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致遠大怒,召龍牙在手,急追而去,六甲亦是追上,兩道劍光呼嘯襲向那金雕。 不料那金雕身形陡然一折,直飛衝天,橫空裏又湧出成片鬼渡鳥,擋住二人去路。 一劍修一劍仙不過花了數息工夫便將那團聚如烏雲的鬼渡鳥殺了個幹幹淨淨。然則那金雕速度駭人,不過這數息工夫,身影已消失在天際。 二人追了許久,尋不到金雕線索,隻得停了下來。 六甲神情凝重道:“那金雕應有鯤鵬血脈,這等速度,幾近神尊。” 單致遠臉色鐵青,一劍怒斬而下,將糾纏不休的鬼渡鳥斬為兩半。那鬼鳥淒厲一吼,自半天墜落下去。 第81章 別天庭回人間 天庭以東,青華殿毗鄰之處,另有一座巍峨宮殿。結構古樸,厚重凝練,正是天庭最初建成的宮殿之一,名為道藏宮。 宮中藏有十方三界,古往今來所有典籍。光陰荏苒,其中典籍已是無量之數,想要尋得所求之物,縱有神明法術加持,依舊難上加難。 看守道藏宮的眾仙官,這幾日卻是忐忑不安,唯恐惹怒天帝。 隻因天帝領了一眾星官,要在這浩渺有若宇宙群星的典籍之中,尋得補天神石所有記錄。 待眾星官整理出來,奉上天帝案頭,那青年不過匆匆一掃,便露出失望之色。 求而不得終是苦楚,天帝不悅,也難怪人人愁雲慘霧。 此時又是太上老君前來為眾人解困。 單誌遠起初不肯接見,獨自困在書房之內。玉符典籍漂浮半空,無窮無盡,有若繁星浩瀚。 道藏宮最深處,存有最古老的洪荒典籍,以獸皮、獸骨製成卷軸,再施以法陣保護,故而曆經數萬年不朽。 單誌遠取洪荒典籍之時,恍惚聽見勾陳嗬斥,“你身為天命之子,不肯習道,整日裏舞槍弄棒,不通庶務,不明綱常,成何體統?” 那少年被訓得垂頭喪氣,兀自不甘心,悄聲道:“有你懂就足夠。” 勾陳臉色冰寒,用上古卷軸在少年頭頂輕輕一敲,皺眉道:“胡鬧。三界至尊,怎能不學會獨掌大局。” 那少年捂住腦袋,仍是不滿反駁:“三界至尊也好,下界螻蟻也罷,你在我便在,你若不在,我如何獨自偷生?” 言之灼灼,猶在耳畔。 那神明如今卻不知所蹤。 單誌遠抽出一卷洪荒典籍,順保護法陣留出的通路,將神識緩緩沉入其中掃描內容,依舊是野史雜談,記錄補天神石種種妙用。 幸臣又悄無聲息入內稟報道:“太上老君仍在外頭,隻道他有補天神石的情報。” 這一次單致遠便允了。 太上老君甫一入內,尚未開口,就聽單誌遠開門見山,說道:“你若拿昔日女媧煉石補天這等尋常情報來糊弄,朕便治你個欺君之罪。” 這凡人劍修竟不怒自威,生出幾分魄力來。 太上老君卻也心知肚明,這凡人不過是一心要尋回勾陳,故而連向來抗拒的天帝之位也認了。忙躬身行禮道:“老道不敢,然則此事幹係重大,老道受天道所限,卻說不出口,還請陛下見一個人。” 單致遠毫不動容,問道:“什麽人?” 老君道:“那位大人在三清聖觀中等候。” 單致遠見貴為三清之首的太上老君亦如此崇敬,心中有所猜測,也不耽擱,立時起身,“引路。” 太上老君居所內,那華服男子身形高大,負手立在無邊無際廣袤廳中。遮掩麵貌的光華漸漸散去,卻是個中年男子,容顏清臒,依稀有幾分眼熟。見單致遠走近,便抬起手來,輕輕揉撫頭頂,低聲歎道:“你這癡兒。” 單致遠心中驚異,這人分明是初次見麵,對他作出這等親昵行徑,卻半分也不顯突兀,仿佛往日已做得輕車熟路。 他便後退一步,謹慎問道:“閣下是?” 那男子含笑道:“我名昱聖,忝居先代天帝,姑且算作你的前輩。” 單致遠早已預料,此時倒不見如何驚詫,隻是聽他自稱前輩二字,不覺有些異樣。 先代天帝微微抬手,兩張紅漆雕龍八仙椅自動浮現,他同單致遠分別落座後,又一抬手,蟠桃獻壽的茶幾自發漂浮在二人手旁,兩盞仙靈綠茶清遠回甘,茶香淡雅。 昱聖抬了茶盞,輕緩品茶,隨後才解釋道:“你應有所聽聞,神界之中有兩類生靈。”