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頭土狼溜進來了。”阿容提著燈奔出來,“已經被我趕走了,它從草垛子跳上去跑的。” 領頭人鬆了口氣,道:“好好看馬!這可是全軍的命根子,一點閃失都不能有。” “明白,明白。”阿容連連答應,送走了一幹人。返身進屋,掀開被子:“你怎麽了?” 蒼鬥山說不出話,阿容注意到他身下一灘血跡緩緩蔓延開來,驚叫起來,把他翻過來,碰碰那個法器:“這是什麽東西?” 蒼鬥山哼哼唧唧,心裏想著你廢那麽多話做什麽趕快把它拔下來啊! 出乎意料的是,阿容好像真聽到了:“拔下來?這樣你不疼嗎?” 什麽疼不疼的哪有性命重要!蒼鬥山心想,阿容真的抓緊法器,用力一拔——蒼鬥山感覺自己腦袋好像罩進銅鍾裏狠狠敲了一記,四麵八方回蕩的浩大鍾聲震得他頭腦好像要炸開。 “哎哎。”阿容慌了,他一拔出法器,扣住的地方被鉤子拉扯得血肉翻卷,最深處可見森森白骨,血濺了他一手。 蒼鬥山意識短暫空白了一瞬,恢複過來下半身疼得幾乎不能動,他能張口說話了,疼得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喊疼聲。 阿容慌慌張張地打來水,擰幹布巾按壓傷口,越壓咕嘟出來的血水愈多,很快把布巾浸了個透。 “你,別動……別動。”蒼鬥山重重地喘著氣,疼得眼淚快飆出來了,他運轉靈力周轉全身,以吐息之法呼應天地靈力,修複己身,修煉了小半個時辰,傷口止血,傷口仍然形態恐怖,需要藥膏輔助治療。 他費力地坐起來,下半身麻木,腿軟塌塌地好像廢了一樣,叫他愈加心慌。 “有藥嗎?”他嗓音嘶啞得厲害。 “有,有。”阿容慌慌張張翻出一紙包,裏麵一小堆黃色藥粉,這是軍中最常見的治傷藥品,亦是最強力的止疼劑,毒性也很大,用久了後患無窮。 眼下是顧不了那麽多了,藥粉撒上傷口,疼痛開始減緩,腿也稍微恢複了一點知覺,至少錘腿能有疼痛反應。 他還是要回到原來的軍帳裏才能用到更好的藥。 “你能扶我去中軍帳嗎?”蒼鬥山試探著問,“我會給你錢。” 阿容這下局促得厲害:“我沒資格去……”各軍帳之間等級森嚴,外圍軍帳的士兵不可隨便出入中軍帳,一旦被巡邏士兵發現,少不得是一頓軍棍伺候。 “沒事,有我在。”蒼鬥山知道這件事是為難他了,但是眼下除了他,再沒可幫助他的人,他誠懇地說:“一定沒事的,你相信我。” 阿容左思右想,為了銀子,決定賭一把:“我帶你去。” 蒼鬥山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阿容找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抬起他胳膊扶著他慢慢走出馬房,鬼鬼祟祟地奔向中軍帳。蒼鬥山熟悉軍帳衛兵的巡邏路線,隻說方向,該往哪兒拐,什麽時候停止,順利躲過了巡邏隊伍,接近中軍帳。 “你回去吧。”蒼鬥山扶著腰塞給他一袋子銀子,“原路回去就好。” 阿容捏著銀子局促不安:“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蒼鬥山也拿不出什麽好辦法:“你拿銀子求求執行法的人,讓他下手輕點。我會幫你注意的,到時候再補償你。” 阿容低頭看了看銀子:“那我走了。”貓著腰溜進黑暗。 蒼鬥山再喘了口氣,扶著腰一步步走進軍帳,翻出藥粉丹藥,自己給自己上藥,內服丹藥,調養生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微生昨日巡視糧倉,誤打誤撞闖進了一群荒狼,即興打獵,射殺了十幾隻。糧倉倉管為了討好他,特意請大廚做紅燜狼肉,還請老皮匠剝了數張完整狼皮,送了好幾張已經鞣製好的狼皮,說等獵殺的狼皮鞣製好後也會送來。一陣吃吃喝喝,待到第二天,微生帶著狼皮滿意而歸。 “疏桐,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微生一進帳就嚷嚷起來,蒼鬥山聽到了,略皺了下眉頭,並未睜開眼。 微生看了會:“在修煉?哈哈那我先把東西放這兒了,一會再來看你。” 