他止癢,另外一手輕置於琴上,配合著饕奏出的主旋律,彈出柔美流暢和弦音。東方古老而神秘的異獸,與西方傳世的名曲相結合,詮釋出了滌蕩人心的絕妙樂音。“老公……”聽了一會兒曲,齊悅忽然搖了搖餮的手。“嗯?”餮隻是偏過頭,手中的奏曲動作依然不停。“老公,”齊悅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咽了一口唾液,忽然開心地高嚷道,“老公我不癢了!真的,忽然就不癢了!”彈琴聲徹底停了。第173章 謝幕之舞“老公,幫我解開吧,我也想和你跳舞!”齊悅的雙手終於得了解放,他就像一隻、翱翔在滄海瓊宇之間的鴻雁,翩然轉著圈,任海風吹皺他的衣衫,任天地裹挾著他的自在,他畢生所渴望的一切,都已在眼前一一實現。他終於不癢了,臉上、脖上、手腳上攀爬的紅斑,竟如神出鬼沒般,在某個不知何時的瞬間消隱無蹤;而他最愛的男人,終於忘掉了前世自己的影子,眼裏專注地隻望向了他;上一世,他們付出了所有代價,也未能換來的珍貴交`合機會,也拜這個時代昌明的科技所賜,不再是阻隔於兩人間的障礙。當然,雖需借助於虛擬祭品係統,難免麻煩一些,但那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完美了,完美得如同夢幻一般。就算此行尋不到湯穀,根治不了被異獸附體的愛人,他也不介意,與餮養一隻可愛的寵物饕。而這一次,自留聲機喇叭中飄出的,是一首韻律感極強的探戈。齊悅這隻快樂的鴻雁,終於化作了與愛人身心相契的比翼鳥,他們兩人在譎和沈清尚的注目下,揮動雙臂,甩動腰臀,邁開了優雅的探戈舞步。那是悶騷到極致的舞蹈,每一個回眸間,兩人對望的眼中,都蘊含著顧盼風流;每一次身姿的相貼,都踏準了欲迎還拒的節奏。兩人凝視著彼此,表麵上端著不苟言笑的肅然,內心裏卻早已燃起心猿意馬的火熱;舞步中的一本正經,卻掩不住心底裏的暗潮湧動。這一刻,齊悅在餮的臉上,望見了夕陽將沉前,鍍在他神子般完美的俊顏上、最後的華麗。而餮頭一次在齊悅的身上,看見了不輸於齊魅當年的絕代風韻。向來低眉順目的小祭品,此刻高昂地抬著首,目含著自信與挑逗,時進時退地與自己貼近、分離,像極了棋逢對手的小情人,一麵與他調情,一麵又暗自與他較量,看看這一世,究竟是誰,先俘獲了誰的芳心?餮想,興許是從那一刻起吧,就從他離開虛境歸來、第一眼看見仰躺在床上、妖嬈惑人的齊悅開始,或許他的心,就已經淪落了。隻是這麽久以來,自己從不願承認、不斷用折磨齊悅的方式來逃避,到不得不承認、情不自禁地想要擁他入懷;從逃避,到麵對,到終肯給予他認可。原來,齊悅有了愛的灌溉,也能變得這般美麗。就在餮捧起了齊悅的後腦勺,想要予他一個深吻時——“啪,啪,啪,”幾聲不合時宜的鼓掌,打斷了他們沉浸其間的激情。在一旁觀望了許久、將兩人柔情蜜意看在眼底的沈清尚,忽然勾了唇角冷諷道:“不錯不錯,舞跳得很好。看起來,二位這趟旅程,玩得很是盡興啊。那麽,希望你們在此終點站,也能同樣‘嗨爆全場’,哈哈哈!下麵,歡迎邪神、和他的祭品,來到傳說中、位於大海之上——真正的‘湯穀’!”話音剛落,未待齊悅和餮感到吃驚,餮就先是睜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隨後驟然捂著腦袋,無力地跪趴下來,嗓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嘶吼。同時承受那滅頂折磨的,還有男人襯衣開襟內、突兀出來的一根紅舌。此刻,它僵直了血紅的舌軀,猶如風中累卵般,激烈癲狂地顫抖,發出了無聲的嚎叫。藏在背後的襯衣內、那隻看不見的巨眼,眼球上也爬滿了無數道青綠色的血絲,猶如一張無可遁逃的命運之網,鉗製住了餮的心神。劇痛,無法言喻、難以承受的劇痛,隨著譎按下手中的那枚按鈕開始,便鋪天蓋地,占據了餮的一切感官。他甚至痛得連一根小指頭都抬不起來,更不用說調運邪力,阻止盟友的忽然背叛了。“哈哈哈!”沈清尚揚著柳眉得意地笑,“還記得我在海灘上跟你們說過什麽麽?我說,‘你們給我等著!’我可真不是開玩笑的呢,唉,可惜,某位自詡邪力蓋世的‘神’,哪會將我們這些無能無為的小人物放在眼裏啊!”“餮!你怎麽樣!你究竟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我啊!”齊悅使盡了全身氣力摟住了餮,急得快要哭出來。可餮已經痛得眼珠翻白、神誌不清,無論他怎麽疾呼,都喚不回他一絲一毫的生氣。