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ony動了動,發現自己被雙手繞過頭頂,用一副手銬牢牢銬住,穿在床頭雕花的床柱上。peony忍著脖子後麵的疼痛,艱難地看了看自己身上,連衣服都被換了一套!精致的小套裝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方便活動的休閑運動衫,而且明顯不是她自己的,大出了兩圈來,鬆鬆垮垮,衣袖和褲腿都挽起許多才勉強合適。 peony臉都紅了,衝著靠窗坐在地上沉思的人怒道:“尹、尹令儀!!” 尹令儀正坐在透出斑斕夜色的大窗邊,手裏翻看peony的手機。 “不要叫這麽大聲。”他聽到peony的聲音,頭都懶得抬,隻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吵得要死。” “你把我敲暈了??”peony不敢相信地尖聲問,“還——還換我的衣服?” “哦,我看你好像挺為難的,所以直接幫你解決讓你為難的問題。”尹令儀將手機衝著peony亮了一下,道,“這樣你就不用背叛你的組織了。反正我是不會允許你背叛我的。” peony被噎得說不出話,用力掙了兩下,手銬在頭頂發出哢哢的聲音:“放開我!你想幹什麽!憑什麽換我的衣服!” “你那套衣服太緊了,到時候不方便跑。”尹令儀道,“對了,imi是幹什麽的?” peony捕捉到了不尋常的字眼:“跑?跑去哪?外麵這麽亂,最好別出……” 尹令儀打斷她:“跟著我走,輪不到你說話。——imi是幹什麽的?” “……”peony眼看是真的繞不開這個問題,隻能模棱兩可地回答,“呃,嗯,隻是讓我來保護你,不讓你誤入歧途的部門……而已。” 尹令儀還在翻看那手機,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微微眯起眼睛:“保護我?我能有什麽危險?” peony心道不不不,您本人就是危險;嘴上卻誠懇地說:“如果誤入歧途,自然就有危險了。” 尹令儀站起身,雙手將房間的大窗向外推開,烏雲一樣落滿房間的細小蝴蝶騰起來,順著打開的窗戶湧了出去。黑壓壓的蝴蝶散去,尹令儀才轉身走到床頭來。peony驚恐地看著他的影子籠罩在自己身上。 尹令儀的臉逆著光,分辨不清楚此時帶著什麽表情,隻聽他平淡地問:“你覺得我現在,誤入歧途了嗎?” peony的目光不自覺地飛快看了一眼不遠處浸泡著張鸞大腦的玻璃皿:“應該差不多了。” 尹令儀道:“好,我明白了。” peony:“你又明白什麽了?” 尹令儀:“你們為imi守秘,監視某些人遠離秘密;那麽imi自然就是掌握秘密的一方。我猜,是那個所謂的‘上層世界’,對不對?” peony覺得腦子都要炸開。 尹令儀,真的走到那一步了。 而尹令儀並不關心瀕臨崩潰的peony,而是接起了手機,對麵似乎是他的醫生或別的什麽可以信任的人,隻聽他核對了一下手表,道:“淩晨一點四十分,6號閘口,好。辛苦你們了。” 他隨後彎腰開了床頭的手銬,將peony扯起來,又飛快將她的手重新扣在身後。 peony坐在床邊,看他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管線和解調器,連帶那個半人高的玻璃皿,問道:“……你要去哪裏?” “把謎底看完。”尹令儀說。 次日上午周檀早早把李陵弄醒,李陵在床邊找了半天內褲,問他:“今天這麽早?” “看你日子過的,今天要回公司做本季度的心理評估了。”周檀剛洗好澡,邊擦頭發邊把掉在地毯上的內褲撿起來遞給李陵,“這次請來的團隊很專業,還挺貴的。” 他嘴上這樣說,心下卻已經不太指望這份包含精神分析的評估報告了。他要真是瘋子,可有好大一群瘋子一塊兒瘋著呢。就連李陵,也早瘋了吧。 從大學時代,那個尚且還是“王雪川”的人,將紅色紙鶴丟棄在湖裏的那一刻,世界就開始向著瘋狂一去不複返。 要麽一起瘋著,要麽一起醒,沒有什麽可怕的。 周公館建在私人住宅相對稀疏的地方,但也不算距離商務中心十分遠,開車不需要半個小時就能到公司。 天氣陰涼,周檀隻把車子停在公司前麵露天車位上,正要下車,副駕駛座上的李陵接了個電話,裏麵秦昭鳴的聲音傳來,幾乎是吼叫:“媽的怎麽現在才接?!周檀呢,你和周檀在一起嗎?!” “對,我們剛到……”李陵被秦昭鳴氣急敗壞的聲音吼得耳朵發麻,還是好脾氣地回答。 