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窮凶極惡+斯民食餮(四凶列傳係列) 作者:live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掙紮著想要爬起身的敖翦拚盡了最後的一點力量,顫顫地爬起身,琉璃的眼珠幾乎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黯淡。 丹饕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扶穩。 而敖翦也隻來得及說得一句“有我……”便眼前一黑,腦袋一歪徹底軟了身體。像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沒有被長老們聽到,然而在丹饕耳中,卻如雷貫耳,直直地震蕩了他的心髒。 摟緊了敖翦,丹饕已無心與族人糾纏。 他被關在鎖妖塔裏的數千年裏麵,饕餮族覬覦中原生靈的欲望始終未曾稍減半分,然而這群頑固不化的老家夥們卻沒有料到,那個向來隻重口腹之欲的饕餮凶王,此刻在心裏頭已有了淩駕於食欲之上的存在。 “不必再說。” 丹饕猛地站起身來,魁梧身形幾乎占滿山洞般極具迫力,把那群自以為是的長老們嚇了一跳,忽是想起自己方才的得意忘形,心中忐忑不已。 銳利的獸瞳淡淡地掃過他們那張惶恐的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把那群長老的白日美夢敲個粉碎。 “此戰一畢,無論勝負,三危之地,永無凶王。” 第五十七章 旌旗獵,鐵蹄碎浪覆掩雲 旭陽東升,朝霞豔紅。 幹裂堅硬的戈壁灘一片層疊錯落的土阜群,溝壑起伏的形態各異,因風噬之故而見嶙峋古怪之貌,高峻者似城廓屋宅,低矮者如匍匐獅虎。風動,沙揚,光照雲掩下,竟似一層層黃金海浪,起伏不定。若自空中俯瞰,便如赤鱗龍潛伏地上,故名赤鱗穀。 此時晨光金紅,穿過落在錯落有致的岩石間,岩石的阻擋而拉出層疊黑影,便似高低錯落,鱗次櫛比的都城樓宇,泥岩因風蝕崩裂之故,而常發出奇怪聲響,乃令人不敢輕近。 風響愈急,如鬼哭,如狼嚎,仿佛有妖魔隱匿其中。 橘紅的亮色毛發,在陽光下更華貴如錦,巨妖於赤紅嶙峋石間,四周亂鬼惡吼聲中,噤默而立,目光炯炯仰視天際。 晴天雲海,浩瀚壯觀。 天雲起伏不定,晨陽乃令雲邊染金鑲華,雲峰高低層巒疊嶂,當風起澎湃,白浪翻滾,無聲之中卻仿佛藏有千鈞戰驥。 忽是風向一變,雲勢如同退潮一般從磊磊高頂退湧下來,隱見雲頂之上,先有冒尖而起的獵獵旌旗,片刻雲浪漸隱,鐵蹄碎雲,驃騎出列,十萬天兵遮天蔽日,乃令白雲重厚,威壓世人的黑暗向赤磷穀覆掩而來。 陣前一名將軍,胯下所乘之獸,乃身大如牛,口闊如盆,周身紅毛,竟是一匹!獸!!乃吐火食龍之惡獸,比起那些狀似頗具仙靈之氣的白鶴神鹿,這匹仙家坐騎凶猛可怖,而坐騎上穩穩坐著的那位將軍,便更似殺戮戰場上的戰神。 “凶王重諾,本君亦當守諾。” 七殺身披戰甲,左掌一開,如意寶珠亮耀掌心,他側旁一放,隨手交給身旁司命星君。 司命隨軍而來,座下卻並無坐騎,藍袍飄逸,卻與這劍拔弩張的戰陣格格不入。 一旁白鹿上坐著的玉虛真君見狀大為不滿,那七殺星竟不將他放在眼內,用作要挾凶王的寶貝竟然就這麽隨隨便便地交給司命星這個不管事的人物!神情已露了不悅之色。 然此刻司命卻已無暇顧及旁人眼光,他心中不讚同七殺的做法,可七殺即為天軍之首,本身亦是受天帝法旨差遣所為,他根本沒有阻止的立場。更何況與七殺乃南鬥同宗,他又如何能夠站在七殺的對立麵上。 歎了口氣,接下如意珠,仔細收好,此時他隻能收好此物,無論勝敗,也要把這如意寶珠完好交還給南海七太子。 七殺看向丹饕:“此戰若你能勝,此日之後,他朝若遇,避君三舍。” “七殺星君!你豈能擅作主張?!”