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致遠隻目瞪口呆望向眼前變化,被開陽提了後頸衣領,遠遠撤離了那片群魔亂舞的魔性森林。 那鬆鼠受了驚嚇,險些掉出單致遠袖口,幸而六甲及時咬住它後頸皮毛,拖了回來。 單致遠抬手,打量袖中的一鼠一貓,不由歎道:“鼠兄,這些時日多得你照應。” 便聽開陽冷冷一哼,“嗯?” 單致遠默默將握住後頸那隻手挪開,低頭道:“開陽,這些時日多得你照應。” 竟將對那鬆鼠所言話語,一字不改重複一次。開陽臉色愈發陰沉,單致遠戰戰兢兢,跟隨他一路疾行,回了小妖們駐紮的山穀。 六甲在半空就自單致遠袖中跳下,揚聲道:“隨本大王撤退!” 隨後身形一閃,自阿桃軀殼中脫出,阿桃就地一滾,恢複了原本大小,當先朝穀口外跑去。 眾小妖聽了召喚,紛紛自洞中、樹下跑來,一見那黑貓化了黑豹,紛紛一愣,隨即歡呼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終於修成正果!” 六甲哭笑不得,卻隻得同阿桃一道,指揮這群小妖逃生。 那妖異嗜血的森林一直蔓延了將近千裏,方才漸漸停了下來。若是自高空看去,便仿若青山綠水間一塊巨大而醜惡的瘢痕,令人望之生厭。 眾人撤退至一處叫奇薈穀之地,那穀中本有幾頭獅虎熊羆占穀為王,各自為政。隻是被開陽、單致遠霸道劍意震懾,紛紛夾起尾巴逃竄了。倒便宜了這群小妖,喬遷新居後熱鬧了許久。 單致遠將那隻鬆鼠放下,那鬆鼠雖靈智未開,卻已天然對開陽、單致遠二人生出依戀,停在草叢中,回頭用黑溜溜雙眼看向二人。 單致遠見它纖巧可愛的模樣,便有幾分不舍,回頭看向開陽道:“不如……留下來?” 開陽道:“它又不是你。” 單致遠啞然,又覺臉皮微熱,隻得硬著心腸,目送那隻鬆鼠一步三回頭,最後竄上了一株鬆樹,不見蹤影。 此時凡界七福城自然已收到了那妖異森林突然出現的消息,各自有了對策。 不曾想那聯合神界內應,將三界攪得天翻地覆的妖皇,竟為了一具傀儡暴走,最後化了靈智盡失的嗜血妖物。如今想來,當真令人唏噓。 單致遠憶起此處,也沉沉歎了口氣,望向穀中綠草如茵,其上成排正襟危坐的眾小妖,正專心聽六甲授課。不由道:“往後……” 話音未落,斜刺裏驟然伸出一隻手來,將他麵頰掐住。 第六卷:天帝歸位 第72章 返神界開殺戒 單致遠被掐得臉頰微痛,仰起頭來,便對上開陽幽若寒潭的雙眼,眼眸深處泛起隱隱血光,同初見時並無兩樣。 他不由得抬起手,想要再觸碰開陽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隨即臉頰驟然生痛,竟被開陽狠狠一捏,原本要出口的話語便生生哽在喉中。 開陽又連捏幾次方才鬆手,“果真是本尊。” 單致遠氣急,才要反唇相譏,開陽已收了手,走到一旁,將龍牙召出來握在手中。 原本春意融融的山穀,被槍身散發的殺氣一震,刹那間成了萬物沉寂,肅殺深秋。 眾小妖或是鑽洞,或是遁地,或是連路也走不動,隻伏在原地瑟瑟發抖。 就連單致遠亦是被那黑槍殺氣激得麵皮隱隱刺痛。 開陽將黑槍倒轉,輕輕一擲,槍尖噗一聲輕易刺入地麵,立在單致遠身旁。單致遠不由後退一步,避開那凜冽殺氣,又聽開陽道:“物歸原主。” 單致遠心中暗歎,自三昧真火煉化之後,這劍魂太過霸道,縱使物歸原主,他如今用來也有些力不從心。才開口道:“其實……” 卻聽開陽又道:“暫且留你性命,仔細看好,不得交給別人。” 單致遠一驚,上前兩步,抓住開陽腰帶。那腰帶織錦垂絛,壓在掌心裏強韌如鋼,結結巴巴問道:“你、要去何處?” 開陽不語,隻任他靠近身邊,舉止孟浪。 單致遠終究撐不住那靜默如山,頹然鬆了手,亦覺自己未免有些逾越了,隻道:“外界傳聞塵囂日上,凡界終非你久留之地。” 