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窮凶極惡+斯民食餮(四凶列傳係列) 作者:live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我是東海的將軍。” 第二十七章 焚天火,仙山焦土四極崩 大難當前連法力無邊的仙人都懂得趨吉避凶早早離開,然丈螭卻還要悶頭往回跑,敖翦自然不願見這位亦師亦友,更如自己兄長一般的男子身犯險境。 他扯住他的束帶:“可、可你不是授命要保護我的嗎?你、你不能回去!” 丈螭總算是回頭,看著敖翦的眼神帶著溫柔。 日子不多的相處,卻讓他銘記於心,此刻敖翦的阻止,讓他頗為心足,然而卻不能答應。 “這可是我第一次違抗君命。”年輕的東海將軍苦澀一笑,“未能將你們安全送出東海,實在是抱歉。但這裏……有我一定要保護的人。” 看到丈螭眉目中的堅毅,敖翦居然再說不出一句勸告的話來。 “七太子,請多保重!”話音一落,黃龍展形拔地而起,長空之上逆雷而嘯,往東極方向遊去。 密雲瞬間便吞噬了龍影。天穹之頂似有無數狂獸肆虐,咆哮如雷,重雲之內隱見電光蔓延,火影熾熾。 海麵依然平靜,沒有像南海鼇足坍塌時的巨浪滔天,然而這中積蓄不發,隻待一刻噴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反而令丹饕更感危機降臨。 此時莫說離愁別緒,害怕的情緒都變得多餘。他一把將敖翦叼起甩上背去,踩過滿地碎石的蓬萊山,發足往西麵陸地的方向奔去。 他們前腳剛離開蓬萊山,一道裂空的電光徹底撕碎了天空,黑色流火自天漏處傾斜而下,流動的火焰竟似傾斜而下的洪水,所觸之處瞬即燃起烈焰,金樹玉果被焚作飛灰,華麗的白石殿宇燒焦崩塌,昔日蓬萊仙境猶如陷入熊熊火海之中變作廢墟。 敖翦緊緊攥住大妖怪背上的長毛,難以置信地看著猶如被火獸吞噬的仙山,不久之前哪裏還是鳥語花香的神仙勝景,然而此刻已被滾滾濃煙籠罩,晦暗難辨。 遠空天際,此時重重密布的厚雲被蒸騰一空。 天極一眼漩渦鬥漏,流火傾斜,天宙龜裂。 丹饕乃上古凶獸,也曾曆上古之劫,目睹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之異,曾見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之狀。天火如漿,管是銅皮鐵骨也得皮焦肉爛,蓬萊仙山怕是已成一片焦土,就算是水下的遊魚,遇了連海水也無法冷卻的天火,也是要被瞬間煮熟。而他們眼下身在東海天塌之境,更是危險萬分,稍有不慎,隻怕就要粉身碎骨。 天極忽然響起霹靂,電光撕裂長空,天幕似大地般隆隆震動。 巨震之間,廣闊無垠的天空龜裂開來,裂下來的碎塊帶著熾熱的流火劃破長空飛墜,炸落在海麵上,威力極大,炸起滔天巨浪。 碎塊接二連三地從天空打落,看似流星般美麗的光華,卻帶著足以讓人燒成焦炭的可怕黑色流火,每觸海麵,流火不但不會被海水澆,反而像觸到油般散開去,越燒越旺。 丹饕在看到第一塊碎片落地的時候就知道不妙了。 巨獸喉嚨發出一聲惱怒的咆哮,然而在天地間狂暴的雷電中依然無能為力。 他用盡平生之力,發足往西麵奔去。 脊骨處隱隱作疼,想必是之前被那座浮丘壓碎了骨頭。 入目之處,天地間不斷落下的火焰,東海遂成一片火海,眼見是四麵楚歌。 步伐越來越沈重,但背上輕盈的重量,讓他並未有半分停滯。 至少要撐過去,撐到安全的地方!否則小魚絕對活不了! 轟隆的雷聲大得就像在耳邊炸響,要把耳朵也震聾,吹過臉的風也是熾熱無比,不斷地灼燒他的鱗片,敖翦覺得自己脆弱得就像一隻在颶風中的小蝦,隨時都會被碾成齏粉,他害怕地躲藏在丹饕厚厚的毛發下,索索發抖,逃避地閉上眼睛,根本連看都不敢看外麵的電閃雷鳴。 汗水和海水把大妖怪厚毛變得濕漉漉,然而熟悉的溫度讓敖翦在死亡的恐懼麵前得到了依靠,他死死攥緊著丹饕的長毛,仿佛天地間就隻有這裏是安穩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雷聲就像被裹到布袋裏麵,變得沈悶和遠去。 鹹腥的海風中雖然還要焦爛的氣味,但已經不再火熱地燙得皮膚發疼,敖翦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被烤至半熟的魚,盡管沒有被直接燙傷,火舌的熱力足以讓鱗片刺辣辣地焦痛。 