蒼鬥山屏氣息聲,沉靜修煉,約莫兩個時辰後,他恢複得差不多了,雙腿已經可以正常走路,起來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狼皮,抓了一把,柔軟順滑。他提起來抖了抖,軟軟和和,要是能做成毯子就好了。 可惜他不會縫。 微生恰好進來:“哎呦,起來啦?這狼皮怎麽樣?” 蒼鬥山抱著狼皮,露出笑容:“做褥子很不錯啊。” “是啊,邊境快入冬了,到時候給你做一床狼皮褥子。”他想了想,“昨天睡得還舒服麽?” 蒼鬥山勉強一笑:“還好。” 微生立刻瞧出了不同尋常:“怎麽了?你笑得很勉強啊?是這床太硬了怎麽的?” “沒事,就是做了噩夢,不關床的事。”蒼鬥山隨口道,微生愈發狐疑:“不對,你身上怎麽有血腥氣?讓我看看。” “別!”蒼鬥山急忙避開,用力過猛扭到了腰,傷口牽扯,他“嘶”地吸了口涼氣,微生一把抓住他,掀起後衣擺:“我的乖乖,咋搞的?誰傷了你?” “疼,疼。別動。”蒼鬥山緩了緩神,慢慢坐下,臉色煞白。微生心裏冒火:“你受傷了還瞞著我啊?把老子當什麽啊!” “不是,這個事不好說。”蒼鬥山又氣又急,滿腹委屈無法可訴,低著頭臉龐滾燙。 微生意識到自己過了,放緩了語氣:“有什麽事給跟我說啊!我又不會怨你,出什麽事不跟我說,你這是把我當外人啊。” 蒼鬥山抿了抿嘴,斟酌詞語慢慢把那天晚上的事說了,臉頰愈發滾燙,到最後差點落下淚來。 微生臉色由紅到白,由白到青,生起一股煞氣:“你有沒有看到他的臉?” “沒有。”蒼鬥山吸吸鼻子,微生替他揉眼淚,哄他:“別哭,這頭色狼我總有一天揪他出來扒皮抽骨,剁了他雞爪子。別哭啊,中午我做紅燜狼肉給你吃,狼肉可好吃了。” 蒼鬥山沒有心思吃狼肉,滿腹的委屈,一想起那個男人就本能地一陣寒顫。他粗糲的舌頭舔舐肌膚,黏膩又惡心,好像沾了什麽洗也洗不去的汙物。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蒼鬥山咬著下嘴唇撇過頭。微生無法,站起來說:“那好,我先走了,你可別想不開啊。” 蒼鬥山噗嗤笑了一下:“怎麽可能,我還沒那麽不惜命。” 微生走了幾步,仍不放心,回頭說:“一會兒送飯過來啊。” 蒼鬥山嗯了聲,垂著頭沒再說話。 微生來到廚房,背著手。夥食班的大師傅們就算沒見過微生,瞅著那一身氣派架子,曉得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夥食班班長走過來:“大人來這裏有何吩咐?” 微生看到了灶上三大摞蒸籠,努努嘴:“那裏蒸的是什麽?” “粉蒸肉,剛上灶呢。” 微生走近揭開籠蓋,騰地冒出股股白霧,他吹了口氣,最上一層粉蒸肉接近半熟,暗褐色的粉中一塊塊五花肉,肥多肉少,油光光的。他扭頭問:“還有粉沒?” “有,多著呢!” “那再起一籠,五花肉不要肥肉太多的,多點精肉,醬油少放。” 班長點頭:“好的,馬上去辦。”他轉頭招呼了廚子一聲,回頭眉開眼笑地:“大人還有吩咐嗎?” 微生沒搭理他,案上還有一半白生生的青皮大冬瓜,地上放著一籮筐未剝皮的玉米,他蹲下來剝了兩根小嫩玉米。切了一大塊冬瓜,借刀來切段切片,起一鍋開水先燜玉米,玉米燜至半熟,放冬瓜。兩者同熟,撒蔥花,打個蛋進去,用大勺盛著蛋液煮至荷包蛋成型,滑進湯裏小火慢煮上一刻鍾,起鍋湯碗裏。粉蒸肉還有半刻鍾會蒸好,微生先端著冬瓜玉米湯走了。 回到軍帳,蒼鬥山在寫字,容色平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疏桐,我做了冬瓜玉米湯。” 蒼鬥山擱下筆:“啊,辛苦你了,這些你其實不用親自動手的。” “別人做我不放心,怕不合你口味。”微生放下湯碗,“是先吃玉米還是冬瓜?” “玉米。”蒼鬥山戳了一片玉米,一咬:“好嫩啊,還沒完全熟呢。” “今年西北起了蝗災,玉米不摘就被蟲吃了。”蒼鬥山吃幹淨玉米粒,又被微生喂了一塊冬瓜,“待會兒還有一籠粉蒸肉,想吃不?” “你做了我就吃。” 蒼鬥山接著吃了兩片玉米,廚房的夥計端著粉蒸肉來了,蒸得香濃正好,不油不膩,綿密適口。蒼鬥山勺了一勺米粉,才吃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微生猜他是吃到肥肉了,果不其然,他說:“吃到肥的了。” “那就吐了。”