秦昭鳴聞言卻聲音更大:“不要下車!攔住他!開車回去!越快越好!媽的你們……快滾回去,注意點看身有沒有人跟著!” 李陵其實不是很明白,但看著周檀解開安全帶半個身子已經探出車外,立刻喝了一聲:“周檀,等一下!”並伸手抓住周檀手臂,將他往回拽。 周檀沒有站穩,被突然發力的李陵拽得跌坐回來。 與此同時,一聲狙擊槍特有的嘯音破空而來,擊穿半開的車門,擦過周檀肩膀。 秦昭鳴在電話那端應該是聽到了,停頓了兩秒,又大吼:“這麽快,怎麽會這麽快!” 周檀單手用力關上車門,將觸屏駕駛係統切換給副駕,然後伸手抽走了李陵的手機,給了李陵一個眼神:“開車。” 李陵沒有廢話,接過操作權就迅速倒出車位,s型繞出停車場。期間至少有4-5發子彈落在車外,還有一發不知道打在哪裏,發出可怕的聲音。車內的回路係統警報燈閃起來,李陵飛快將能源回路從燃料切至備用電源,關閉網絡導航修正,改為全手動駕駛。 周檀用手帕壓住流血的肩頭,側身抵住座位靠背,另一隻手將李陵的手機放在耳邊:“秦昭鳴是嗎,我是周檀。” 秦昭鳴在那邊梗了一下,幾乎是完全換了種口氣,聲音中的焦慮掩飾不住地溢出來:“周檀?你還行嗎,傷到哪了?需要醫生嗎?能把行駛實時定位和我這邊共享一下嗎?” “不行。”周檀道,“哪裏來的狙擊手,目標是李陵還是我。” “……”秦昭鳴謹慎地沉默了。 “知道就說,不知道我要切線了。”周檀道。 “是你。”秦昭鳴飛快回答,又急促地勸道,“相信我,共享你的位置吧,我是不會害你的。我現在正……” 周檀切斷了通訊。 李陵開著車不上高速公路,專往人少的居民區和小路鑽。 他雖然不記得周檀,別的事情卻記得清楚,這個城市是他長大的地方,每一個邊角都留在心裏。人少的路李陵放開了飆車,周檀都顧不得疼了,邊扣安全帶邊看後置攝像:“好,人一少就看出來了,真有人跟。” “嗯。甩了吧。”李陵頭一點,猛地又加了速。 周檀也是驚訝的,李陵這人曆來是如此的溫順遲鈍,飆起車來竟熟練得可怕,膽大得周檀都心跳失速。 李陵專心繞彎,周檀將身後跟著的三輛車看清,就聽李陵道:“周檀,口算時間差。” 周檀立刻會意:“可以。” 李陵手下一轉,車子從小路口鑽出去,混進主幹線車流。 周檀看準六個交通換線燈的不同讀秒,開始計算下一個路口的距離和換線時間差。他一邊將數字報給李陵,李陵一邊調整車速,中途又鑽進居民區的小路。每次他們的車子穿進主幹線車道,都壓準了最後幾秒換線燈,又會在下一組換線燈放行車流的時候,鑽進小路。 跟著他們的車連續被卡在驟停的車流裏,或被突然流動的車輛阻礙,遠遠被李陵甩下了。 周檀道:“換地下街車道,去皇後公園酒店,開上次我在那邊寄存清洗的那輛車,倒路回周公館。” 李陵專注著前方,應道:“好。” 地下街是嚴格限速的道路,大概也很難想到正逃亡的人會選擇這一路線,李陵帶著周檀沿地下街市繞行至北城區的皇後公園酒店。這家酒店的建築從地下街一直延伸至地麵,設有vip製度私人會所和跑車俱樂部。 周檀二十幾歲的時候還挺喜歡這裏,近些年越發沒空了。他那輛星空色的跑車拿來清洗了半個月他都沒來提。 這一趟也是劍走偏鋒,換一輛高調的車回去。 星空係列的跑車連車窗都是一體的,哪怕是擋風玻璃也看不到裏麵人影。 李陵拿了周檀的會員id就去把車開了出來,周檀上去的時候都有點心虛,提醒李陵:“這車加速是真的很快,你別開得那麽厲害,注意安全。” 李陵看了周檀一眼,微微一笑。 周檀額角有些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李陵實在比他所了解的更加大膽。簡直是內裏藏著野獸的一隻兔子。 李陵開著星空上了地麵,打開靜音模式就一路飆回了周公館。周檀都快吐了。期間李陵的手機一直響,秦昭鳴打了無數次視訊線,都被周檀掐掉了。 秦昭鳴急得發狂,打給公司前台,問:“周副總到了嗎?還是已經走了?” 前台姑娘查了一下:“誒,地麵停車場有他的車進入的記錄……啊不過不到五分鍾就離開了哦。” “他人沒留在公司裏,對不對?” “沒有刷卡的記錄,是直接離開的。” 秦昭鳴謝謝也沒時間說,直接切了通訊線。 他剛剛趕到公司附近,聽說周檀離開,一下失去了目標,不得不將車停在路邊,拽起副駕駛座上鼻青臉腫的人,惡狠狠問:“再給我好好想想,周檀有哪裏可以回去?他這麽多疑的人肯定不會馬上報警或去醫院。” 副駕駛座上的青年被秦昭鳴抓著頭發,痛苦地喘著氣,衣服亂成一團,還沾著不少血跡,眼睛和嘴角都腫得厲害,原本精致的臉上一塌糊塗,幾乎沒法辨認原來的模樣。