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還得叫荊山少爺。    他忽然又想起朱昀之前的抱怨。是前月的采石場集會,這小娘們為了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鄉巴佬,被朱老爺子狠狠地一通訓斥,都罵哭了。事後朱老爺子也沒去勸慰她,反而還將她禁足了好半個月。    他聽說了,就還在朱昀麵前說大話,要幫她報仇。今天方才之所以會說出那樣不給麵子的話,也是為了荊山旁邊的那個小子。    可他也不用腦袋想想。能進得了采石場集會,又能讓朱老爺子不顧掩麵地訓斥寶貝孫女的,能是他惹得起的人麽!    還鄉巴佬……朱昀這小娘皮,看來平時是真的過得太舒服了!    自己也是過得太舒服了。    謝開花卻當然不知道那幾輛車子裏的人都在打量他們打量得膽戰心驚。他隻是扭著頭,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模糊風景,很有些興奮。    他雖然有一座代步的法寶,但平時實在不怎麽用。天上的生活都是慢悠悠的,他偶爾出門赴宴,也是駕雲而行,優哉遊哉。哪裏有現在狂風過境般的刺激。    他禁不住地想去把車窗搖下來,荊山眼角瞥到,忙出聲阻住:“別,小心風大。”    “沒事的。”謝開花衝他一笑,但雖然這麽說,畢竟還是沒有去弄車窗,乖乖地又去看前邊的山路。    荊山的車子開得很穩。很穩,而且很快。布加迪威龍本來就有上千的馬力,縱然並沒有全力駕駛,但也已把身後的那幾輛車子越拋越遠。隻有路邊點點的明亮街燈,仿佛隨風飄逝的火焰,在極快的車速下連成一條耀眼的光帶。    羅名山的山路確實很險。盤山公路從來總有些避不開修不成的危角,隻能在邊上加修護欄,豎上告示牌警告。而一路駛來,不過繞著山體跑了一圈,謝開花已經見到了四五處牌子,全都是黃澄澄的寫著當心。    隻是荊山卻仿佛視而不見似的,他的車速就從來沒有減緩過。就連頂上掛著的一串細小風鈴,也甚至沒有多大的動靜。    若是讓專業的賽車手瞧見了,一定要吃驚之極。荊山這一手穩,已經是世界頂尖級別的了。    謝開花卻也不清楚這些事兒。他隻是偶爾回頭,就看到身後隱隱綽號的車燈,在距離拉大的情況下愈發模糊。他不由心中得意,臉上激動得潮紅,仿佛開這車的不是荊山,而是他一樣。    這世上不管是凡人、或是仙人,隻要年紀輕輕,恐怕都做不到真的心靜如水吧。    “咱們一定第一個到山頂。這些家夥車開得太慢了。”他又轉回身,在座位上扭動。    荊山失笑道:“不會開到山頂,這地方到山腰結束就最多了。再往上太險,車子不能開。”    謝開花就點點頭,又很不安分地想盡力地仰臉去看山腰。隻是荊山不讓他開窗,他的視線又不能拐彎,隻能隱約見到一個大概。那邊倒確實是有些光亮,也仿佛有些人影,應該是裁判和一些看比賽的人。    荊山看他不停地動來動去,隻好無奈道:“你別動了,不然等下下車會吐。”    謝開花笑眯眯地拍拍自己胸口:“我身體好著呢!”他當然身體好,雖然修為限製,但怎麽說也能算是一個練氣期修為的修士。若是能坐賽車坐到吐,那修士們集體都去跳樓算了。    他擺弄了一會兒車裏的擺飾,又看了看車頂上暗箱裏塞的東西。這輛車顯然是方才那個三叔的,隻是大概也並不常開,車子近乎嶄新,裏邊的東西也光亮得仿佛樣板房。    “荊山,我們也買輛車吧?”他忽然道:“以後在學校裏沒事就開著,多拉風。”    荊山倒也無所謂。拉風不拉風並不管他什麽事,隻是如果謝開花想開車,那他幫著買一輛就是。隻是他自己的生活費肯定是不夠的,到時候還要請妹妹幫忙。    其實當初他幫謝開花買的那盆綠花,已經足夠一輛法拉利了。這樣看來,謝開花實在是一個吸血的小白臉。    “行,那我明天帶你去4s店看看。”荊山從來雷厲風行。    謝開花喜笑顏開,突然就摟住了荊山的脖子往他臉上狠狠啵了一口。荊山猝不及防,握著方向盤的手差點打滑,車子扭了好大一個彎,才又駛上正道。    “小謝……”荊山愈發無奈。    謝開花吐吐舌頭。    這要是被後邊的那幾個知道了,肯定更加要氣得吐血。人比人果然是氣死人,他們在那邊極其嚴肅認真地掌著方向盤,就擔心一不小心車子落了後、或是滑離賽道,甚至滾落懸崖,連白漢明都不再敢搭理胡綿綿的問話。這邊這兩位,卻是打情罵俏毫不手軟。    而荊山已經開到了第二圈的盡頭,眼見著拐過一個彎,就要斜斜往上,離山腰更近一步。    