玉虛真君大為不滿,這事根本就沒有跟他商量過,難道此遭一敗,就要放過這隻妖怪嗎?! 七殺看都不看他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莫非玉虛真君想要自己上陣?如此甚好,倒是省卻本君不少麻煩。” 玉虛真君當下語塞。之前他吃了大虧,狼狽而逃不說,還在兵將麵前丟盡了臉麵,倒是讓他徹徹底底地認識到那頭饕餮凶王跟他曾經降伏的那些妖怪絕不相同,難怪當初連舜王也要出動八元八愷方能將之擊敗。如果連將星七殺也打不贏,恐怕他上去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遂冷哼一聲,拂塵一揚,不再說話。 雖說表麵不動聲色,可心裏卻恨極了那七殺星,想他堂堂玉清真境妙玄玉虛真君,在天宮之上那幾乎是跟三清四禦一個品級,可這小小星君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他的麵子,偏生那七殺手握兵權,他不過是一名監軍,就算抓了那妖怪,大功也肯定不是記在自己頭上,故而他之前才會急於討要了天兵前往降伏。 七殺卻是懶得去理玉虛真君那些彎彎肚腸,手中韁繩一扯,胯下!獸伸頸朝下界一聲咆哮,口吐煙火,爪刨見煙,已成挑釁之勢。 揮動手中蟠龍!直指地界,在他麾下的天兵天將立即全軍傾巢,破雲而出,戰馬奔騰踏空而來,猶如水銀瀉地,直撲下界的饕餮巨妖! 見天兵從天上掩殺而來,隻身立於岩丘間的丹饕前爪拍地,挺胸仰首,發出一聲狂獸怒吼,那吼聲之烈,幾乎蓋過了萬馬踢踏、兵將呐喊衝殺之聲,地麵一陣一陣震動猶如水波般散開去,儼見那岩土的地表亦似有了生命一般蠢蠢欲動,巨大無匹的擎天巨獸弓腰隆起,拱起猙獰獸首,抖開身上碎土,足有數十之多!而廣垠戈壁上,更是爬出來一隻隻密密麻麻的饕餮地獸,盡管身形不及那巨獸之威,但體表有青銅金屬流光閃爍,仿佛身穿盔甲的步兵戰士,其數之多,幾於十萬天兵等同!! 惡戰在前,此時在擦身而過的千軍萬馬中,七殺卻微微側首,眼神劃過司命清雋的臉,猛獅盔下,那雙眼睛犀利狠絕,然目光深處隱有他意:“且待本君拿下凶王,獻與魁首,興我南鬥之曜。”不待司命來答,圈動韁繩雙腿用力一夾胯下!獸,那!也是凶悍無匹之物,當下一躍飆出眾軍之中,噴出滔天烈焰向地麵翻隆而起的數十巨大泥獸以及無數饕餮地獸撲殺而去。 惡戰廝殺,聲震百裏。 三危之地的小妖也被這聲音嚇得縮縮發抖,不敢冒頭,要知道刀劍無眼、雷擊也會有偏,要是一個不小心會被當作惡妖劈上一記,可真是有冤無路訴。 至於修行千百年的老妖怪更是不會趟這潭渾水了。 十萬天兵啊!可不是白菜蘿卜,平日裏遇上些地仙或是得道之人都要小心陪好,夾著尾巴逃走的,而今那些可是天帝禦前的精兵良將,它們可沒有膽子攖其鋒芒。 倒是沒想到那卑羽山上的饕餮族凶王竟然不懼天威,跟那天兵天將扛上了!往日雖略有聞四凶之惡,但大多沒有放在心上,而今眾妖更是對凶族多了幾分敬畏之意。 然此時卑羽山上,卻是一片平靜。 凶王洞內,柔軟的皮毛上躺著被奪走了如意寶珠的藍色小鮫人,他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若非毛皮褥子上的細毛因他的呼吸而略有擺動,便簡直如同屍體一般。 然而敖翦雖未能清醒,卻又並非完全不知外物,他有隔空視物之能,如意珠雖不受他驅使,可他的身體就是本源所在,雖說看不得遠,可卑羽山的情況卻全然在他眼中。 所以察覺到── 大妖怪不在山中!! 敖翦心急如焚,他自是知道以大妖怪的脾氣,又豈會不戰而逃? 耳邊隱隱聽得天際傳來的震天殺聲以及狂獸怒吼,可他卻安安穩穩地躺在安全的地方,身下的柔軟皮毛竟似熱鍋油煎一般讓他難受極了。 他深知自己沒有能耐,不過是一個隻知道織布的南海鮫人,就算是去了戰場,也不過是拖了大妖怪的後腿…… 若他能夠……能夠有父王那般雄偉身姿,翻天覆地之能…… 若他不是那麽沒用,每次都害大妖怪到處奔波…… 隻滿足於當一份食物的自己,完全沒有想過是不是能夠有朝一日,大妖怪也會需要自己的幫忙…… 敖翦那顆一直過於單純的腦瓜子裏,思緒變得非常淩亂。 