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瞥了張河山一眼，發現這人還在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不由搖了搖頭，如林零說的那樣，言盡於此，之後他們選擇的道路，是生是死，都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路，都是自己走的。 隻是希望他們能夠承受得起路途盡頭的結局。 “走吧。”穆雁行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幾人間響起，“僧多粥少，c城的‘食物’很快會被喪屍群啃食殆盡，它們朝四周擴散的時間不早了。” 食物……林零背脊一涼，穆大哥你別用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這麽恐怖的話好吧，人類才不是什麽食物，呃……好像就是？ 四人背好了自己的包，之前被穆雁行催生出來的樹林，在維持其生命力的異能力量消耗散盡後，也重新退化為了一片片葉子，漂浮在薄薄的一層水麵上，被穆雁行再一一撿起，揣進兜裏。 “雁行，走路沒問題吧？”夏飛戲謔的看向穆雁行，“腿還軟麽？不行的話我抱著你走？” 穆雁行沉聲道：“沒事，能走。不過異能用不了了。”有一種身體內儲存的力量被耗盡了的感覺，然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遺憾的聳了聳肩，夏飛微笑：“用不了也沒關係，今天沒可能運氣那麽差，再遭遇新的一撥喪屍群。” 李艾爾懶散的斜睨了夏飛一眼，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卻又沒說出來。 四人沒有走之前黎裏離開的那個方向，極其默契的，走向了其反方向。 在經過徐意身邊的時候，夏飛放輕了聲音：“我想，你總不會陪著他糊塗。c城，現在隻是喪屍大本營而已，可不是尋訪故人的好去處。” 徐意怔了怔，再回過神時，身邊已經沒有了幾人的身影。他趕緊回過頭，隻能看見夏飛高挑修長的背影，即使穿著外表已經極其狼狽了，卻仍然能走出一副從容不迫，堅定而不迷茫的氣場來。 或許這個人說的是對的。他不能放任河山不分場合的善良把大家的命都扔進c城裏去。 “夏飛大哥，你說他們最後會去c城麽？”走出一截後，林零偏頭問道。 夏飛輕笑：“誰知道呢？本身思維就不在一個軌道上，比如林零，你能猜到艾爾現在在想什麽嗎？” 林零瞥了一眼漫不經心走著的李艾爾，彎起了唇角：“一定在想，天上那朵白雲好像棉花糖。” 看似在走神的李艾爾頭也沒回，聲音散漫：“我在想，你的頭發好像鄉下姥姥家的蜘蛛網。” “……”李艾爾這家夥原來一直在偷聽他們的談話對吧？！林零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被又濕又油又亂的手感惡心到了，趕緊縮回手來，動作太快，還帶下了幾粒沙石，立即就無語凝咽了，李艾爾說的太含蓄了，她這可是蟲子都不屑於往上撞的蜘蛛網。 看著兩個小孩拌嘴，夏飛心情很好的一直掛著笑容，而穆雁行卻在這時走到他身邊，攤開了自己的右手：“夏飛，看看這個。” 夏飛低頭，目光在瞬間便被穆雁行掌心中六粒晶石所吸引。 每粒晶石莫約有花生籽大小，趨近於橢圓，但並不規則，晶瑩剔透宛如水晶，然而在透明的體內，卻生出了數條細細的紅色絲線，讓晶石硬生生的多出了幾分詭異的美感。 好看不好看在夏飛眼裏什麽都不是，他腦子裏滿滿的想法都是——好想要！好想“吃”掉！ 像是看到黎裏身上的藍光，像是看到穆雁行身上的綠光，像是看到張河山手中的黃光一樣，從靈魂到身體一致的生出來了貪婪的渴望，想要！想要！極其想要占為己有！ 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喉結緊繃的上下滾動著，夏飛發現，他連將目光從晶石上移開的力氣都沒有，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雁行，這是什麽？” 