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山休克了過去。    因而他並沒有看到那黑色巨獸後退一步,眼中閃過一道喜悅的光。    “飛靈?”巨獸突然張開了嘴。舌頭一動,竟說起了話:“你叫飛靈?”    “你能說話?”英雄震驚之極。他和這巨獸鬥了良久,以為它隻是天上哪位大能的坐騎,被派到凡間來鎮壓邪魔。這種坐騎一般有極高修為,但靈智開化不高,哪裏能夠說話。    巨獸卻冷冷看著他,過了片刻,也嗬嗬地笑了起來。    “飛靈……”    它又退後了兩步,忽然往地上一滾,砰的一陣淡淡煙霧升起,再散去時,隻見地上已盤腿坐了一個少年。    白嫩嫩的臉頰、圓圓的眼。還有一頭已長長了的、卻仍顯得硬硬的烏黑短發。    英雄驚得眼珠子都差點要掉下來。    “謝開花?”    他隻覺得自己這具肉身的舌頭仿佛打了結:“你是謝開花?”    但謝開花根本理也不理眼前這頭妖魔。    他隻是盤腿坐在那兒,手擺在膝蓋中央,十指交叉糾纏,每隔一秒、手指便曲折到一個奇怪的角度,擺成一個異常扭曲的手勢。    這手勢瞧在眼裏,真是極其幼稚可笑,但它周圍漸漸籠起的一層銀白色的月光般皎潔的光輝,卻是讓人一點也笑不出來。    起碼英雄已笑不出來。他隻覺體內氣血翻湧,靈魂震蕩,那層銀白色的光芒雖然淡薄隱約,卻好像往他身上連伸了許許多多肉眼見不到的細絲似的,一根根地都糾纏住了他的靈魂。    “飛靈,我以大道名義……”    謝開花嘴唇輕啟,吐出一句箴言。這箴言簡明易懂,卻又艱深晦澀,好似集結了這世上所有的光和暗,將他每一個吐出的字都渲染成宇宙中最深沉的黑洞。    要擇人而噬。    “將你魂靈引渡……”    英雄大驚失色。他知道謝開花要做什麽了。    “你敢!”他尖聲厲喝,手上也變幻法則,試圖鎮壓下識海中翻湧的靈魂。    可他的法決,根本無法和謝開花手上的法決相比較。更不用提謝開花嘴裏輕念的咒語,乃是開天辟地間第一言法,知人名姓、便控人心神、奪人魂魄。    “塵歸塵、土歸土,大道無情、天道無義,飛靈何不速速歸去!”    謝開花吐出最後一個字,手勢猛然如花般綻放,竟真有一朵如玉白蓮從他掌心冉冉升起,隨即箭矢般砸向英雄腦門。    英雄避無可避,喉中一聲呻吟,往後退了一步,便有一股濃煙順著這朵白玉蓮花從英雄天靈蓋中奪然升起。    “去!”謝開花並指一指天空。    那朵蓮花旋轉一圈,果然陡地射向空中。它速度極快、力道又猛,竟生生撕裂一道空間裂縫,引著那股濃煙一起投進裂縫中去了。    而英雄的身體早已軟軟倒下。    謝開花的身體也砰的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    “操!”他嘴裏一聲怒罵。在地上蠕動半天,想要努力撐起身子,可身體裏已經是半點靈力都調動不出來了——不隻是靈氣,連一丁點的力氣都已在方才的法言裏消耗殆盡。    可他還記著荊山。他記得荊山中了毒,胸口那兒又好大一處的傷口——    他抬頭看去,脖子扭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靠坐在一旁角落的荊山。而這一見之下,他登時驚怕交加,連身體裏經脈盡斷一般的疼痛都顧不得了,隻想要快點站起身來,跑到荊山身邊去——    荊山胸口血流如注,衣衫褲子早已濕透,連腳下地麵都積了一灘汪汪的血。再加上方才流的,真要把他一整個身體裏的鮮血都流幹淨。    他的血也不再是鮮紅的,而是染上了淡淡的黑綠色。謝開花知道,這是鮮血已融入骨髓血液之中。    “操懆懆!”謝開花猛一咬牙——竟真的給他動了一下手指。動一下、再動一下——他慢慢地捏起了拳頭,拳頭又抵住了地麵,把自己龜速地給撐起了半邊。    但還沒全部坐起,他忽然又聽到前邊傳來了風聲。    是急速移動的風聲。    謝開花牙齒一鬆,整個人癱軟下去,快一米八的個子迅速地變成一團了小小的黑貓。    黑貓四肢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裏,三步並作兩步地湊到了荊山跟前,身子埋到了荊山胸口。    “快!是這裏。”    幾個青年男子陡然闖入了還未完全散盡的霧中。    他們身上衣衫各異——一個一身軍裝,一個穿著休閑t恤,還有一個竟穿了身玄色的道袍,隻在腰間係了條青色玉帶。但全都是一個個的麵如傅粉、眼如明星,都是上好的美男子。    都是腳下還駕著雲的美男子。    那穿軍裝的率先按落雲頭,一個縱翻跳到地上。隻見他一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俊美宛如好女,正是被謝開花收做小弟的峨眉大弟子佟言。    “是荊山!”他一眼看到靠著山壁垂首坐著的荊山,失聲叫道。    “英雄!”另一個穿休閑裝的也跳下地來,眉間一朵朱砂痣,卻是昆侖的韓曲峰。他和英雄做了兩年室友,自然情誼更加深厚些,見著英雄軟綿綿倒在路邊也是格外吃驚,連忙搶上前將英雄扶起。    又見英雄胸腹臉上全是淩厲傷口,探他呼吸微弱,眼看是不活了,忙又急匆匆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子,從裏邊倒出幾粒丹藥,塞入英雄口中——韓曲峰師父是昆侖煉藥的大長老,一點救死扶傷的藥還是有的。    “韓曲峰,你那有解毒藥麽!荊山中了劇毒!”那邊佟言大吼。    韓曲峰忙叫過那穿道袍的過來扶住英雄。這穿道袍的正是昆侖派過來探明紫金山一事的道人,名喚孔遊,修為比韓曲峰深厚些,但因為輩分問題,還要叫韓曲峰師叔。    韓曲峰見孔遊扶住了英雄,又忙忙掏出解毒藥、補血藥,趕到荊山身邊一口氣地給他往嘴裏塞進去。荊山昏迷不醒、氣若遊絲,還捏了喉嚨好幾次,藥物才給他安然吞下。    韓曲峰又給兩人分別往傷口上塗了金瘡藥,才不顧臉麵地一屁股往旁邊坐下,驚怒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他兩人又哪裏知道。佟言忙著給荊山包紮傷口,去脫他衣服時,終於發現了那隻一直埋在荊山胸口一動不動的黑貓。    “咦!”他拎起黑貓,黑貓也不掙紮,軟軟的拿一雙眼睛看他。    韓曲峰聽到異動,也看過來。瞧見那黑貓,也是微微一愣。片刻才道:“這不是荊山養的那隻虎仔麽?聽說跑走了。怎麽卻在這兒?”        第53章        佟言眼神閃了閃。    “誰知道?或許一直纏著荊山,你又不曉得。”他不打算在這隻黑貓上糾纏下去,隨手把貓咪塞進自己懷裏。那貓咪掙了兩掙,沒有掙開,倒也由得佟言去了。    韓曲峰就也不多問。他知道現在這會兒重點並不在這隻貓上。    “那荊山怎麽樣了?”    “死不了。”佟言很沒好氣。“但他體內經脈受損嚴重,傷勢厲害,不能在學校呆下去了。”    那邊幫忙照看英雄的孔遊聞言忙抬頭道:“我有荊家的聯係方式。”    “那最好了,趕緊地給荊家說說吧。咱們越早脫離這事兒越好。”佟言仔仔細細地幫荊山把傷口包紮完畢,才算是鬆了口氣。他端詳了會兒荊山緊閉著眼睛昏迷的臉蛋,眼睛又滑過荊山頸下鎖骨邊小鼎的印子,心裏歎了口氣。    孔遊站到一邊去給荊家的人寫了一封急詢。他指下光華閃爍,在空中連連寫成幾個大字,俄而字體倏地緊密排列,變作一隻潔白紙鶴,往空中一振翅便消失了。    佟言又問:“底下那群小孩子呢?都讓走了?”    韓曲峰難得的臉上露出一些赧然的神色:“都讓走了,我那表弟實在不懂事……”    佟言擺擺手。    韓曲峰要表明姿態,也不用在他麵前費力氣;等等會兒荊家的人來了再說也不遲。今天的事鬧得確實大了,荊家唯一的一根獨苗、也是千年來最有希望的獨苗,在這邊身受重傷。若他們來遲片刻,荊山就這麽中毒而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本來孔遊被昆侖青寧長老派過來調查紫金山的事兒,他們自以為隱秘,實則佟言也看在眼裏,自然沒有讓他們吃獨食的雷鋒精神。幾人在紫金山上嘴炮了一番,忽而羅名山上妖氣大盛,才匆匆趕來。卻沒料到是現在這樣的場麵。    “佟道友,你要幫我在荊老爺子麵前美言兩句啊……”韓曲峰有些憂心。荊老爺子沒什麽修為,但身邊的長老甚至有元嬰坐鎮;又是聽說極溺愛荊山的。