開陽道:“十方三界,何處能留?” 單致遠默然,這位禍星雖名開陽,卻終究不再是往日那位。 前事盡忘,當真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往昔與他的糾纏,自然再無半點關係。 單致遠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初見時分明隻有抵抗畏懼,如今要一刀兩斷時,為何戀戀不舍的人,反而是他? 開陽依舊半斂星目,垂首看他。單致遠一咬牙,將他左手握住,“你生在神界,自然應回歸神界。我——我有一法,可帶你回轉。” 他心中揣測,開陽縱使分裂,終究同勾陳三相互有牽連。何況他亦曾現了星紋,能重回主魂也未可知,總歸要尋到勾陳去試上一試。 開陽反手將他右手握緊,掌心相合,十指交扣,麵上顯出些許奇異神色,又道:“且先答我一問。” 他力道極大,握得單致遠手掌隱隱鈍痛,單致遠道:“但有所問,決不隱瞞。” 開陽道:“若我與勾陳隻能選其一,你待選誰?” 單致遠不料他有此一問,頓時張口結舌。 彼時風清草綠,山穀中灌木搖曳,金丹修士分明寒暑不侵,單致遠卻驟然趕到一陣寒意,自後背蜿蜒爬上。 開陽見他怔愣,又追問一句:“選哪個?” 單致遠被連番追問,茫然道:“勾陳四相,皆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何曾輪到我來選?從未曾……想過。” 開陽道:“如今想也不遲。” 單致遠求助一般往穀中央的六甲與阿桃望去,六甲轉過頭視若無睹,又將蠢蠢欲動的阿桃牢牢摁在原地。 外無救援,內無對策,單致遠一籌莫展,苦著臉道:“不若先將我師父等人自萬渡城中救出來?” 自知曉了關鳴山同血逝勾結之事,單致遠便請六甲遣了小妖,前往萬渡城中查探,好在關鳴山藏得極深,麵上仍舊對真仙派禮遇有加。 若他日東窗事發,隻怕座上賓轉眼便成了人質。自然要早些救出來才是。 開陽卻神情漠然,冷道:“與我何幹?” 單致遠沉默半晌,方才歎息道:“言之有理……” 開陽道:“既如此,可還有話要說?” 單致遠心中酸澀,人心不足,自古有之。與那等卓絕神仙相處久了,不知不覺竟生了妄念。察覺之時,更叫他驚出一身冷汗,自然將種種妄想強壓下去。既無欲無求,便自覺底氣足,腰身挺,昂然道:“你去吧。切莫忘記,天庭之中尚有上萬神明虎視眈眈,若你在凡間作亂,遲早被天兵天將捉拿。” 開陽聞言,反倒沉思了片刻,重新握住單致遠手腕,“此計極好。” 單致遠不由怔住,“什麽、誰定了計?” 開陽眼中殺氣一閃而逝,揚手重又抓住龍牙,收了起來,“暫且再借我一用,待殺光天庭神明,便再無後顧之憂。” 單致遠不由氣結,狠狠抽出手道:“堂堂神明——終日便隻會想著殺來殺去不成?” 開陽撚動手指,意有所指看他,“你期待本座再想點什麽旁的?” 單致遠陡然臉色漲紅,瞪圓一雙眼朝開陽看去,終究還是一句話不說,轉身邁向六甲。 眾小妖見那劍修袍袖翻飛,氣勢洶洶而來,又受了驚嚇,齊齊跑到六甲身後。六甲不知他所為何來,亦是膽戰心驚,生怕遭了池魚之殃,忙笑道:“致遠,我已派遣細作監視真仙派與關鳴山,每三個時辰傳回一次消息。” 單致遠被喚回心神,麵色稍霽,略略點頭道:“有勞。我將回神界,你可要同行?” 六甲略作猶豫,便一拂衣擺起身,阿桃亦是撲到單致遠身前,繞膝而行,露出喜不自勝神色,喉間呼呼作響。 眼見眾小妖露出戀戀不舍的神色,六甲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又兼一曝十寒,偷不得懶。本……咳,我日後自然會陪同大王,抽空前來檢查,你等務必好生修行,銳意進取。待他日得成大道,大王在神仙界等候你等。” 眾小妖頓時群情昂揚,有若烈火烹油,上蹦下竄,紛紛道:“遵大王命!