第22章 異能與晶核-6 穆雁行將手往夏飛身前遞了遞，想將六顆晶石給他：“剛剛在撿樹葉的時候，在地上看見的。”他頓了頓，才補充道，“在被你和林零砸碎的喪屍的腦子裏，撿出來的。” 他的眼底有些許擔憂忐忑，拿不準夏飛到底介不介意這一點。要是換了黎裏，一定會嚇得麵無人色尖叫著跳遠，那麽夏飛呢？穆雁行看著夏飛線條姣好的側臉，想著一路走來的種種，忽然間便莫名的放下了那些擔憂，坦然的拉過夏飛的手，將自己手中的晶石盡數放入夏飛手中——這個人才不會反感害怕這些。 果然，夏飛隻是對穆雁行的話詫異的挑高了眉：“喪屍的腦子裏？” “嗯。”穆雁行低低應道，“腦顱粉碎的徹底，這晶石尤其顯眼，看著便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就撿了出來。” 夏飛看向躺在他手中的晶石，冰冷的感覺透過皮膚傳入骨髓，好像手中握著的是一塊堅冰。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感覺更加的饑餓了，身體裏的某種本能在蠢蠢欲動著，叫囂著吞噬了晶石。 “隻感覺有吸引力麽？”夏飛的聲音也變得低啞起來，那是他在竭力克製身體的本能欲望，“不會有想占為己有的迫切感？不會覺得想吃掉它們？” 穆雁行疑惑的看他：“沒有。” 夏飛出聲問了林零和李艾爾：“你們看著晶石，是什麽感覺？” 林零很認真的觀察了晶石片刻：“如果落在了地上，我一定會去撿。不過吃掉的話……”她顯然是聽見了夏飛跟穆雁行之前說的話，一臉抵觸的搖了搖頭，小眼神兒詭異的飄向夏飛身上，“這是從喪屍腦子裏出來的東西誒，夏飛大哥你太重口了。” 夏飛狹長的眸子帶著笑瞥過去，林零趕緊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馬上住嘴。 “很有吸引力。”李艾爾對晶體也隻是斜睨了一眼，之後便收回了目光，涼涼道，“也僅僅是有吸引力而已。” 夏飛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果然，晶石隻有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誘惑力麽？這種癮君子看見鴉片時的迫切感受，真的讓他很為難啊。莫非真要把晶石扔進嘴裏，“咯嘣咯嘣”咀嚼幾下再吞咽下去？ 夏飛的笑容有點僵硬，雖然他對喪屍腦子裏的產物不怎麽反感，但並不代表他願意把這東西放進嘴裏跟舌頭做個親密接觸。但現在讓他把晶石鬆手扔掉，他的手上卻像塗了層強力膠水一樣，怎麽都舍不得扔掉這幾顆晶石。 然而正在糾結的時候，他們的身後又響起了熟悉的喊聲：“夏飛兄弟——” 夏飛腳下被石塊一絆，好險沒有臉朝地趴下去。穆雁行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低聲道：“走路小心些。” “謝了。”夏飛站穩了身子，朝穆雁行無辜笑道，“我隻是被嚇到了。”被再次追上來的張河山嚇到了——大概是之前那次的後遺症，總覺得這人追上來，就是沒什麽好事。 或許是有東西落下了，這人給他們送過來了？ 抱著這樣美好的願望，夏飛停下腳步往後望去，在看見二十七個人齊刷刷的朝他們這方狂奔而來的時候，不由有種時光倒流的眩暈感——這跟之前的場景何其相似！ 夏飛目光往他們身後望去，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是黎裏——他的手裏還拉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狼狽女人，和他一起大步往這邊跑著。然而目光再往後，他卻連任何話都說不出來了，這該死的靈驗的不祥預感！ 今天的第二波喪屍群！與第一波的數目大致相仿，追逐著前方活人的氣息。 “今天沒可能運氣那麽差，再遭遇新的一撥喪屍群。”李艾爾學著之前夏飛說過的話，屈腿原地跳了跳，像是在活動筋骨，然後朝夏飛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頓的很堅定，“烏，鴉，嘴。” 