微生拉來了案幾旁的紙簍子,蒼鬥山搖頭,“都咽下去了。” “哎,你不是不吃肥肉嗎?” “這個做得味道好。”蒼鬥山抿嘴笑了一下。第91章 謀略啥的都是作者瞎扯的呢 九月末,大周與高昌爆發大戰。大周出其不意,翻越天險昌承峽,一舉攻破了高昌邊境的最高點營地。原來在邊境嚴陣以待的高昌大軍等候了大半個月才知曉消息,急急忙忙回軍救援時,已經徹底來不及了。大周順勢而下,以破竹之勢連克了三城,勢要高昌的邊境重鎮一個個連根拔起。 高昌跟在大周屁股後麵攆了五天,人馬疲憊時,大周突然掉頭殺來,一下子把三十萬大軍切了個七零八落,大戰維持了兩天,三十萬邊疆軍隊銳減三分之二,血流成河,枯骨堆山。 這次可不像上次打劫大靖那樣搶了就跑了,大周清洗掉城鎮的高昌官員,迅速調派了新官坐鎮管理,並且開始大規模地移民,這個發現讓高昌上下一片慌亂,大靖朝堂上亦波瀾四起。 高昌向大靖求救,救還是不救? “救!如何不能救!”禦台使震聲道,聲調激昂:“唇亡齒寒。大靖身為鄰國,又與大周結有死仇。此次大周侵犯高昌,正是與高昌聯手滅掉大周的好機會!” “臣反對!”兵部侍郎嗓門兒比禦台使大得多,一開口殿梁似在顫抖:“才被大周搶走了秋糧,西北又起了蝗災,南方糧價剛剛穩定,以目前之國力,無力與大周對抗。況且,真要與高昌聯手滅周,勢必要進入高昌境內,損失怎麽算?糧食怎麽供應?打下來的城鎮應該歸誰?千頭萬緒,不是幾句話就能分得明明白白的!禦台使一介文官,隻會紙上談兵,說得倒是輕巧!” 禦台使幾乎是指著侍郎的鼻子嗬斥:“你一堂堂武官,強敵壓境,還龜縮不出,配得上你武官的名號嗎?” 侍郎嘴上功夫不比禦台使弱,回擊尖酸刻薄:“禦台使大人老當益壯,一條蓮花舌頭可當百萬兵將,微臣當然是比不了的。” 工部郎中走出來:“臣有議……” “臣有議!” “臣有議……” 朝會開始不過半刻鍾,百官已經吵翻了天,“出兵”和“不出兵”對應激烈,說得口沫紛飛,中間派尚在觀望,準備隨時迎風倒。 中間派最大的官,當屬戶部尚書樂正英了,他一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等到兩派人吵累了,他開口說了一句:“諸位所言,各占各理。高昌不能不救,但是以國內目前狀態,實在是無力發兵,這件事,還要陛下來決裁。” 女皇傾聽已久,樂正英請她來裁決時,她不鹹不淡地說:“諸位各執己見,朕一時亦難以決斷,此事暫時放下,明日再議。” 女皇這般言論,叫兩派均不滿意,悻悻退朝。樂正英走出大殿時,太監來請:“大人,陛下有請。” 一下朝,女皇威嚴自若的麵具褪下,滿臉焦慮不安:“樂正愛卿,這該如何是好?” 樂正英反問:“陛下想不想救?” 女皇點頭:“高昌必須救,昌承峽失守。荒川一帶徹底無險可守,國門洞開,我大靖危若累卵。” “臣有建議,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女皇頷首道:“愛卿請知無不言。” “邊境北鬥七營,可安排兩個軍營騷擾大周後方,切斷補給線。五個軍營固守邊境,臨近郡縣再征集新兵,填補空缺。再發詔令,新軍抓捕或獵殺大周士兵,可獲獎勵,借此激勵士氣。相信這樣雙管齊下,既支援了高昌,又能穩固邊境。” 女皇猶豫:“國庫困窘,怕是拿不出銀錢來犒勞新軍。” “未必要銀錢獎勵。”樂正英頓了頓,“荒川附近的居民守衛的是自己的家鄉。臣建議新軍記錄殺敵首級,可兌換家鄉土地,或減免徭役,或抵押賦稅,且不論死活,好處皆能落到新兵家頭上,這樣不愁新軍組織不起來。” “新軍可分交五大軍營統領,由軍營老兵訓練,訓成守衛在最危險之地,如此五軍營就不會有什麽怨言。” 女皇讚許點頭:“愛卿總是麵麵俱到,滴水不漏。” 樂正英頷首:“陛下謬讚,為君分憂,乃臣之本分。” 組建新軍的詔令下達,計敵首級換取土地和減免賦稅等福利的榜單張貼在荒川一帶的大街小巷,不光是荒川,內陸一帶亦廣張布告。荒川地廣人稀,有土地福利誘惑也未必能湊集十萬人,內陸才是軍隊人員的主要來源。 蘭廣郡,秋雨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