單致遠頷首,他又笑道:“實則有三類,不過神國先民血脈凋零,最後遺孤飛翼如今也隕落,不提也罷。如我與聖陽,連同四禦五老,皆自星輝中所生。三清聖尊與諸多神明,卻是自凡人修行悟道而修得正果。” 單致遠聽得不耐煩,卻仍壓抑焦躁,追問道:“這同補天神石有何關係?” 昱聖仍是笑得氣定神閑,“補天神石並非凡間之物,而是星輝碎屑,與我等原是同源之物。” 單致遠頓悟,無怪那神石能困住四相魂魄。“若是……集齊四相神石,是否便能重鑄勾陳神魂?” 昱聖頷首笑道:“好在你尚保存著萬神譜,以耀魄寶為根基,熔煉神石,若能將勾陳召回,也未可知。” 單致遠眉頭深鎖,重複一次,“也未可知?” 昱聖將茶盞放下,站起身來,緩緩踱了幾步,“自星輝生者,歸於星輝,本不應留半點痕跡。勾陳卻違背天道,固執留存,本就前所未有,若能成事,便是開天辟地頭一宗。” 單致遠手指緊握成拳,冷聲道:“此事定要做成!” 昱聖轉過身,沉靜視線落在單致遠麵上,過了良久,方才緩緩笑開,“那便祝你,馬到功成。” “隻是,尚有一事。”單致遠又上前一步,“如何破先天壤隔離,如何尋其餘補天神石?” 昱聖張口待言,卻突然停下,凝神仰頭片刻後,方才長歎一聲道:“補天神石受天道維護,便是我也說不得。不過尋石的法子就在你手中,好生思量。” 話音落盡時,自天頂落下一條銀色光柱,將昱聖全身籠罩在光芒之中。單致遠急忙起身,召龍牙在手,飛身躍上,龍牙玄金光芒暴漲,硬生生劈在光柱上。 鏘——震耳巨響中,玄金劍刃嵌入光柱正中而力竭,單致遠立時拔劍,大喝一聲,靈力奔湧,龍牙清吟,玄金劍光暴漲近丈,反手又狠狠劈在光柱另一側。 那銀色光柱被連番攻擊,竟裂開蛛網般裂紋,刺耳聲音裏轟然爆炸,塊塊碎片有若飛雪,一麵墜落一麵消融,最終消失無蹤。 昱聖神色僵硬,許是未曾料到單致遠竟陡然出手。立在原地,光塵散去,隻顧牢牢盯住單致遠麵容。 單致遠得手後落地,緩緩站起身來,龍牙猶自顫動不已,戰意高昂。 適才同貫徹三界的天道那逆天一戰,竟令這神兵深受感應,隱隱有突破之感。單致遠亦是心跳如鼓,熱血沸騰,對劍意領悟,又深一層。 他這般氣息急促時,便聽見一個短促笑聲響起,隨即化作爽朗大笑,在寂靜大殿中激昂回蕩。 昱聖一甩衣袍,邁步坐回八仙椅中,單手支頤,笑容滿麵,愉悅看向單致遠,“好身手,好劍法,好大膽!” 單致遠氣息稍勻,將龍牙收入丹田,方才拱手道:“過獎。” 昱聖道:“你將我強留下來,是何居心?” 單致遠道:“天帝乃獨一無二的三界至尊,如今卻有兩人。” 昱聖眼神稍冷,又道:“我已禪位於你,如今三界安危,盡係於你一身,同我再無幹係。” 單致遠便一撩衣袍,跪在昱聖麵前,“草民鬥膽,懇請天帝複位。” 昱聖微微斂目,掩住眸中錯愕,在八仙椅中直起身來,“你可知三界至尊可號令蒼生,使禦群臣,掌三界資源,當真要舍棄不成?” 單致遠笑道:“我不過凡界的金丹修士,連己身之道尚未尋得,力有未逮,忝居上位,非己之幸,更非三界之福。” 昱聖仍是苦口婆心勸道:“你不過百世輪回,做凡人久了,故而又這等想法。待召神儀式後,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不必煩惱。” 單致遠正色道:“召神儀式後,聖陽回歸,單致遠卻去了何處?” 昱聖一怔,遲疑道:“聖陽便是單致遠,單致遠亦是聖陽……並無不同。” 單致遠揚眉笑道:“同也好,不同也罷,任由他去。還請容草民堅辭不受。” 昱聖皺眉道:“為何強人所難?” 單致遠笑道:“前輩若當真不肯,又豈會此時與我援手?” 昱聖微愣,隻得歎氣道:“早被你看穿……竟偽裝這許久。” 單致遠笑容愈發柔和,“多謝前輩處處照拂。” 