看得出來他是經曆了一番怎樣的暴行,甚至還捂著一隻脫臼的手臂,瑟縮在座位上疼得發抖。 “艾思,說話。”秦昭鳴不耐煩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臉。 “嗬嗬……問我有什麽用?”艾思發出顫抖的聲音,自嘲一般道,“我除了以前和他住的公寓,根本沒去過他家。光知道他在城北有家裏人留下來的房子……” 秦昭鳴揪著艾思的頭發用力將他的頭磕在車窗玻璃上,艾思發出一聲沉重的痛哼。 “也好,他要是把你這種人帶回家過,我現在可能會忍不住殺了你。”秦昭鳴鬆開艾思,擦了擦自己的手,露出厭惡的神色,掉轉車頭向城北去了。 城北住宅密度不大。多是獨立的別墅和私宅,順著找,就有找到的可能性。 車子飛馳在城北少有行人的街道上,秦昭鳴越發焦躁了。 為了係統穩定,分歧世界中的居民死亡而後在現世銷毀基座,才是正確順序;creator也不會例外。根據漏洞的嚴重程度,擊殺一個creator的方式也會不太一樣。——如果事情已經嚴重到creator開始左右自然規律,並可以有意識地造物,擊殺會變得尤其困難;這種時候處刑人將選擇使用冷兵器,確保在物理層麵擊殺creator。更直白一點,也就是槍也許殺不死的話,便采用整個碾碎的方式。 一想到這點,秦昭鳴就幾乎控製不住駕駛屏。 “你等著,周檀要是出事,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求死不能……”秦昭鳴嘴裏自言自語,邊加速離開又一片住宅區,駛上一座人工瀑布跨橋。 這時副駕駛座位上的艾思突然尖聲大笑起來,合身猛撲到秦昭鳴身上,瘋狂地叫著:“哈哈哈哈哈,我現在和死了又有什麽兩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檀已經死定了,你說我和死了有什麽兩樣!!哈哈,哈哈哈哈幹脆一起去死好了!全都去死哈哈哈哈哈!!” “你他媽要幹什麽?!”秦昭鳴看艾思的手猛拍駕駛屏,車子在橋上蛇形,眼看隨時會衝破欄杆掉下瀑布。 大驚之下的秦昭鳴想要撥開艾思,二艾思癲狂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和秦昭鳴撕打在一起。秦昭鳴分出一隻手去扭艾思,剩下一隻手勉力操作著車子衝下橋麵,駛入常規路。 還沒等他鬆一口氣,尚未減速的車子迎麵撞上了人行線上唯一一個路人。 車子不僅撞倒了他,還軋了過去。車下傳來可怕的聲音。 半小時前,李陵把周檀半拖半抬弄進了周公館。 “我不覺得這裏安全,不要待太久為好。”李陵說。 “錯了,現在這裏相對安全。”周檀道,“你可能不知道這片區域的私宅售價為什麽特別昂貴;因為每一棟房子都直通地下街,不僅如此,周公館有至少八個不同的出口,還有防災用的空間,在後森林的地下。我們先過去吧,然後對外求助。” 李陵點點頭,按著周檀的指點扶著他從書房窗簾後麵的隱藏升降梯直下到地下室,又從帶密碼的走廊直去到防災密室。在那裏還有些應急用的醫療用具,李陵給周檀清理傷口的時候,才發現那傷口比他以為的要深,周檀流了很多血,隻是在車上一直避開了沒讓自己看出來。 李陵憑著之前各種臨床試驗的經驗,給周檀簡單縫合了傷口,又包上幹淨紗布,想了想,道:“我去聯係家庭醫生,不能讓醫院的車大張旗鼓來這裏。” 周檀叫住他:“等等,家庭醫生剛去度假,現在正在j國。我們在這裏等個一天半天,再聯係城市平安隊接我們出去就行了。如果現在來,實在過分明顯,真的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麽人。” 李陵雖覺得周檀過分多疑,但還是決定聽他的。 “我應該沒有太大危險。”李陵邊說邊換了身上沾到血的外衣,換了副墨鏡,“你在這裏等著,我得去附近的藥局買兩套家庭用抗生素針劑。” 藥局距離周公館真不算遠,李陵一個人走出去並不顯眼。 隻需要經過那座瀑布橋的前麵,再轉半個街區,很快就到。 李陵表麵上鎮定,其實心裏已經亂成一團。 周檀不過是個有點兒錢的科學家,也沒有在進行什麽驚天動地的項目,是哪來的人想要他的命? 他心跳不已,隱約覺得有些頭緒,但又說不上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