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到的大妖怪頓時渾身繃緊了震了震,捏著他的手稍稍一緊,敖翦還沒來得及吃疼就被放開了。注意到大妖怪連眼神都變了,一副如臨大敵般,敖翦心裏便想,這大概是大妖怪的另一個弱點?於是很認真地記下,下次可以試著吃一下。    而丹饕熾熱的視線像能吃人一般掃過敖翦那副小身板,怎麽看,這條小魚恐怕無法完全承受他的欲望。    若是強行為之,乖巧的小魚大概也不會反抗,可一想到自己的大玩意兒絕對能把小魚的小屁股給撕裂弄傷,丹饕便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此刻當真是望魚興歎,凶王如斯,真是太憋屈了!    “大妖怪……”見那大妖怪過了好一陣子都沒動靜,敖翦試探著問他,“你還餓不餓?”    餓!    怎麽不餓!都恨不得把你這條小魚一口吞了,還能不餓?!    隻是瞧見敖翦真心實意地掛懷,丹饕便不忍要他為此忐忑,忍了那蟄伏欲奔的欲望,一手將他摟了近身,翻倒同臥床上:“此時不餓,汝如何逃脫赭鼎惡爪,且與吾一一說來?”    “嗯!”敖翦見丹饕暫時不打算再吃他,而自己又吃到了一點點大妖怪,心裏自是高興,靠在大妖怪懷裏,感覺到那熟悉又似乎比以前要熱上幾分的體溫,一邊說著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邊悄悄回味方才,小舌頭舔了舔唇角。    大妖怪的味道真好!    在心裏的一個小角落,敖翦認真又仔細地記下了吃大妖怪的竅門,更對於一些沒有嚐試吃到的地方下了下次一定要試吃的決心。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這條小鮫人覬覦的獵物,丹饕徑自為如何把這條小魚養胖養壯養得足夠承受他胯下巨物而苦惱不已。  第五十四章 山中遇,無為不爭自有成    三危有穀曰南山,南山穀中有河名大泉。    雖有大泉之稱,其實不過是條清淺溪流,隻是每逢雨季,水位便略有上漲,河道變闊,使得兩岸紅柳綠木得以灌溉,倒是戈壁之上難得一見的景觀。    可最近這條大泉河卻被凶獸所占,弄得是“魚”不聊生。    瞧那日正當空,粗布麻衣的魁梧男人往河岸邊上這麽一站,身後冒出來的饕餮巨獸造成了了巨大的陰影,幾乎把整條河都籠罩在黑暗之中。然後那泥獸往河道這麽一臥,簡直就像攔河的堤壩般徹底截流。    河裏的魚都被嚇懵了,在回旋的河水中不辨方向,你撞我我撞你地混在一團。    瞧著有不少魚了,男人便一抬手,饕餮巨獸轉過頭來大口一張,往水裏這麽一刨一撈,毫不費力地就打上來一大池活蹦亂跳的鮮魚。    男人帶著巨獸揚長而去,河流放開,嘩啦啦地繼續流淌……    大泉河裏也不是沒有河神的,但區區一位小神又如何敢與那連四大凶族之一的饕餮作對?於是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每日來“打漁”,心裏暗自腹誹,吃那麽多,也不怕吃撐了!    還真讓他說中了。    不夠吃撐的不是饕餮凶王,卻是那日食數十魚鰾的南海龍太子。    自從丹饕發現敖翦這些天來以那古怪的肉飩飩為食,便頓頓是堆積如山的魚鰾,盡管敖翦解釋過那肉飩飩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絕對是好東西,也依然無法扭轉丹饕試圖將他養出膘來的打算。    大妖怪的好意敖翦不想拒絕,隻好每日趁那大妖怪跑去張羅吃食的時候,跑到安靜的山腹運動消食──習練如意珠。    他覺得自那日為了逃離險境而在危急之間強行催動了如意珠,之後如意珠的力量便生出了些變化,比如說那日想要躍起,便覺體內有氣如龍飛升騰躍,前些天想要推倒大妖怪,便有氣如猛虎勇不可擋,如今他嚐試驅動如意珠之力,便覺得那力量仿佛運轉於乾坤宇內,四時之氣綿綿不斷,聚凝蟄伏於如意珠內,待他驅使,可惜敖翦隻是受了那東海的龍將軍短短幾日的指點,不過是龍族修行入門時的法門,並未來得及傳授興雲布雨、翻江倒海的高深法術,便似有神兵在手,偏是未習得招式一般,未能施展。    