他聽到了大妖怪沈重的呼吸聲,狂奔的顛簸中野獸渾身肌肉繃得死緊,汗水滴答地濡濕了毛發,踩過海水的聲音缺乏了平日的輕快,好像背上扛著的不是一條小魚,而是一座泰山。 敖翦雖然還是害怕,但卻也有些擔心大妖怪,於是想要探頭出去查看。卻忽然聽到踏水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獸爪摩擦砂礫的聲響。 敖翦冒出頭去,竟看到了陸地!那不是可以在背麵看到大海的島嶼,而是連綿不絕如大海般無邊無際的土地! 為了遠離危險,大妖怪竟然把他帶到了陸地!敖翦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打量所見到的一切,這裏看來是個偏僻的海灣,遠遠能看到一些簡陋的茅草屋,幾條破舊的漁船拖上了沙岸,漁網被撐開掛在屋外,大概是一個打漁為生的小村。 此時已是夜半時分,到處烏燈瞎火,漁民們都早早睡了,沒有人看到這頭從大海上突然出現的碩大怪物。 “這……這裏陸地嗎?” 敖翦便像在高原生長的人第一次看到浩瀚大海,無法用筆墨去形容的激動。 可是丹饕卻沒有回答他,他抖動身軀把敖翦甩落在柔軟的細沙上,然後趴了下來。敖翦嚇了一跳,借著星華他看到橘紅色的毛發被天火烤焦了好幾塊,漂亮的長毛焦黑發卷,巨大的身軀攤在沙灘上。 “大妖怪?”敖翦從來沒有見過大妖怪這樣虛弱的模樣,就算是那回在被巨浪拍昏了的大妖怪,也是呼吸平穩,不像這般氣若遊絲。 如果隻是燒焦毛發,不會弄成這樣的啊!他到處摸索大妖怪的身體,想看看還有哪裏受了傷,當他摸到了大妖怪血肉模糊的爪子時,心髒就像被誰狠狠地捏住了,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走過被天火焚燒的海域,就算是銅皮鐵骨也要脫一身皮,更何況是血肉之軀?鋒利的爪子盡數崩裂,肉掌焦黑翻出皮肉,巨大的柱子般的四肢就像火焚燒了底部,一大截都是黑糊糊的一片。 隻是用眼睛看都知道有多疼,更不用說要用廢掉的四足奔跑,那就像走在刀山上。 大妖怪動了動,勉強睜開了眼睛,嘴巴動了動,居然發不出聲音。敖翦連忙爬過去,湊近他的嘴邊。 “……避入……山林……莫出……天塌……世亂……” 相處多時,雖然丹饕的話斷續難辨,但敖翦還是明白他的意思:“可……可你受了傷……要、要找大夫……”他心裏慌亂,怎想到凡人的大夫如何診治得了妖怪? “不必……汝走……留吾於此……” 丹饕閉了閉眼,艱難地喘了口氣,心裏歎息,莫非當真是年紀有點大了不成,連一點天火都熬不過去,老命都給去了大半,可是他現在還不能兩眼一閉,這條才剛上岸的小魚什麽都不懂,要是不管不顧,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要命的禍事。 於是抬手將他撈近了些:“吾……授汝……化形之法……” 說罷念動法訣,隻見碩獸在幻化中毛發隱退,化作人形,然而這已經是他極盡所能的最後一絲力量,待光芒散盡,撐著最後一分力氣把化形之術傳授給敖翦的男人已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地昏了過去。 天穹密雲如墜,雷聲暗啞,好像隨時都會整塊塌落,乾坤合攏毀滅天地。敖翦跪在沙上,捏著攤躺在沙灘上的碩壯漢子的手臂,薄瘦的身板在呼嘯的海風中縮縮發抖。 他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拖累了丹饕。要不是他的無能,以大妖怪的能力絕對能毫發無損地離開東海。 然而他卻像一個沒用的東西,躲在丹饕的羽翼下隻知道發抖。 敖翦驟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從來沒有這般痛恨過自己的軟弱。 難怪父兄都看不起自己,難怪他隻能躲在小屋裏織衣服! 別抖了!別抖!! 他猛的捏住頸側的一片魚鱗,狠狠地往逆方向一拗,鱗片被他揭了下來,脖子本來就是敏感的部位,更是龍族逆鱗所在,這般撕下一片鱗簡直比活剝指甲更痛百倍,然而尖銳的疼痛成功地抑製了身體的顫抖,隻剩下偶爾因為疼痛而產生的微弱痙攣。 “劈啪──”兩顆渾圓光潤的珠子墜落在沙子上,螢華流盼,水色透亮,竟是兩顆鮫人淚。 