謝開花喜滋滋地正彎腰看著有沒有什麽好聽的cd,卻忽然耳朵微微一動,頭猛的就抬了起來。隻見眼前有些黑沉的山道上,卻彌漫起一股比深夜還濃重的霧氣來。    “荊山……”他低聲叫了一聲:“有霧。”    荊山也是一皺眉頭。這個時候怎麽會有霧氣,何況別的地方都幹幹淨淨,隻有眼前那一段拐彎的地兒黑得跟塗了漆似的。    他忽然抬手搖下了一點身邊的車窗。    荊山鼻子輕聳,臉色突地就變得很難看。那一片霧氣中間,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妖氣,還夾帶著凶獵的血腥氣息。荊山家學淵源,荊家的島上也有一些自願歸降的大妖駐守,但沒有一隻妖物比眼前這個氣息更濃鬱的。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就一緊。若是他自己一個人,倒也沒什麽。隻是小謝在這裏……    而且他從小依仗的青鼎也並不在身上。    可惡!    荊山暗暗咬牙。建京什麽時候竟有這樣的大妖!    他沒有絲毫的把握,能夠從這妖魔手裏逃脫出去。    荊家的人身負巫族血脈,但也正因這個限製,往往就不能夠修煉仙道。雖然血脈濃厚者能有一些異能本領,但施展時也需要靜心凝神,禱告天地。荊家這幾千年來屹立不倒,更主要還是由於那座護島大陣,誰也攻不破的緣故。    也由於島上靈氣濃鬱,靈藥仙草數不勝數,許多妖精、修士,也自願歸降前往,成為荊家的附屬護衛。這些年的經營下來,才隱隱有能和昆侖峨眉這樣的大派分庭抗禮的意思。    荊山則更加特別。從他一出生起,就無人能夠侵害得了他。那隻因他銜著出生的那枚鼎狀玉佩,有無上奇妙功效,幾乎能算是這天地間最神奇的寶貝。    但似乎家中老祖曾有一些傳言,說這青鼎不能長久佩戴,否則有所禍患。母親多疑,又覺得這樣的寶貝,讓小孩子帶在身邊確實有點兒折壽,便趁著荊山要來上學念書,請了老爺子將青鼎請下,放在家中供奉。    唉,母親此番溫柔關心,卻是誤了大事!    荊山眉心緊皺。但他自然不能責怪母親、更不能責怪老爺子。家裏人為他先天算命,也從沒算到過有現今一劫。    他手上用力得青筋都暴突了出來。    “荊山,怎麽了?”謝開花擔憂地看他。    “沒事。”荊山暗暗吐出一口濁氣,看向謝開花安慰道:“這霧來得奇怪,若是影響了車道,那就不妙了。我停了車去看看,你在車裏別動。”    他們因開得實在太快,白漢明等人還遠遠落在後頭。而且若是荊山料想不錯,這霧中妖物,恐怕早已做了幻境等等手腳,白漢明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開不過來了。    其實開不過來最好。隻怕那妖物心狠手辣,要將這些無辜凡人一起除去。    謝開花也不說話,看著荊山將車子停到山道旁邊,又看著荊山要開門出去,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低聲道:“你要小心。”    “沒事的,總不至於裏邊有殺人犯吧。”荊山隨口講了一個很僵硬的笑話,輕輕撫了撫謝開花的臉,從車裏鑽了出去。    荊山的腳步很緩。但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好像有高大幾分,身周更有風聲呼嘯卷過,將他隱隱護在中央。謝開花眼神銳利,更是一眼看到荊山額間現出一枚火焰圖紋,巫以火為禱祝,素來隱而不發,但荊山此刻竟已催發出身體裏的巫族能量。    謝開花眼中溫熱。那霧中的妖物,就連他此時都沒有把握,更不用說荊山。荊山身上沒有命玉,一不小心,就要身隕。    他緊緊咬住下唇。眼看著荊山已經走入了濃霧,他打開車門,一陣清風也似地也向前滑去。        第51章        深夜裏真是一絲聲響也無。    此刻安靜得,差點要讓謝開花以為他耳朵出了問題。連空氣都是悶悶的,像是一方方的耳塞,把他的聽力全部賭注。而眼前霧氣濃重,更是讓他瞧不見一丁點荊山的身影。    他簡直已變成了瞎子、聾子。    幸好他的鼻子還是好的。他的鼻子一向都是好的。才能在膠水般凝固的空氣裏嗅到一些荊山的氣息。但仍舊是隱隱約約、斷斷續續——這片突如其來的大霧,竟能隔絕掉修士的五官。    謝開花第無數次痛恨起自己的身份來。若他不是下凡的天仙,而隻是地上一個勤修的凡人修士,幾百年時間總也能修煉出一顆金丹。在這種時候,就不會顯得這樣沒用。    