今天這事吧,說起來算是荊山自家倒黴,但真論起來,要不是一開始韓濤悅一方挑釁,也不定走到這一步。    萬一荊老爺子地圖炮亂開,他韓曲峰可承受不住。    佟言聳聳肩膀:“我和荊家不熟。”    韓曲峰隱秘一笑:“你和謝開花熟呀。”    佟言看了他一眼。    但說到謝開花,幾人才意識到小謝同誌竟然不在這兒。荊謝二人跟連體嬰似的,走到哪都在一塊兒,再說賽車這種有趣事兒,謝開花怎麽可能不去湊這個熱鬧。    “謝開花?那是誰?”孔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韓曲峰也沒跟他明說,謝開花這小魔頭還是少知道點為妙。    “可惜了……”韓曲峰搖搖頭。他隱約知道謝開花修為高深,若是謝開花在這裏,荊山也不用受這種罪。    隻還有一件事他怎麽也鬧不明白。英雄怎麽會出現在這地方呢?    “這有什麽好不明白的,”佟言愈發的沒好氣:“肯定是那妖魔附著在英雄身上,如今荊山將妖魔打跑,英雄這肉身自然就傷重留下了。”    韓曲峰撓撓腦袋:“可這幾天我也並沒覺得英雄有什麽不對……”他又望了荊山一眼,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荊家這下真出了個絕世天才了。”    那妖氣濃重得在紫金山上都能觀望得到,韓曲峰自問是不能敵過的。荊山身無修為,就靠了一身巫族的蠻力就能將那大妖擊退,可見他之厲害恐怕已不在築基期修士之下。一個二十歲不滿的築基期修士,放在靈力充裕的中古時候,也可算是天才了。    佟言不置可否,從戒指裏掏出兩套幹淨給荊山和英雄各自換了,幾人又說了幾句話,遠遠天邊就有一陣風輪轟鳴的吵雜巨響傳來。    卻是一架裝飾華美的直升飛機。    羅名山山道崎嶇陡峭,實在沒什麽地方可以停靠直升飛機的,佟言就做主使出飛劍,往前邊一段峻險山壁一劍削去,隻聽得轟隆幾聲,塵煙飛散,那邊竟被他硬生生削出一塊平地來。    韓曲峰羨慕道:“這該是極品法器了吧?”    他縱然是昆侖煉藥長老的親傳,還是比不得佟言身家深厚。畢竟佟言是峨眉掌教的關門弟子,身份地位還是不同的。    佟言聳聳肩,仰頭看著那架直升飛機在平地上停了,隨即艙門大開,一個中年男子從直升機裏跳將出來。    這男子麵容普通,但周身氣場十足,若是這會兒荊山還醒著,得認出來這人正是方才給他送車過來的“三叔”。    “各位。”三叔和佟言幾個團團抱了個拳,就招呼身後跟著跳出來的護士,將荊山擺到擔架上抬上了飛機。眼看著荊山的身形隱沒於機艙,他才鬆了口氣,重新和佟言等人見禮道:“這次多謝各位仙師了。”    “不妨事。”韓曲峰知道這人是荊家在建京這邊辦事的,眼珠子一掃,就知道他雖然沒有踏入仙道,但一身武功也已是登峰造極。    那三叔苦笑道:“少爺不喜歡身邊跟著人,他來念書,建京這邊就也沒有加派人手,隻有我一個。誰想到出了這種事。”    韓曲峰連忙道:“這次都怪我。”    三叔忙還禮道:“不管韓道長的事,家祖已經吩咐了,還要多謝幾位仗義相助。等少爺大好了,還要請各位來荊家島上盤桓一二。”    三人眼中頓時俱是大喜之色一閃而過。荊家島十分排外,島上雖多修士妖魔,但都是臣服於荊家的侍衛長老,這千萬年來還沒有宗派中人能到荊家島上去的。三人這下可是開了先河了。    “那先就此謝過。”韓曲峰道:“荊小兄弟身上的傷我也看過了,並無大礙,休養個把月就能全好。”    “全仗韓道長藥石。”三叔又客氣一番,看著天色不早,便告辭道:“我還是先送少爺回去……”    三人忙道請便。    眼看著三叔轉過身去,忽而他腳下一頓,又回過頭來。麵上盡是疑惑:“三位道長,不知道你們見到少爺身邊的那位少年沒有?”    韓曲峰心下一愣。但他不知道方才這三叔給荊山送車來,是親眼見著謝開花站在荊山身邊的。以為隻是隨口一問。便道:“這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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