不可一世的邪神,終於栽倒在他和譎的手裏,沈清尚一邊欣賞這場景,順便朝老公手裏握著的控製器看了一眼,繼續道:“讓我來告訴你吧齊悅,所謂的湯穀,根本不是一個具體的地方,而是一片普普通通、並無任何異兆的海域,而我們現在,就站在它的上頭!”齊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不要覺得驚訝。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本就是用科學解釋不通的,這一點,你比我們更清楚。一到這裏,你就忽然不癢了,臉上的斑也退了,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麽?”第174章 所謂湯穀所謂的“湯穀”,並不存在於世間、任何一個真實的地方,但譎發給餮的郵件裏,所附的音頻文件卻是真的。那段用精密儀器測得的回聲信號波,確確實實采自於該地理坐標處、沉寂於海底千年的某一塊“磁石”附近。說它是磁石,其實並不準確,因為它並不能吸附任何的鐵質材料,但卻向外釋放著某種詭異信號。齊亞尼尼家族派出的潛水艇,曾以雷達掃描,在屏幕上對其進行了模擬成像。其狀圓長,其色黝黑,充其量隻是一塊覆著密密麻麻無數孔洞、結著繁密綠藻的巨型磐石,看起來並無任何特異之處。但是,它周圍覆蓋的某種神秘“磁場”,其作用力卻能直通海麵。當譎按下手中的回聲共振控製器時,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難以解釋的“生物磁場”,形成了一道、仿佛能將目標物撕裂的無形張力,隻作用於附在餮體內的長舌異獸身上,使之痛苦不堪、形同受絞,再也無法為男人所驅使。不可一世的邪神,淪為了被人掌控軟肋、連普通人都不及的脆弱俘虜。齊亞尼尼家族與邪神崇拜勢力的表麵交好,隻是暫時無奈的權宜之計。聰明人一旦發現,他們的臥榻之側埋了一顆炸彈,隻要不把引線徹底地掐斷,就無從得知它何時會炸燃,又怎麽可能,心安理得地永遠酣睡下去呢?因而,他們不可能永遠放任邪神勢力,肆無忌憚地膨脹,直至有朝一日,脫離他們的控製。而這次的湯穀之行,譎他們之所以尋了借口,將餮帶到這片海域來,其目的有二。要麽,如餮所期待的,真的尋到了某種方法,使他恢複了人形。那麽,他們也就不必擔心,某一天邪神會失控了。畢竟,虛擬祭品的方式,能不能永久地助他控住人形,萬一他又化作了黑霧吞噬生靈,將會是現代文明的一場災難。不過目前看來,複原成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然還有備選方案,也是他們更為直接的目的,那就是試驗“控製器”,利用異獸受製於“湯穀磁場”的弱點,驗證今後、全方麵控製邪神意誌的可能性。不過在此之前,一切都隻是科學家們的猜測。但這一刻之後,譎和沈清尚清楚地知道:假設已被驗證,剩下來的,就隻是挖掘磁石材料帶回去研究,製造出不需要借助這一天然的地理位置,也能起到奇效的控製裝置了。沈清尚鄙夷地望著倒在地上翻滾抽搐、喪失了邪神尊嚴的餮,對譎撇嘴道:“嗬,什麽‘敬畏之心’?這些神神怪怪的鬼東西,還不是要向這個時代偉大的科學文明低頭?你看看他現在丟人的樣子,還不是像一條死狗?”譎拍拍他,示意他也別太過分。畢竟他們隻是想給餮一個教訓,同時掌握一個、能讓渺小的人類安心的殺手鐧。讓邪神知道,就算身負邪力,亦不能為所欲為。如果他今後願意乖乖配合,做齊亞尼尼家族忠實的鷹犬,他們還是可以繼續合作、充當盟友的。“喂,”沈清尚高揚著音調,轉向齊悅威脅道,“他現在是聽不見了,說給你聽也是一樣。以後若是他不聽話,可別怪我們不客氣!知道了麽?磁石的樣本我們已經采回去、送進實驗室了,相信很快,就會有令人期待的結果……”他忽然收了聲,有些訝異地望著,一步一步朝他們走過來的齊悅。齊悅冷沉著一張臉,完全褪斑的臉上,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顯出了沒有血色的瓷白。這個人,雖然解了皮銬,手腳恢複了自由,但如若沒有弄錯的話,他已然靈力全失,那日在藝術館頂層發生的離奇事件,應當是無法再重演的。沈清尚舉槍瞄準了齊悅,戒備地看著那個,毫無懼色、一臉要與他們拚命的美人走過來……嗬,曾在他麵前耍威風的人多了去了,他倒是要看看,這個赤手空拳的齊瘋子,究竟要如何對抗子彈的無眼!第175章 膚上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