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幽無奈道:“趕緊吃吧,吃完就出發。再晚點那邊的人可能要轉移, 到時候也問不出什麽來。”  大家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發了。  砬子小學在一個小山坡上,到山頂的路是人工在山上鑿出的山梯,不過現在在雨水的衝刷下,已經不太看得出階梯的模樣了,怎麽走都是一腳的泥,又稀又滑,要格外小心。  到達砬子小學,說是小學,更像是山裏隨便蓋的石屋,一間間矮房成c形而建,中間就是所謂的操場,看著還沒有十八組辦公樓一半大。此時已經積了不少水,水已經蔓延到了屋前,無法估量最深的地方能到哪兒。  教室裏的座椅已經被拖出來丟在外在,東倒西歪的,應該是擺在裏麵占地方,搬出來能讓更多人住進去,也是沒辦法。  負責在這邊維持秩序的政府人員見縣長秘書帶著人來了,知道是京市的人,也熱情地跟他們說了現在的狀況。  衡幽不太喜歡聽人報告,尤其是他已經親自來了的情況下。一般別人報告情況,無論好與不好,都會盡量說的委婉些。可實際情況未必那麽好。  於是衡幽留了封澤在那聽人介紹,他自己每個屋子都看了一遍。  不愧是有名的光棍村,這男女比例也差得太懸殊了,大概的估算一下,這裏有七間屋子,若按性別分住,男的能占六間,還是滿當當的那種,女的能寬敞地占上一間,還幾乎都是年紀大的人。這還是僅被救援出的村民比例,還有那麽多沒有救出,還在自己村子裏住著的呢,這個比例真是不敢想像。  潮濕,通風差,衛生環境堪憂,導致這裏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村民們並不介意,能有個安身之所已經很好了。  男人們大大咧咧地隨地坐著,聊著天,抽著煙。女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女人基本都縮在角落裏,有的帶著孩子的,有的就自己一個人,看著也沒個精神。  縣裏的工作人員正在給他們派發中午的食物,東西很簡單,壓縮餅幹和一瓶水。沒有肉,也沒有蔬菜,卻是最能頂飽的。  大人還好說,餓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孩子不行,餓了就哭,哭起來就會顯得鬧哄哄的。加上現在大家心情都不好,孩子鬧時間長了,火氣自然也就起來了。  “煩不煩?哭哭哭,就知道哭,女娃子就是沒用,嬌怪又嘴饞,一點苦也吃不了!”一個皮膚黝黑,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臉鄙視地罵著。  坐在他身邊的年紀比較大的女人也狠狠地剜了看起來也就五六個月的嬰兒,說:“一個賠錢貨,在這兒占資源,哭哭哭,跟你媽一樣沒用,就知道生女娃,以後也是給人家當奴的命。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抱著嬰兒的女人一臉麻木,隻是輕拍著懷裏的孩子,用水就著餅幹吃得很迅速,她多吃點,才有奶水喂孩子。  看這幾個人坐的距離,應該是一家的。  這邊的男孩子不少,十隻手數不過來,但女孩子卻少得可憐,除了那個女嬰,還有兩個三四歲樣子的女孩,一個個瘦得很,穿得也亂糟糟的,各自圍在母親身邊,而她們的母親也沒有出來反駁半句。  旁邊的人無論男女都沒有相勸的,反而讚同著發表意見——  “女娃子就是沒用,吃的不老少,什麽都幹不了了。”  “是啊,好在我家那女娃是早死了,不然今天我們家都得跟著挨餓。”  “女娃生來就是嫁人的,對自己家沒什麽貢獻,要是命好生個小子還行,要是也生個女娃,娘家都跟著丟人。”  負責人可能覺得在京市來的人麵前討論這種事太丟臉了,明知道沒什麽用,但還是喝止道:“行了,別說了。男娃女娃都一樣,我們都宣傳多少次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嬸瞥了負責人一眼,“怎麽能一樣?像這種天氣,男人可以幫著搬東西出力,女娃呢?隻能哭、吃、要這要那的。”  “話不能這麽說。”負責人還是要給自己挽回一點麵子,“女娃以後學習好了,也能考大學賺大錢的。”  “呸!有什麽用?女娃讀書再好,最後還是要嫁人,生娃,伺候男人的。”  負責人被噎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來。  衡幽知道不少人還是存在重男輕女的歧視的,他之前經手的案子也有這種情況,但那對他來說隻是個別人,而這個,是所有人都抱著這樣的觀點。  脾氣上來了,衡幽也不管“客氣”兩個字怎麽寫了,看著這些人說:“重男輕女也應該有個限度,女孩幹不了什麽事,那你們這些男人幹什麽了?還不是留在這裏裝大爺,吃著政府的救濟,有誰去抗洪搶險了?”  “你胡說什麽呢?”最開始那個斥責女孩哭鬧的胡子男人怒道。  “我說人話,聽不懂?那你是畜生嗎?可我不會講畜生語。”  “你……”男人可能是被供著長這麽大的,火氣來的極快,衝著衡幽就揮來拳頭。  