夏飛尷尬的抽了抽唇角，好像真的是這樣…… “走了。”李艾爾招呼了發愣的林零一聲，便邁開步子跑了起來。他身邊的林零在看見身後的景象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被他這麽一喊，下意識的就甩開了步子，追上了李艾爾。 夏飛與穆雁行，幾乎是同時轉身跑了起來——不跑難道站在原地傻等著？艾爾不愧是天才少年，反應敏銳。 “夏飛兄弟！”張河山還在他身後大聲喊著，“你們的同伴還在後頭！” 同伴，是指黎裏麽？夏飛差點又是一個趔趄，被穆雁行責備的眼神望過來，他趕緊豎起手表示會再小心一點。 “夏飛兄弟！他讓你們停下來！”張河山的聲音也有些喘，他之前耗盡了異能，現在能獨立行走都不錯了，更別說這樣高強度的長距離快跑，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幫身後的黎裏轉達著話，“他說他快跑不動了！” 夏飛難得有了爆粗口的衝動，他們停下來又能怎樣？！又能救得了誰？！ 雁行的異能已經耗盡，艾爾的異能所剩無幾，而林零的異能根本無法近距離戰鬥，他自己的異能才摸索了個大概——以這樣的狀態停下來去迎擊喪屍群？ 開什麽玩笑！ 是該怪黎裏招惹了喪屍群還有臉跑回來求救，還是怪張河山老實過頭了，竟然真的帶黎裏往他們的方向來了？這些人一個個都沒有眼睛看不清現實的麽？他們四人哪裏長得像是無所不能的救世主了？ 有他們這麽狼狽的救世主麽？ 連對身後一群人的憤怒都提不起來了，夏飛咬緊了牙，要逃——但是他們的體力支撐的到擺脫喪屍群的時候麽？ 狠狠的握緊了拳頭，災難後最大的一次危機感襲上了心頭，難道他們就隻能這樣無能為力的被一群愚蠢的家夥拖累至死？夏飛眼中閃過一絲淩厲，這麽玩笑似的死了，他可是一點都不甘心！ “大叔，前麵。”李艾爾在懶散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直接叫夏飛的名字。然而在認真起來的時候，卻總是這麽叫夏飛的，他停下了腳步，伸手攔住了慣性往前的林零，慢慢的往後退去，“我們……被包圍了。” 沒等他說完，夏飛也已經看到了前方密密麻麻包圍而來的喪屍群，又是五六十隻左右的樣子，瞪著黃色眼仁血紅瞳孔的眼珠子，僵硬的一步步朝這邊走來，被雨水泡的浮腫慘白的皮膚看得人毛骨悚然。 沒可能往兩邊跑——以這樣的速度，再怎麽逃也逃不出這個包圍圈子！ 四個人漸漸靠攏在一起，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每個人的腦子裏都飛快旋轉著這個問題，莫非真的到此為止了麽？ 第23章 異能與晶核-7 十幾秒的時間瞬息而過，張河山一行人也跑到了近前，然而他們的到來再也引不起夏飛的注意，沒時間去責怪，沒時間去指責，所有的思維都被調轉起來，想著該如何從這樣的絕境中脫身。 張河山站在夏飛身邊，他看著抿緊了唇，難得露出嚴肅神色的夏飛，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嘴巴張開了又閉上，反複幾次，最後還是悶頭悶腦的站在一旁，完全開不了口。 然而喪屍的時間卻不因為人類的停留而停留，它們的步伐不快，卻筆直的朝這邊推進著。 前麵的喪屍群包圍而來，身後的黎裏也拉著年輕的女人氣喘籲籲的紮進了人群，驚慌失措朝四處看了看，尋到了想找的人，立馬便衝上去抓住了人的衣袖，心有餘悸的尖叫著：“雁行雁行！有喪屍！” 穆雁行抬起幽黑的眸子，目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扯過自己的衣袖，連說半句話的心情都欠奉。漠然的無視掉黎裏，他看向相距不到二十米的喪屍群，沉下了聲音：“夏飛，我試試能不能困住他們。你們抓緊時間趁機跑。” 思緒飛快轉動著的夏飛怔住：“雁行你還行嗎？”能力不是在之前就被消耗一空了麽？ “我可以的。”穆雁行簡潔道，“你們要準備好。” 黎裏聲音顫抖的飛快道：“準備好了，雁行你快些！”他眼裏流露出強烈的恐懼，喪屍快到近前了！ 不止是他，連張河山的那些同村人此刻也騷亂了起來。