可他如今不過隻相當於一個練氣期的初學者。    縱然他有絕妙的法寶,玄極的法術,這會兒是一個都使不出來。唯一一個能用上手的柳枝,還被他放在宿舍裏——誰知道出來玩玩還能碰到這種事兒?    正鬱悶得很,他忽然心中一動,體內元神滴溜溜轉了一個圈,找到丹田內一處光點。這光點正是控製白芍的,他降服白芍以來從未用過,今天倒能派到用場。    “白芍!”    他心中大叫,手上也連連變幻,十指宛如蓮花花瓣翻飛,做出許多道法手勢。最後定成一隻展翅高飛的白鴿模樣,右手食指指尖蓬的點起一蓬星火,竟飄飄蕩蕩地飛向了半空,仿佛有自己意識似的,乘著風飛向了遠處。    這星火自能與白芍相遇,引它前往自己這兒。隻是最快也要十來分鍾——荊山卻是等不了這十來分鍾的。    而不過使了一個招引寵物的法術,謝開花體內已經如刀割、如針刺,全身血管都要折斷一樣,痛得腳上都差點要沒了力氣。    他苦笑一聲。    以後回到天上,起碼他的抗打擊能力一定要好許多。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嬌嬌兒。    謝開花咬住嘴唇,幾乎能夠嚐到自己嘴裏的血味。鐵鏽中帶著一點點甜絲絲的氣息,倒也挺好吃的。    他抬手猛往自己腦門上來了一巴掌。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在想自己的血挺好吃?    謝開花搖搖頭,屏息凝神,眼睛裏倏地燃起兩抹亮極了的焰火。但又因圈陷在瞳仁之中,也不覺得顯眼,正是暗夜裏偷偷摸摸的上好法術。    他腳下一個滑步,整個人仿佛無聲無息的幽鬼,融進了濃霧之中。    濃霧裏比之外邊,更顯幽靜。    佟言之前劃下陣法,用的外圍幻陣也是霧氣。但和如今的這一片比起來,真是大巫見小巫之極。可是這世上又怎麽會有如此厲害的妖物,凡俗間靈氣散失,根本養不出來這樣的精怪。    謝開花沉默地走了幾步,忽而眉毛一挑。他想起了自己那日從紫金山上望到的妖氣了。    就因為有那樣古怪濃鬱的妖氣,他才會往紫金山上一行。但是摸到了那個荊家舊人的洞府,卻沒感覺到一絲妖物的氣味,仿佛自己之前感覺到的都隻是錯覺。    或者原來並不是錯覺?    難道這不知從哪兒來的妖物,一早已躲藏起來,就等著荊山麽!    謝開花忽然又想到胡綿綿被空間裂縫割傷的事情。既然是有了空間裂縫,難不成是真是被那妖怪生生撕裂的……若是這樣,這妖物得有多大的修為!    總不能是從妖界而來!    他心下一凜,眼中光芒閃爍,手上已凝聚出一團七彩閃爍的光球。光球外九道龍形雷電來回盤旋,相互交叉纏繞,發出爆裂的劈啪響聲。妖魔異類最懼閃電,他手上這是九天正方雷罡,尋常妖物,一記雷法打下去就能煙消雲散。    縱然這隻大妖厲害,但穿越空間也必定修為大減,兩相爭鬥,也未必不能帶著荊山退走。    而他體內卻也早已是疼痛難忍,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那種鑽心裂骨的痛楚。換做以前,他恐怕早已在地上滾作了一團,等著師父過來安慰。可是如今,他卻依靠不了任何人。    他隻有自己!    荊山也——荊山也隻有他而已!    想到荊山,他身體裏仿佛就又湧起一股暖流。以前看書上說什麽想到心愛的人身體裏就重新能聚起氣力,他還覺得扯淡,現在才發現竟是真的。他臉上露出微笑,仿佛已看到自己拉著荊山衝出濃霧的場麵。    ——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抓著荊山衝出來。否則就又不好解釋了。    一想到這個,他又有些琢磨:總得找一個時間,仔仔細細地把事情說給荊山聽一遍……    荊山總不會罵他吧?    荊山……荊山……    謝開花渾沒發現,他現在腦子裏居然隻剩下荊山了。    但緊接著,他卻突地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嚎。    “啊——!!!”    異常尖利的叫聲,像是指甲滑過黑板上時發出的那種讓人耳朵發痛的噪音。謝開花下意識地渾身一顫,隨即聽音辨位,趁著霧氣往聲音來處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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