不過敖翦倒未氣餒,既然施展不出什麽高明的法術,繼續練他的如意珠就是了,總有一天學到了法術,那時候如意珠的力量自然就能得以施展。    待他閉目斂神,催動體內如意寶珠,藍色的鱗片底下慢慢浮現出絲絲黃金鱗芒,始是薄薄一層,而山中四時之氣自四麵八方凝聚,在其身體四周盤旋不去,自其額頂灌入,半晌,敖翦驟然張開雙目,渾身暴發出萬丈光芒,竟有了幾分與日爭輝之意!    所幸此刻正是日正當空之時,這不過轉眼之瞬的光輝倒不曾引起山中妖怪或是天上神人的注意,可是,也不是沒人看到。    “好刺眼的光啊,比之陛下座前金烏浴日之芒更勝一籌。”    “上古有銜燭之龍,視晝眠夜,一目為日一目為月。”    敖翦被突然這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回頭,便見不遠處不知何時來了兩名男子,一者藍衫,素雅斯文,一者身披青袍,魁梧高壯。    大妖怪告訴過他這山是饕餮的地盤,山巔更是凶王領地,莫說凡人,便是饕餮族人也不敢貿然上山,故此他未曾化作人形。誰看了這麽個渾身藍色鱗片的怪物,也會被嚇到吧?    隻是這二人卻並未露出驚恐之色,非但如此,還見得是神態悠閑,好似上山踏青的凡人,那高個的男子更是一臉興味地打量不知所措的敖翦,笑著跟他的同伴說:“司命,你覺得是在九天雲霄上看見豬在飛,還是在黃沙戈壁上看見鮫人,哪一個更稀奇?”    然那調侃之意並未得到同伴附和,反而冷言叱曰:“老君尚且騎青牛,你若要標新立異,當可以黑豬為騎。”    那將軍模樣的男子挑眉一笑:“既是魁首建言,又有何不可?倒要看看,九霄雲上,誰敢說我七殺星一句不是?!”話中狂傲,實非修仙之人當有,那態度顯然是對那天上眾仙不屑一顧。    這二位,自然就是到此深入敵陣察看敵情的司命星君與七殺星君。隻不過一路過來,認真察看敵情的就隻有那位軍中無職的司命星君,至於那位領軍的正主──七殺星君更像是來遊山玩水。司命星君深知他脾性,雖然表麵看來漫不經心,但隻怕這山中狀況早已了然於心,故此一路陪同,並無半點不耐。    此時忽遇敖翦,司命倒也是大大吃驚。    要知道這卑羽山乃饕餮老巢,那饕餮一族貪如狼惡,平素以強奪老弱,畏群力而擊單,更因好食貪婪,喜食人而量大,乃至中原大地受其族所害。如此凶獸巢穴,一個弱小的鮫人在這裏豈不如那無知的小羊落在惡狼巢穴一般?!    心念一動,自不能袖手旁觀,遂上前去,與那敖翦溫言說道:“不必害怕,我二人並無惡意。”    不過是一句平平無奇的說話,但由那司命星君說出來,卻有陽春三月於岸柳河堤邊微風拂麵之感,叫人渾身舒暢,說不出地想再多聽他說幾句說話。    敖翦覺得對方並無惡意,心裏反而替他們擔心起來。    他比對方更清楚這裏是饕餮的地盤,大妖怪不吃人,可不代表其他的饕餮不吃,若這二人在山中遭遇不測,沒準那壞事又得往大妖怪頭上算。便道:“你們快些走吧,不要在山中停留,這裏可不是遊玩的地方。”    七殺聞言卻是笑了:“我看你應該先擔心一下自己。要知道,饕餮是什麽都吃的,就算是渾身鱗片的鮫人也不例外吧?”    話中惡趣味的恫嚇,眼中帶著調笑的意味,敖翦本能地覺得要離這個看上去麵相正派的男人遠一點。    司命瞪了他一眼,遏止他嚇唬敖翦,轉過臉去,與敖翦道:“適才異像,想必是龍族如意珠神能所致。你是南海鮫人,可是與南海龍族有些淵源?”    敖翦沒有回答,盡管這藍衫青年看上去溫文友好,但對方始終身份不明,他心裏還是存了些戒備。    司命也不逼他,隻淺笑道:“本君乃南鬥司命星君,他是七殺星君,我們並無惡意。昔日南海龍王與本君有些交情,曾派龜丞送喜帖邀本君飲宴,可惜本君當時身在九天之外,待收到喜帖匆匆趕往,不想是,連那龍王的七太子都已經出生了。”    