大王威武!大王萬歲!恭送大王!” 阿桃威風凜凜,仰頭一聲豹吼,震蕩山穀,回聲陣陣。隨後方才趾高氣昂,跟在單致遠同六甲身後行去。 開陽見隨行者眾多,又是臉色一沉,卻半個字也不曾多說。 單致遠結丹之後,得了那超越五行的靈力滋養,又得了魔藤改造,靈力厚重凝實,遠勝同階。就連開啟天方聖域也更為得心應手,光幕朦朧中,一神一星官一人一豹,再度邁入了天方聖域。 入眼一片蔥蘢綠意,單致遠不由微怔。 往昔無天無地,無邊無際,唯有白霧迷茫的天方聖域,如今足下綠草如茵,株株皆是稀世的靈草仙花,搖曳生姿,蔓延成一片草原。 行了數裏,眼前便顯出一片樹林。 單致遠對那醜惡猙獰的血逝妖林依舊記憶猶新,此時乍見樹林,不免心有餘悸。好在仔細一看時,那些樹木上空靈力清澈,蔥蔥鬱鬱,卻是一片仙界閑適的景象。 離得近了,當先便是兩株小蟠桃樹夾道相迎。枝幹如白玉,全無樹葉,唯有拇指大小的幼桃瑩潤如玉,散發陣陣誘人清香。 若是再放眼看去,小蟠桃後又立了成排的冬羅木,枝幹透明,隱隱泛金,輕輕一壓,便有若魚皮一般溫軟而富有韌性。這靈木乃煉器至寶,隻是極為嬌嫩,舉世難見凡界種種稀世珍寶,竟如尋常花木般遍布成林,縱使單致遠已看遍珍奇,如今卻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隻是這種種天材地寶隻對凡人有效,開陽與六甲神色自若,阿桃卻不識得寶貝,便隻有單致遠一人驚訝感歎,未免有些寂寥。 他正暗自歎息時,自林中緩緩飄來一朵翠綠蓮花,無風而動,緩緩張開花瓣。天方老祖依舊不足兩尺,輪廓清晰,道骨仙風,手持拂塵,安坐蓮花中央,肅容道:“恭迎禍星神。” 開陽卻連半個字也不同他囉嗦,隻道:“開門。” 天方老祖本積攢了滿腹經綸,待要勸說禍星向善,如今一窒,隻得道:“……遵命。” 反倒是六甲柔和笑道:“多日不見,老祖氣色又好些了。” 天方笑道:“多虧單小友所贈的靈草仙樹。” 單致遠更是訝然,那些天材地寶,竟在這天方聖域中茁壯成長,化作了鬱鬱蔥蔥的草原綠樹。這等功效,委實令人讚歎。 翠綠蓮花射出的一線光芒亦是翠綠,如今天方老祖元神凝煉,那指路光芒便鮮明許多,更近了許多,出口光幕近在咫尺,開陽已抬腿邁去。 單致遠雖想多問幾句,又憂心開陽闖禍,隻得告了罪,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眼前驟然一暗。 曾經精美壯麗、富麗堂皇的天庭,如今天幕灰蒙,泰半宮殿皆化作廢墟。 單致遠所站之處原本是座橋梁,如今塌了一半,天河靈力不再,河水緋紅,隱隱散發魔氣腥臭。 最受震動者莫過於六甲,他任星官數千年,對天庭信任根深蒂固,這三界巔峰之所,勢必永世延續才對。如今竟頹敗若斯,更有魔物肆無忌憚在路上行走。 開陽已同一個肋生六翼、通體黑羽的人形怪物戰在一起。 那怪物下頜生成金黃鳥喙模樣,頭頂黑羽高聳如冠,手持三尖叉,上身密布黑羽,下著玄黑魚皮褲,左邊三翼一扇,雷鳴電閃,右邊三翼一扇,風沙大作。三尖叉使得亦是出神入化,竟同開陽戰了個勢均力敵。 六甲見狀,不由驚道:“飛翼?他怎的自封神塔中逃了出來?” 單致遠不知飛翼是何人,六甲便同他解釋。 飛翼乃先代天帝座下猛將,非人非妖非魔,亦非生自星輝的神明,乃是上古神國遺民,因其種族繁多,又湮滅在浩浩時光中,早已不可考,故而一律稱先民。 飛翼既為先民,武力又強,生性極為傲慢自大,就連天帝亦不看在眼裏。先代天帝宅心仁厚,又憐他血脈凋零,故而並不以為忤,反倒委以重用。 不料飛翼卻起了不臣之心,以複辟上古神國之名,糾集了一群逆臣賊子企圖謀反。自然被勾陳等神明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