都是長眼睛的人，自然看出了主心骨張河山的無力，也明白了夏飛他們的窘境，本來將生的希望全部放在這幾人身上，然而這幾人看來也自身難保，再加上喪屍的步步逼近，死亡的陰影一直縈繞在心頭，如今聽了穆雁行的話，已經開始絕望的人又看到了希望，紛紛將希冀的目光落在穆雁行身上。 穆雁行在夏飛擔憂的目光中拿出了之前被收好的落葉，連最早的含羞草都拿了出來，他朝夏飛揚起淺淡的笑容，英俊的麵容雖然被塵土掩了一半，但看著仍然是讓人心動的，他聲音低沉，卻足夠讓所有人聽清楚：“看好時機，跑出去。” 他的話雖然是被所有人聽著的，但有三個人明白，這話是說給他們三人聽的。 “一口氣跑到沒力氣為止，不要回頭，不要停下。”穆雁行認真的交代，“我困不了它們太久，隻要一回頭，說不定就被追上了。”他說完，再次看向了夏飛，像是知道夏飛想說些什麽似的，堅定的一字一字道：“我也想活下去，夏飛。” 夏飛遲疑的看向他，還要再說些什麽，而穆雁行的目光卻落在了前方的喪屍群上，手中的落葉早已無聲無息的送了出去——“艾爾，一會兒你跑在前麵。”他說，“任何擋路的，都用風刃解決掉。” “嗯。”李艾爾點了點頭，站到了最前麵，少年的臉一片冷峻，顯然是認真起來了，“交給我。” 十二米……十米……八米……穆雁行估算著距離，在李艾爾即將被喪屍揮舞的爪子碰到的那一刹那，地麵上瞬間竄出了綠色的含羞草，莖葉宛如粗大靈活的巨蟒，自凹凸不平的地麵而起，將到眼前的喪屍統統纏繞禁錮。 “艾爾！”穆雁行厲聲道。 李艾爾在穆雁行聲音響起來的一瞬，便直接衝了出去。 喪屍隻有靠近的被禁錮住了，在稍微遠些的地方，仍然有活動自如的喪屍朝著人類伸出了手臂。然而李艾爾卻像沒有看到從兩側伸出的手一樣，他隻是榨幹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那些異能，用風刃將擋在必然會經過的前方的喪屍一個個切掉了脖子。至於左右兩側靠攏過來的，他絲毫沒有理會，像是知道會有人替他攔下一樣。 果然，左右兩側靠攏的喪屍，連艾爾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 高大的喬木再次生長起來，左右兩排，樹與樹之間的空隙連一隻手都伸不過，好似兩麵木頭屏障，將喪屍隔絕在屏障之外，屏障與屏障間形成了一條為人類所設的，通往生的道路——雖然隻有短短十米的長度。 十米，已經足夠了。足夠人類突破喪屍的包圍圈子。 李艾爾人高腿長，十米的距離隻是幾個大步跨下來的問題。他可以聽見背後林零有些緊張的鼻息，也可以聽見更多的年輕力壯的村民的急促沉悶的喘息，然而夏飛和穆雁行的聲音，似乎卻離他遠去了。 最後一步，他跨出了樹木的屏障，喪屍被甩在身後四五米的地方，這個距離隻要他不停的奔跑下去，是可以不斷拉大，說不定最終能成功擺脫的。 穆雁行說不要回頭，不要停下。 李艾爾的腳步卻緩了下來，雖然隻是一秒，身後跑得飛快的一片人卻已經瞬間超越了他，大步朝前方跑去。 眼中映出那些人的背影，有張河山被徐意微扶著的背影，有黎裏纖瘦的背影，有陌生女人長發紛飛的背影，但沒有夏飛，沒有穆雁行——他下意識的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高大喬木瞬間縮水成樹葉的場景，好似被戳破的氣球，噗的一聲，鼓鼓的身子就幹癟瘦小了下去，好似剛才隻是一場虛幻。 而夏飛與穆雁行，正站在那十米“生路”的中途。 然而這兩人與他之間隔著的，卻是滴著粘稠口涎的喪屍。 穆雁行已經站立不穩，夏飛攬著他，讓他整個人都半靠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說沒問題的麽？”夏飛此刻再想不到穆雁行的打算，那就是真的白癡了，“不是說要活下去的嗎！”這種跟狗血電視裏一樣，為了保護同伴犧牲自己，目送同伴離開自己卻在原地等死的笨蛋有什麽不同？ 穆雁行垂下了眸子。他是想活下去，和夏飛，和林零，和艾爾一起活下去。他盡了最大努力製造出生機，也盡了最大努力往著生處奔跑，隻是身體真的到極限了，竟然堪堪邁出了幾步，便脫力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