對於與天同壽的仙人,一來一回,不過如白駒過隙,隻是凡塵俗世,卻已見幾番滄海桑田。    難得他還記得清楚,此刻敖翦雖未承認,但他卻已經幾乎可以肯定,麵前這個修得如意寶珠的半龍半鮫的青年便是當年那個尚在繈褓中嗷嗷掉了一地珠淚惹得龍宮雞飛狗跳的小鮫人娃娃。    “猶記龍王與鮫妃夫妻恩愛,羨煞旁人,待那鮫人太子猶如天上珍寶。那日龍宮中慶生的喜宴,酒香猶在鼻息之間,魚姬所奏之曲仍似在耳邊,然不知不覺,原來已是眨眼兩百年已經過了。”    他目光慈和,仿如長輩關懷,敖翦自幼孤苦,聞此言,不禁想起過世父王與母親,不禁眼紅鼻酸,險些滑出眼淚。    也不想再作隱瞞,向那司命星君行了拜禮:“敖翦見過司命星君。”    “敖翦。”司命目中有亮,“翦者,乃初生之羽。”    敖翦聞言微愣,他是鮫人,渾身是鱗片,哪來的羽毛?    “龍是鱗蟲之長,生翅者乃龍之尊也。龍族若有羽翎,乃威之羽儀。南海龍王知你出生非龍,取此名字,定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莫要為表相所拘,如龍長羽,尊威四海。”    他身上會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讓人覺著無比親切,似乎他通悉一切,也不會懷著任何目地說謊,可以完全信賴的氣度,雖是猜測之言,卻讓人更能相信。    敖翦默默地聽著,不知為什麽,心裏慢慢地升起了一種酸澀。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為什麽要視我如無物?……隻讓我一直一直地在角落的小屋裏織綃紗……甚至我離開龍宮,也無人來尋……是不是有沒有我存在,都沒有關係?……”    話一出口,敖翦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不怨,並不是一直都心甘情願地留在小小的木屋裏日日夜夜地編織鮫紗。隻是那時候的他,是井底的小青蛙,隻知道一個井口大小的天空……    敖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一個才見過一麵的神仙吐露內心深處潛藏的黑暗,許是這個清俊的男子有著那種讓人信服氣息,便似那神殿裏的神佛,朝拜的人是善是惡,祈求的事情是簡單還是荒謬,其實更多時候,在神前跪拜的人需要的並不是承諾的兌現,而是一張把自己內心欲望照得一清二楚的明鏡。    司命見他琉璃目中強忍淚光,心生不忍:“世間萬象,莫為一時表相所迷。本君或許並不是完全清楚實情,但本君卻知道,龍王乃南海之主,隻要是在他海域之中,事無巨細,逃不過他一雙法眼。”    敖翦瞪圓了眼睛:“你是說,父王他什麽都知道……”    司命點頭,又道:“前時天地有劫,四海天柱斷折,若以你鮫人之身,隻怕禍福難料。偏巧你離開南海,倒是恰恰逃過此劫。”    一時間,敖翦內心如同潮水般洶湧翻滾。    司命溫文的聲線這刻幾與父王重合。    “無為無所不為,有為有所不為,不爭自有成。”    第五十五章 黃粱夢,惡星驚變奪如意    也許一位自古便存於天地之間看慣了人世悲歡離合,更是主宰世人壽元的星君而言,在很久以前與一位老朋友之間無關緊要的對話,並不是非常重要的記憶,但對於敖翦來說,卻是讓他冰冷了兩百年的心驟然溫暖了起來。    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父王與鮫妃溫暖的懷抱中。    父母並沒有遺忘他,甚至是在即將離世之前,還仔仔細細地為他打算,讓他遠離險境,不再受龍族天命的約束,自由自在地活。    “父王……”    看著小鮫人目中迷惑漸見清明,司命溫然一笑,總算沒白喝了南海龍宮那場的慶生喜酒,隻可惜故友已逝,再去南海,便再無那良朋掃榻相迎。    