衡幽側身一躲,隨後一拳砸在對方臉上,直接把人砸趴在地上。  跟他一起斥責的女人趕緊撲上來,“兒啊,你有沒有事?來人啊,政府的官打人啦!”  衡幽冷笑,“你隨便叫,別說他一個,就是你們所有人一起上,跟他也是一個結果。你們這些人除了重男輕女還會幹什麽?你們貧窮又無知,就是從你們的歧視中孕育出來的。哪個女人嫁給你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一個個蛆蟲一樣的東西,也好意思在這兒談男人女人?你們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是女人生的,沒有女人,哪有的你們?男人歧視女人是無能。女人呢?你們身為女人,同樣歧視女人,這叫惡毒。”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的優越感從哪兒來的。活得飯都吃不上了,懶得遇上洪災隻願意躲在這兒混吃等死,蠢得自以為有多了不起。說真的,我講這些對你們都是對牛談琴,但你們隻要明白一點就好——你們這些重男輕女的,都不配為人。你們今天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報應。而我隻想說,這報應來得好,就是還不夠狠。”  這種沒文化的村民,有時候更相信鬼神之說,就像生不出男孩,他們覺得是女人沒福氣,卻不知道這跟女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所以說別的,他們不會有什麽反應,但如果說報應,他們就比誰都害怕。  一時間鴉雀無聲。  負責人屬於重男輕女理論型選手,就是平時搞搞宣傳,但並沒有打心底裏認同這個觀點,就好像他們縣到各個村,沒有一個女公職人員一樣,他打心底裏覺得女人就是不行,但他不能說。但聽衡幽這麽直白的頓噴,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跟那些無知的村民也沒有什麽區別,一樣丟人。  “你……你怎麽能這樣呢?”一個村民聲音發抖地說,“你這是不尊重社會事實!嚇唬我們!”  “社會事實?什麽是社會事實?社會事實是現在女人的學曆、工作能力、收入都已經高於男性。在大城市裏,她們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和人生態度。她們有學曆,有夢想,有目標,她們不再是為了生孩子和結婚而存在的,她們是完整的人。就是你們這些無知村夫,隻會看到你們眼下固有的這些東西,一味通過貶低女人來彰顯自己的能力。其實你們有什麽?你們除了虛榮的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不起以外,什麽都沒有。”  衡幽覺得自己有點傻,跟這些人講道理,有什麽用呢?一個人相思的迂化不是一時造成的,根本無法糾正。他所說的這些即便都是事實,可對這些村民來講,也不過是聽完就努力去否定的東西,旨在讓自己知道的東西繼續存在,發揮它的光與熱,讓他們繼續自我認同。  出了教室,衡幽對站在門口的封澤說:“走吧,這裏的事我不想管。”  封澤笑了,這就是他的小狐狸,對於救不了的事,不管也罷,就算不地道,也不是他們的原因。  十八組裏沒有重男輕女的,越是法力高深的,越知道女妖怪恨起來,那男妖怪都不是對手。所以聽了村民的理論,也覺得不可理喻,更加確定了這次的大雨應該真跟報應有關。  絲毫沒給轉圜的餘地,十八組就這麽走了。  雨完全沒有減小的趨勢,操場的水也更來越多,不知不覺已經滲進了屋裏。  他們走後,幾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咒罵著,覺得衡幽就是危言聳聽,嚇唬他們的。他們這種習俗都不知道延續了幾百年了,都沒事,怎麽可能突然就遭報應呢?  衡幽他們沒回招待所,而是去救災現場。  軍隊的士兵們正在用沙袋做防護堤,每個人身上都是濕透的,他們年紀都不大,也不知道在這奮戰多久了,臉上雖然帶著疲憊,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  衡幽輕輕歎了口氣。  封澤淺笑著低頭看他,“怎麽了?”  “這些士兵不是這邊的人,為了保護那些愚蠢的村民,在這兒奮戰,以身涉險,總覺得他們不值。”  封澤悄悄拉住衡幽的手,“這是他們的職責,他們就算知道那些村民不是個東西,心裏不願意,也不能放下職責回去,那樣就是違反紀律。所以壞人,很多時候也是受到法則保護的,這不是施援者的錯。”  “還是十八組好。”衡幽看著那些士兵,“他們不敢的,我敢。但因為有他們在,所以這個水還是要鎮。”  這是十八組的讓步,在這世間,就是有些事,為了那些無辜的人,不得不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  十八組的這次出差下一章就結束了,之後就要去救饕餮老弟啦~第84章   感歎完軍人的不易, 衡幽去跟縣長了解起現場的情況,包括物資、人力、替補方案等等。