一時看到的是鮫妃美麗慈愛的容顏,轉眼卻是人影飄渺,遺留他獨自一人寄身於淩亂珊瑚間那座孤獨清冷的小木屋,軋軋的織機上永遠都織不完的鮫綃紗。 一時看到的是父王對他的那份殷殷期盼舔犢情深,轉眼卻是天空崩塌的飛火碎片中,父王舍身化作擎天蟠龍柱,最後向他所在的方向發出不舍的龍吟絕響。 一時看到的是大妖怪背著他在海上快樂地奔跑覓食,轉眼卻是天兵降臨,大妖怪被無數仙人神將圍困,風火雷電的法術從四麵八方砸在他身上,孤身作戰,橘紅色的毛發浴血而豔…… 可這一切一切,他都無法改變。 他一直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眼睜睜地接受失去…… 一滴悔恨眼淚從敖翦的眼角悄然滑落,化作鮫珠溜溜地滾落在榻上。 突然雷聲震耳,山搖地動! 山洞亦受到波及,洞頂龜裂,碎石嘩啦啦地往下砸來,轉眼間洞穴全然崩塌,轉瞬間就將毫無逃脫之力的敖翦埋在了碎石之下。第五十八章 驚龍變,號令四時我且能 在所有妖魔神仙目光都注視著赤鱗穀中那場翻天覆地般的惡戰時,一個影子卻悄然離開了戰場,往卑羽山飛去。 卻就是那玉虛真君! 此時見戰場中雙方勢均力敵,他更是心有不甘,早前若能直接率領十萬天兵前來,那麽降伏凶王之功絕對是落在他頭上!更可恨是那七殺,必定是知道凶王能力,居然隻給了他兩千兵馬便讓他去打,想必就是為了要他出醜!! 他卻不見那七殺星君如今身在戰場之中,身先士卒,與那饕餮凶王戰作一團,旁人根本無從插入其中!偶爾從他二人戰團中漏出來的一爪之力或是一!之威,旁眾有些倒黴站得稍近的立馬就被煎起,一撥地掃出去。 越想便越是心生不忿,忽是腦中靈光一閃,對了,那凶王既不在山中,那饕餮凶族便群龍無首,且昨日聞得七殺與司命查訪歸來,打聽之下才知道那饕餮族裏除了凶王之外,其餘族人不過爾爾,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殘,此時正是大好時機啊!! 若他此時前去,定能手到擒來! 如此一來,就算那七殺星君打敗了凶王,但剪除饕餮餘孽的功勞可就是他一人所得,豈不妙哉? 事不宜遲,玉虛真君斜眼看了一下那邊的司命星君。見那司命神色緊張一直注視戰場狀況,心中嗤笑,沒想到堂堂南鬥魁首竟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想必是被戰場殺戮給嚇住了吧? 於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玉虛真君心知身為監軍擅離職守也是不妥,於是從如意兜裏掏出一個稻草紮成的小人,往仙鹿身上一放,然後施展幻術變出了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形,然後一轉身,踩了祥雲便直奔卑羽山而來! 倒也被他恰恰料中,這卑羽山上的饕餮族隻剩下幾名年邁的老饕餮長老有點本事,而其他的族人隻餘貪性,法術不精,大部分根本連化形都做不到。 玉虛真君雖不敵凶王,但他畢竟是得道的上仙,一輪道法施展開來,便讓那卑羽山幾乎夷為平地。而饕餮族人更是沒有反抗之力,隻得在山中逃竄走避,玉虛真君見狀不由哈哈大笑,揚聲於山巔喝道:“凶族作惡多端,如今天威降臨,爾等受死!” 他手中拂塵一揮,天上雷聲大作,他這是引雷劈山,是想一舉將饕餮一族徹底消滅! 便在此時,忽然一剪藍影搶過,將他拂塵攔住:“真君且慢動手!!” 玉虛真君一見來人,當堂黑了臉色:“司命星君,為何相阻本座斬妖除魔?” “真君三思!”司命記掛戰場上的七殺,但也非對周遭一切全無所感,他能釀造令人沈醉不醒夢幻千年的黃粱一夢,玉虛真君的障眼法自然瞞不過他。