司命略感惆悵,卻並未表露於外。    他早已把敖翦看作子侄一般,當也擔心他獨自一個在這山中險地:“逝者長已矣,生者當自珍。如今此處已成險地,不宜久留,還是速速離開,莫使惹來禍劫。”    敖翦從往昔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言始卻是一愣。    他雖是單純,但心思靈辨認,聰敏機警,頓時察覺了司命話中潛藏之意,目光一凜:“你們……你們是不是跟上一回來的那群天兵天將是一夥的?!”    司命沒想他竟如此說話,也是語噎當場。    倒是一直在旁默默不語的七殺忽然一把拉住司命的手臂,將他帶開一旁,咧嘴一笑:“那麽說你就是跟那饕餮凶王是一夥的咯!”    驟然間毫無預兆地一探手臂,大掌成爪之勢罩在敖翦顱上,“既是龍族太子,卻與四凶沆瀣一氣,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他話似隨意,但那手卻重如鋼爪,敖翦吃驚掙紮,卻根本無從擺脫。    司命沒想七殺突然翻臉無情,也急了:“你這是做甚?!是不是與凶王同夥尚未可知,便算是了,也可能受那凶王脅迫所致,豈可以隻言片語妄下定論?”    “司命啊……”七殺側過臉來,歎息中有無奈也有耐心與容忍,隻是手中力度沒有半點放鬆,“所以我就說你學不來北鬥魁首那種殺伐決斷,你總那麽心軟,若是等你一一細辨究竟,妖怪早就跑個精光。”    司命頓時語塞,可他並不妥協,按住七殺的手臂:“即便如此,亦不能視命若艾草菅然!!”    “我沒說要殺他啊!”七殺手臂一震,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掌中凝合,竟將按在他臂上的司命手掌也一並彈開,狂猛的仙氣如力拔山河,狂湧而出,被他抓住腦門的敖翦頓時隻覺得魂魄被扯碎一般烈痛難忍!    此時黃金饕餮紋銀咆哮而出,似庇護之獸噬向七殺手掌,無形獸齒卻比利刀,瞬將鎮壓在敖翦額前的手掌割個血肉模糊。    可那七殺非但沒有放開手去,反而像發現了林間小鹿的獵人,嘴角噬笑,目中露出煞氣:“凶王紋印?”他側目看向司命,“瞧,我可沒有錯怪他啊!”隻見他自掌中爆發出可怕的力量,那力量猶如漩渦一般發出極大的吸力,敖翦更是好像被生生切開腦袋般痛不欲生,眼前一片發黑,可手腳卻頑抗地試圖推打,可惜在七殺眼中猶如蚍蜉撼樹。    七殺下手無情,眼見就要生生扯出敖翦顱內的如意寶珠!    此時但聞一聲驚天動地的野獸怒吼,遮天蔽日般的巨獸撲了出來,橘紅色的毛發如風如電,飛撲而至,利齒狂噬咬向七殺。    “來得好!”七殺見那巨怪撲來,並不放開敖翦,渾身綻出赤色烈光,一身長袍飛碎化虛,現出神人真形。    隻見九尺神人,身披烏金麒麟明光鎧,頭戴镔鐵猛獅盔,渾身殺氣騰騰,右手執四棱蟠龍!橫胸一抽,蟠龍!撕裂空氣,乃至在地麵掛出一道深坑痕跡,可知厲害。    可那橘毛大怪非但不懼,更狂更猛地張口噬來。    司命見那一仙一獸大有不死不休之勢,心裏一急,也顧不得多說,左手一晃變出一個紫金葫蘆來,念動發訣劃地一灑,那葫蘆嘴中噴出一道酒釀,那酒香醇厚醉人,不過隻一碗之釀,竟如一池馥鬱!    醇酒潑下,陽光映於其上,竟化出一道五彩天虹,這一瞬間炫目的光芒一閃地晃過丹饕的眼睛──一片白光掠過,眼前竟是一馬平川的廣垠平原,平原上擂鼓之聲猶如雷滾,號角喧天之下,黑壓壓的軍隊由四麵八方洶湧而至,他卻是獨自立於平原之上,不必回頭,他已知己身後再無一人。    那些高舉各色旗幟的兵將,丹饕當是認得!    舜王麾下,大禹、!陶、子契、後稷、伯夷、夔、龍、倕、伯益、彭祖、朱虎、熊羆十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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