敖翦執拗地用雙手握住丹饕虛軟無力的手。 不聽話,他不要聽話! 不廷胡餘不是說了嗎?反正都是要被吃掉的,他可以更任性一點。 所以他才不要聽從大妖怪的吩咐,把他丟掉在這裏自己跑掉。 海浪衝刷著沙灘,一遍又一遍。 敖翦跪在大妖怪的身邊,重複又重複的運用丹饕傳授的法術,在日光重臨大地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努力把自己變成人的模樣。 第二十八章 飄羽落,遊魚可戲人世間 太安靜了,鎖妖塔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安靜? 沒有了禍鬥的竊竊私語,也沒有修蛇滑過房梁的索索,更沒有山蜘蛛明明有八隻腳卻自以為無聲無息的腳步。 他打了一個盹,做了一個有意思的夢。 夢裏有一條藍色的小魚,他把它在海裏撈上來,卻沒有一口吃掉,還養在身邊,甚至帶它到處閑逛……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夢。 “嘩──嘩──嘩──” 聲音?是海浪。 鎖妖塔什麽時候坐落到海邊了來著? 就算是鬥轉星移,時移世易,那也不至於滄海桑田到昆侖丘都成大海了吧? 丹饕睜開眼,昏暗的光線令視野有些模糊難辨。 可是他至少知道這裏絕對不可能是連一絲陽光都透不進去的鎖妖塔。 屋頂是簡陋的茅草,空氣中有魚腥的味道,屋外陰雲密布,看似要下大雨。身體有些沈重,脊椎的部位隱隱疼痛,雖然得到了充足的歇息,但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被浮丘擊中之後碎裂的脊骨,而且還跑了幾千裏的路,估計骨頭都碎得夠徹底了,若非他是頭上古大妖,隻怕連爬都不能夠。 他沒有看到敖翦,心裏有些奇妙的錯落感。 小魚離開了嗎? 應該按照他的吩咐躲藏到無人的山林洞穴裏去了吧? “滴滴答答──沙沙沙──”雨水打落在茅草上,看來簡陋的屋子居然挺結實的,並沒有一丁點漏雨。屋子雖小,卻能遮風擋雨,讓人有種溫馨的感覺。 丹饕有點艱難地試圖挪動身體,但顯然是有些勉強,於是他想用手去扶,這才發現手部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像不存在般輕柔,非凡紗可媲,這是……鮫綃?!是小魚? 小魚還在?! 眼下的狀況,似乎並不如他預想。至少,小魚沒有走。 他環顧這間屋子,雖然簡陋,但是鍋碗瓢盆都挺齊備,看來是有人在這裏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正是困惑,外麵有了聲響。 “阿剪!真有你的!又打到大魚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 回應對方的,是丹饕熟悉的聲音:“得多謝李叔您把漁船借我,這一簍魚是謝禮,您可別嫌棄。” “這、這可怎麽說的!阿剪你也太客氣了!我這腳摔傷了本來就出不了海,漁船放這也是放。” 敖翦聲音顯得挺大方的:“收下吧,李叔!” “嗬嗬……那我就不客氣了。對了,你那哥哥怎麽還沒醒,都大半年,還沒點起色嗎?” “嗯……” “唉,說起來你們倆兄弟挺可憐的,怎就那麽倒黴遇到風暴呢?船沈了不說,你哥還弄傷了身子昏迷不醒。幸好有你這個弟弟,咱們這村全都是窮人,幫襯不了什麽。不過真看不出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打漁倒是好把式!” “老頭子!你在那裏嘮嘮叨叨地說啥哪?還不快給我回來!”一個女人大聲地吆喝打斷了他們的話,聽似小聲嘀咕卻又像故意讓人聽到的音量沒有逃過丹饕的耳朵,“也不怕給傳染了那古怪的病……” “來了來了!娘兒們小心眼,你可別在意!” 李叔的聲音遠去,屋門從外麵被拉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在逆光中,帶著雨水的濕意,手裏提著好幾個裝滿魚的大竹簍。他把蓑衣脫掉掛在門口的位置,然後把竹簍裏的魚倒入一個巨大的水缸裏。 青年洗幹淨了手,去倒了一碗水,可不是自己喝,端到床邊,當他看到張開了眼睛的丹饕,竟一時愣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