昱聖又一聲長歎,站起身來,“天帝歸位絕不可能,我卻可為你執掌數百年,且看你能修煉到什麽地步,再從長計議。” 單致遠心頭大石落地,喜道:“多謝天帝,拜謝天帝!” 昱聖又抬手輕輕揉他頭頂,溫暖掌心,幾令他錯覺叢生,仿佛勾陳回歸一般。代掌天帝又歎息道:“你這癡兒。” 單致遠了卻心事,自是百般討好,膝行上前,又道:“求天帝派遣幾位星官,助我尋補天神石。” 昱聖自然應允,又道:“你與勾陳同在我眼下長大,形同子侄,惟願你倆能得善果。” 單致遠再度握拳,輕輕頷首。 天帝之位既定,單致遠行事再無顧忌。昱聖遣了一隊星官助他搜尋勾陳下落。天方聖域承受不住如此眾多星官穿行,單致遠便隻帶屠肆與六甲隨行。 代掌天帝又允諾,待天庭之亂平息,便可徐徐開啟天門,彼時亂象終將平息,三界恢複如初。 單致遠便潛心在凡界搜索。 與此同時,真仙派舉派搬遷在即。全派上下,連弟子與仆從,總共三十餘人,雖不過微末之數,相較真仙派百年潦倒,卻已算作長足進步。 自妖皇覆滅,群龍無首,遊兵散勇不足為據,七福城中已陸續有門派外遷回原址,要重建家園。城中壓力驟減,故而眾人亦是樂見其成。 嶽仲便修書一封,命大弟子送往關城主府上。 城主關榮在大戰後便已閉關,萬渡城由關鳴山全權代掌。被開陽擒獲又釋放之後,單致遠便不免對關鳴山生了愧疚,亦不敢同他聯絡,故而不再用傳訊靈符,而是帶了兩名弟子,親自將掌門書信送上門去。 關府大門緊閉,許是因關鳴山榮任代理城主,防備看守愈加謹慎。單致遠隻在門外自報師門,送上書信,那側門方才開了一線,一個陌生的小廝收了書信,卻隻叫他在門外等候,自己入內通傳。 在門外枯等片刻,那小廝又匆匆趕了回來:“這位仙長,我家少爺正同幾位長老議事,無暇分身。隻叫小的轉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還望仙長一路平安,若有需求,務必叫我家少爺知道。” 單致遠一拱手:“多謝關公子厚誼,他日定當來報,告辭。” 那小廝亦是長施一禮後,方才將側門關上。 單致遠心不在此,故而也不介意被拒之門外,隻轉身欲走。隨行的兩名弟子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瘦高一位忿忿不平道:“這代理城主好大的架子,往日造訪時和顏悅色,如今人未走,茶就涼,竟連見也不願見上一麵。” 另一位略矮的少年卻道:“七師兄請慎言,代理城主日理萬機,若個個送行,哪裏還有閑暇?何況我真仙派往日倚仗公子頗多,斷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 那排行第七的弟子怒道:“我自然明白,隻是大師兄千裏迢迢趕回來,卻也被拒之門外,未免……”他終究忍了一忍,未曾口出惡言。 單致遠聽他二人討論,不由多看兩位師弟一眼。一位行七,一位行九,那位九師弟雖年少,行事卻極為篤定沉穩,若加以培育,日後定能獨當一麵。 三人回了真仙派,見門中人人忙碌,收拾行囊。這許多人手,自然要堂堂正正自城門離去,方不至於惹人疑心。 胡滿倉卻奉命留守,立誌要將這真仙派閣樓建成一處大商鋪。如此一來,清閑了許久的嶽仲又重掌庶務,忙碌起來。 眾門人弟子列隊在前院,胡滿倉率了其餘仆從相送,一時間浩浩蕩蕩眾人離了閣樓,便往城外行去。 到得城外,與守城衛兵登記完畢,嶽仲便取出一艘浮空船來。那浮空船乃是大路貨色,速度平庸,卻勝在平穩堅固,防禦力極佳。 他將浮空船放出,眾弟子紛紛祭出法寶,飛身入船。修為低者,便借助同門之力,一道入了船。 浮空船緩緩前行,此去有近二十日路程,一路無話,單致遠便在自己船艙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