他問這些並不是要提出什麽意見,他也不懂,沒有意見可提, 隻是給封澤爭取時間, 在別人注意不到的情況下,把結界布置好。  這個結界是給夫諸他們準備的, 等金翅鳥和卻塵犀到了後,就可以在結界中鎮水, 這樣別人看不到他們, 就不會產生恐慌。  同時, 衡幽也在想是不是應該給這些兵做一些平安符,來確保每個人的安全——就算是天罰, 跟這些士兵也沒有關係。  封澤那邊布置好了,跟衡幽使了個眼色。封澤官職雖大,但這種搶險現場除了聽指揮,別人也不會特別去注意一個什麽話都沒說的領導,加上有衡幽他們幫著分散注意力,封澤的結界布置得也是又快又穩。  “那好,這邊就辛苦你們和各位戰士了。我們現在回去跟京市聯係, 讓他們盡可能用直升機投放物資過來。”  “好的好的, 那就麻煩你們了。”縣長叫了秘書來,“送幾位領導回招待所。”  秘書沒也沒怨言,現在路麵亂七八糟, 讓十八組的人順利走回招待所怕也沒那麽容易,倒是他這個本地人熟門熟路的,能快一些。  回到招待所,衡幽洗了個澡,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就去了辛彌的房間,沒多會兒,抱了一堆黃紙和朱砂回來。  “做什麽呢?”封澤洗完澡出來,就看到坐在桌前裁紙的衡幽。  衡幽說:“我想畫些平安符給那些兵。他們太不容易了,若再有危險算什麽呢?”  封澤坐過去,“想法是好的,但你怎麽跟他們說?他們是軍人,最反對封建迷信。”  衡幽猶豫了一下,“命重要還是反封建迷信重要?不良迷信應該反對,但祈求平安這事還是可以做的。如果連平安都沒有人求了,那那些廟宇道觀也就不會有人去了。”  “也許他們心裏願意相信,但組織紀律讓他們不能戴這些。”  “死板,無知,不懂變通!”衡幽不高興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封澤微笑著說。  衡幽來了精神,“什麽辦法?”  封澤也不賣關子,這是正事,沒必要跟衡幽鬧,“他們也要輪班吃飯休息,救生衣會脫下來。隻要悄悄把符放進他們的救生衣裏就可以了。就是麻煩點。”  “這個主意好。”麻煩歸麻煩,隻要動作快一點也用不了多少時間,重點解決了根本性問題,這比什麽都重要。  封澤又琢磨了一下,說:“我可以以幫他們檢查救生衣為名,讓他們集體休息吃飯,再借機把符放進去,這樣不會落下誰。但畫這麽多符,還要折好,要花不少時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弄完。”  衡幽推開那些黃紙,剛磨好的朱砂被推急了,晃出來些許。  衡幽抽了紙來擦,把桌子擦得發花,手指也沾上了一點,在紙上印了好幾個同樣的印子。衡幽登時靈光一現,“我們可以像蓋印那樣把符咒蓋上去啊,隻要在印上做法力的加持,那蓋出來的東西也是有效的,就是時候短一些。不過如果開鎮水了,三四天就能弄完,效力時長也夠用了。”  封澤笑著點頭,“是個好辦法。但我們上哪兒去弄印呢?”  手上沒有能刻印章的東西,就算縣裏有專門刻印的地方,就這種天氣情況,也不會營業。  衡幽倒是笑得很輕鬆,起身說:“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五分鍾後,衡幽拎了幾個大白蘿卜和兩把小刀上來,一臉得以地說:“蘿卜章,聽過沒?”  封澤哈哈大笑,聽是聽過,他還真沒做過。不過既然是個法子,那就得盡力試試。  白蘿卜可能放得時間有些長,已經糠了,這對衡幽來說正好,水份少一些,蓋的時候就不容易花。還能稍微抗用一點。  平安符咒並不難畫,就是兩個人都沒有雕刻的經驗,不是那麽順利。好在蘿卜夠多,能讓他們實驗一下。  等蘿卜章刻好加上法力,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  衡幽也顧不上吃晚飯了,拉著封澤就去了現場。  封澤臨出門前叫亓官敬到他們房間等著,萬一金翅鳥和卻塵犀來了,也好有人招呼一下,就算不熱情,好歹能把現狀說明白。  到了現場,正好趕上軍人們吃飯的時間。他們的夥食是軍隊特供的軍糧——壓縮餅幹,高熱量的能量棒,肉類罐頭和可以衝泡的飲料。  看著很豐富,但味道隻能用“有鹹、甜味”這種詞來形容。  封澤以京市領導要求檢查救生衣,確定物資中要送多少救生衣來為由,將救生衣集中到一處,由衡幽“檢查”,他則跟縣長說了京市那邊的安排,讓他們做好接應物資的準備。  有東西送來,縣長自然格外重視,也就沒閑心看衡幽在幹什麽了。  衡幽動作也快,章蓋得哢哢的。蘿卜章不耐用,蓋多一點表麵就有點爛了,就得換個新的繼續。  士兵們吃飯比較快,稍微休息一下就要繼續投入到搶險第一線去。衡幽的速度也不慢,正好還有輪休的,救生衣也不是一次性全要穿走,等回去搶險的士兵把救生衣穿好離開,他再蓋第二批,完全來得及。  等這些都弄完,天已經一片漆黑。  衡幽饑腸轆轆,但對於沒有什麽香味的軍糧也毫無興趣,就叫上封澤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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