而玉虛真君意欲何,幾乎不必猜測便知究竟,司命眼見混戰之中那一神一妖戰得難解難分,七殺手中蟠龍雙!已毀其一,身上戰甲亦見崩碎破裂,紅纓披風早是撕得破碎不堪,而饕餮凶王雖未見異狀,但他身上橘紅色的毛發亦已被鮮血染得更見鮮豔。這不是他該離開的時候,然…… “陛下隻是命我等拿捕鎖妖塔逃妖凶王丹饕,並非剿滅三危饕餮族。” 玉虛真君不以為然,隻當他是為了搶功才會橫出阻攔,一聲冷哼,拂塵一掃推開司命的手:“饕餮凶族,作惡多端,若非舜王大義,早該誅滅!” “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饕餮雖為凶獸,亦有天元之壽,不該枉死。” 玉虛真君向是看不起南鬥六星,除了那七殺星命凶煞惹他不得,便是這南鬥魁首又有什麽能耐?敢在他麵前指手畫腳?! “本座降妖除魔就是天道!司命星君,本座勸你,還是先管好凡人短短數十載的壽命,免得他日在陛下麵前不好交代。” 本想那南鬥魁首不比北鬥,不過是個不成器的神仙,誰知道那清俊的藍衣仙人不退不讓,據理力爭:“南鬥乃司世間一切人、妖、靈、神、仙等生靈之壽元,饕餮即是天地所養之生靈,本君不能不理!” 玉虛真君見他不肯讓開,然此時若再拖延,隻怕那邊七殺便要察覺,到時候剿滅饕餮的功勞可真是雞飛蛋打了,心裏一急,也顧不上同殿之誼了,拂塵一掃,雷電飛竄打在司命身上。 司命星君不料他竟然貿然出手,一時不及提防,頓時被那雷擊轟中,凡人壽元幾許,便是匆匆數十載,或許在壽與天齊的神仙眼中,短得不過眨眼之間,但對於凡人來說,就算是在世間多一年,多一月,即使是多留一日,也是願以千金來換的重要,故此司命星君常年在星宮中閱卷翻冊,不敢有絲毫倦怠,千百年來,未有過一次疏漏出錯,實屬難得。可就是因為專注於此,他雖有法力卻鮮少運用,更不像其他仙人那般熱衷於煉丹修行、演法習武。 這一記雷擊,一是不及提防,二是也沒想到玉虛真君竟然真的出手,當下避之不及,正中胸膛,當下打得他是兩眼發黑,腳步往後一岔,竟就跌落雲去。 而那玉虛真君也不理會,拂塵一舉,念動咒語,頃刻隻見天上風雲變色,雷動轟隆,眼見就要一擊劈下,把整座卑羽山盡數炸毀!! 風雷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飛墜的司命星君懷內,那顆滴溜溜的如意寶珠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那一閃一閃的亮光始時微弱,但隨著像脈搏跳動般的閃爍,漸漸亮得紮眼! 空氣仿佛有一刻靜止了。 不,其實不是空氣,是空氣中的四色之氣。 大地四季,並不能以筆墨畫現,亦不能以言語海涵。自古存於天,始於地,在萬物其中,周而複始。 春溫而生。夏熱而長。秋涼而肅。冬寒而殺。 驟見司命懷中如意寶珠突然光影奔湧而出,化出一尾龐大的青龍,鱗光爍爍,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盤旋半空發出陣陣龍嘯,嘯聲震蕩天際,乃令風動雲難靜,氣浪翻湧,如起狂瀾。那青龍把司命卷了置於山巔處,便升空而起。 玉虛真君大吃一驚,他未曾料到司命身上還有這等能號令四時之氣的寶貝,需知大地四季,便是九天之上的帝皇神君,也不能妄動分毫,更莫說一個小小星君。 然此事已是如箭在弦,就算司命此時正身在卑羽山巔,他也是不願放棄這大好時機,一旦拖延,必定會被七殺奪去功勞,他眼中厲光閃過,也隻好怪那司命多管閑事,運氣不好了!阻了本座降妖──殺! 卻見那青龍空中上下翻騰,忽然長鱗之身炸射出光明長羽,翎羽四飛猶如後羿天箭般襲向玉虛真君,玉虛真君慌忙狼狽躲避,大袍被刮得七零八落,頭上冠頂也被箭羽險險刮落,要不是躲得快,隻怕被洞穿的就是他的那顆腦袋! 金羽亮芒,朱雀亮翅!朱雀引頸啼鳴,飛舞間,光羽落地,天騰萬象撕裂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