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願仍一臉空白地瞪著他,安息伸手過來拉他的胳膊,被他條件反射地一巴掌打開了。不重卻清脆地”啪“的一聲,安息愣住了,晝司也驚訝地看過來,夜願驚醒過來,囁嚅道:“我不是……對不起。”晝司低頭湊過來,問:“怎麽了?”夜願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們……我們快走吧。”安息還要開口說些什麽,夜願已經轉身飛快地下了樓梯。三人一路順著陡峭的鐵架樓梯旋轉下行,穿過重重建築層,來到底部的員工出入口。這裏更靠近海麵,溫度相較更低一些,空氣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水泥地板上泛著濕漉漉的淺粉色,像是剛把血跡衝刷掉的樣子。夜願有意避開和安息對視,但仍能感覺到對方困惑不解的視線,過了一會兒,幾個醫護人員扛著一個擔架跑了出來擔架上的人、或是別的什麽東西全身到臉都蓋著白布,布麵血跡斑斑。安息連忙也扒在出口外張望,隻是選手出入口在設計上做了一個拐角,在外麵看不見裏頭的情景。然而不多時,米奧就從裏麵走了出來他臉上還戴著防毒麵具,左手拎了一個灰色的麻布口袋,看見安息後,他將麵具一摘,揚手投進一個廢品框,然後遞過裝滿筆芯的袋子給安息看。安息打開袋子後往裏瞄了瞄,兩眼放光,說:“還有下注的錢。”米奧捏了捏他的他脖子,說:“那邊還有一個兌獎亭,人少。”安息正要往那邊跑,被米奧一把揪住並拿走了那裝滿筆芯的袋子收在自己身上,交代道:“你兌了獎之後別瞎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安息不高興地鼓了鼓臉:“我知道!”夜願隔著幾步之遙打量米奧,試圖找出什麽蛛絲馬跡對方也沒有要和他們寒暄的意思,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出神。本來在又一次近距離親眼看到米奧後,夜願已經對自己先前的推斷產生了懷疑,可安息隻要一離開身邊,他周遭剛柔和下來的氣場就會立馬降溫,冷漠的殺意無形地滲透出來。忽然,夜願眼尖地注意到他左側臉有一道小小的紅印,好像是被之前“戴維”砸穿水泥牆後飛出來的石屑劃傷的。不知被什麽衝動所驅使,夜願忽然走上前去,遞出之前給主人包紮傷口剩餘的一塊紗布說:“你臉上有傷,出血了。”米奧隨手一摸,不以為意。夜願又說:“安息會看見,而且這邊的人看見了會以為你被變異人撓傷,那樣的話我們一時半會兒就走不了了。”米奧聽罷隻得接過紗布在顴骨上壓了壓。不遠處安息蹦蹦跳跳地抱著一個分量不小的布袋回來了,嘴裏叫著:“米奧米奧!快來看!你最喜歡的!”米奧低聲碎念了一句:“不是說了別嚷嚷嗎……”一邊隨手丟掉了手裏的紗布大步走了過去。夜願飛快地彎腰撿起了紗布揣進兜裏。他左右一瞄,本來分神去看競技場後台辦公室的主人正巧回過頭來。“你怎麽了?”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晝司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夜願攥緊了兜裏的紗布,抿緊嘴巴搖了搖頭。除了米奧之外的三人都在這種混亂封閉的地圖下都失去了方向感,於是他走在前麵,身後跟了一串尾巴,稍微繞了一點路避免有人跟蹤,才終於又回到了之前落腳的廢棄大樓裏。在樓裏找出唯一一個有窗戶的房間時已接近午夜,晝司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手臂受傷的地方也後知後覺地辣疼起來。門縫下麵不斷鑽進冷風,地板又硬又涼,夜願裹緊了外套。“冷?”晝司扭頭看他。夜願下意識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他先前險些被抓走之後,主人忽然好像特別關心自己,又說:“有一點。”晝司走到他身邊坐下,伸出手臂攬著他的肩膀,把他摟在了懷裏。太幸福了吧,夜願心想,隻是受點傷、被電擊一下就可以得到這種福利。他本來雙手抱在膝蓋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著膽子把腦袋輕輕靠在主人的頸窩裏。雖然有些汗味,但夜願還是近乎迷戀地覺得主人聞起來舒服極了,這根本不是逃亡,也不是流浪,從日蝕號到這裏,簡直就是世外桃源。這樣的想法隻冒頭了一秒鍾就被夜願打壓下去了主人現在經曆著這麽多事,苦惱極了,他卻在做這種自私的夢。“對不起……”夜願輕聲說。晝司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都怪我太不小心,害主人受傷了。”夜願難過地輕輕摸著他手臂上的紗布,“而且如果我駕駛技術再好一點,沒有把飛船墜毀在這裏就好了。”晝司幾不可聞地輕輕歎了一口氣,睜開眼,說:“還有呢?”“還有……”夜願想了想,咬著嘴唇說:“我之前不該和主人那樣說話。”“哪樣說話?”晝司明知故問。“就是之前在日蝕號的時候,我不該說主人……”夜願遲疑道:“主人對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的。”“才不好呢,別咬,”晝司把食指伸進他嘴唇和牙齒中間點了點,說,“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吧,不是說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嗎?怎麽今天又不要了。”夜願搖搖頭,摟著他的脖子悶聲說:“不要了,要不起。”晝司手指頭卷著他的發尾玩,輕笑了一聲,語氣放得很溫柔:“怎麽會有我們夜願要不起的東西呢?雖然現在……不管要什麽都有點困難。”他環顧了一下周遭的環境,覺得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別說遠在天邊的廢土了,就連自己腳下的這裏,就連我的親生父親,就連你,也有這麽多我不了解的地方。”晝司又歎了一口氣,說:“或許……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不然什麽競技場、紅燈區和黑市的,我統統都不知道。”夜願點了點頭:“這裏沒有虛摩提的光鮮亮麗,也沒有廢土的秩序,是一個灰色地帶。”“所以這裏才叫林堡,”晝司說:“limbo,地獄邊境。”夜願想到兩人所處的境況,又想到頭頂的虛摩提現在是何種的風雲變化,不由得也發起了愁。晝司和他腦波完全一致,說:“雖然現在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到虛摩提,沒有錢,沒有飛行器,沒有地方住,甚至沒有所謂的合法身份……”頓了頓,他又含混地說:“我還以為……我果然還是太一廂情願了。”夜願聞言抬起頭來,驚訝地發現主人那永遠沉著冷靜的眉眼間竟然帶著一絲憂愁,這種難能一見的茫然和……幾乎可以算作脆弱的情緒叫夜願心神劇蕩,胸腔中鼓噪起了一種澎湃的情感。他說:“我相信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