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嬌娘娘傳回來的說法……” 她甫一開口,謝開花就吃了一驚。 “女嬌?”他震驚地望向胡月兒:“你能和女嬌有聯係——?!” 這可是上古時期最有名的幾隻妖物之一。想想她的身份;差一點兒就要嫁給大禹了。人皇的未婚妻,放到如今的三十三重天上,都是幾乎能和三清平起平坐的人兒。 胡月兒展顏笑道:“當然不能。我也想呢。隻是前幾個月,娘娘卻突然托夢給我,說了一樁事兒。” “什麽事?”謝開花悚然動容。他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過來。能和他有關的,這段日子以來,也隻有青鼎這玩意了。 胡月兒道:“娘娘說了,深淵今日不太平……” 她好奇地問道:“真人,深淵是何處?” 謝開花擺擺手:“這你不用知道……”他看胡月兒一臉不甘願的表情,隻能苦笑道:“總之你去不了,我也去不了,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又問:“她——她還說了什麽?” 胡月兒隻好繼續道:“娘娘說了,仙界有異,還請諸位仔細……” 有什麽異,怎麽仔細?說了和沒說似的。 謝開花心頭煩躁,一時之間隻想回天上看看,但他得要落到實處,才能祭祀告天,請師尊找人來借他。片刻道:“那多謝女嬌娘娘提醒。” 胡月兒笑道:“這便是因果吧?真人和我徒兒有舊,我們老祖宗就給真人示警。真人——”她抿了抿嘴,半晌囁嚅道:“果然、果然有仙界?我們這些——我們還能飛升仙界嘛?” 謝開花歎了口氣。自古以來,凡人升天無外乎幾種法子。比如爬樹——扶桑、建木這一類頂天立地的神樹,連接天地,有得道的仙人沿著枝幹往上,一路攀至天庭。或比如爬山——昆侖就是一座神山。從前天帝在昆侖山頂都設有行宮。 隻是洪荒破碎以後,樹倒山裂,宋元以來,凡間靈氣更是汙濁,道祖便出手封住了裂縫。再無人能飛升仙界。 謝開花揮手散去隔音罩,歎道:“別多想了。” 胡月兒有些黯然,半晌又道:“也罷……不過娘娘也有吩咐,留了一件寶貝,要給真人取用。” “寶貝?什麽寶貝?”謝開花心頭一喜。 “是啊,師父,什麽寶貝?” 前邊操縱雲霧法寶的一個小妖狐轉過頭來。容貌豔麗得很,還熟悉得很——然是胡綿綿。 “學姐!”謝開花沒想到又能見到熟人,聽高興的:“學姐怎麽在這裏?” 胡綿綿笑道:“你別叫我學姐了,我可受不起。”又說:“我想你了呀,過來和你玩玩。” 胡月兒瞪了她一眼。胡綿綿就吐吐舌頭,不敢再亂說話。 謝開花卻挺高興的。他雖然不是很喜歡胡綿綿,可最近也很少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覺得挺親切的。當下就坐過去和胡綿綿說學校裏的事兒。 胡綿綿笑道:“別的倒沒什麽……隻是那英雄老師大病一場,至今還沒有好。哦,還有你的舍友沈叢;辦休學了。” “他辦休學了?”謝開花大吃一驚:“為什麽?” “誰知道?”胡綿綿聳聳肩:“說是家裏有事……”她衝著謝開花擠擠眼睛:“他家裏能有什麽事?難道長白山被人放火燒了嘛……” 她朗聲大笑起來。 第78章 謝開花卻有些笑不出。 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有些不好。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可是真要說有什麽,卻也說不上來。 他決定等下去看看沈叢。要找一個人,在他隻是小菜一碟。 因此接下來也隻和胡綿綿說些趣事。胡綿綿有心想問點天上的事兒——估計也是她師父授意——但謝開花守口如瓶,半點口風不露。這位美豔的學姐也隻能悻悻地住了口。 過去半晌,就見到一座巍峨高山。 這座山然坐落海上。周圍雲霧繚繞,被一座大陣覆蓋,往來的遠洋航行船隻都對它視而不見。但確實是好風光。 謝開花腳下的這朵紗雲扯開雲蒸霞蔚的大陣一角,哧溜一下就飛了進去。就見這座山通體青碧,滿山的鬱鬱蔥蔥的樹林子,有兩道溪流從山頂直縱而下,仿佛兩條白練。還有無數奇花異草,色澤絢麗繽紛,遠遠望去好似天上繁星。 山頂處則修建有一座宏偉宮殿,占地不知好幾萬平方米,許多紅白狐狸在其中進進出出。 紗雲就漸漸停在山頂的一處山崖前頭。胡月兒引著謝開花慢慢下去。 有幾隻小狐狸望見紗雲,紛紛麵露喜色,呼朋引伴,一齊奔到山崖口迎接。 “娘娘可回來了!”有小狐狸被胡綿綿伸手撈在懷裏,還不忘和胡月兒討好:“娘娘,那寶貝落地生根,長了兩顆好大的果子!” 胡月兒哦了一聲,媚眼望向謝開花。謝開花就知道那是那位傳說中的女嬌娘娘要送給他的寶貝。 “真人且隨我來。” 胡月兒也不磨蹭,打發了小狐狸們下去,讓胡綿綿去主持中饋,自己領了謝開花走到那處宮殿門口。近了仔細看去,才更覺得這宮殿雄壯,黑色的瓦牆,朱紅色的琉璃瓦兒,一座座吞簷獸蹲坐簷廊,目光凶惡,栩栩如生。那宮牆更是綿延不知多少裏,一眼望去,都見不到邊兒。 胡月兒不好意思笑道:“我家以前的娘娘,喜歡唐朝時候的皇宮,便自己在這裏建了一座。” 謝開花無所謂地笑笑。自古妖精慕人,都是常理。看來那位娘娘很有些眷戀紅塵俗世。 他隨著胡月兒踏進宮門,沿著宮牆走了一段路,繞過一座月洞門,就見到一片足足有幾千畝地的池塘。 這池塘已不能算池塘,比建京的玄武湖還要大了好一圈兒,上頭煙波浩渺,雲霞彌漫,靈氣充沛。隻是水麵卻是波瀾不驚,平穩得好似一麵鏡子。 這湖水周圍也是一片極廣闊的草地,隻是雖則草色茵茵,卻沒有半點鮮花點綴,也沒有任何古樹生長。顯得頗為沉鬱。隻有東南角上,一株幼小的樹苗臨湖而立,顫顫巍巍的,樹幹細得不行,好像一掐就能斷了。 勉強往外生出來的幾根枝椏上,卻墜了兩顆果子。都是成人拳頭大小,表皮青紫,卻隱隱有光澤顯現,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謝開花怔了怔:“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胡月兒很肯定。 謝開花隻能走上前,看了看那兩顆果子,又扭頭望了胡月兒一眼,見這位九尾娘娘點了頭,才伸手將一枚果子摘下。 誰知道這枚果子剛剛離了樹梢,頓時起了變化——原本瞧著皮薄多汁跟水蜜桃似的,卻一下子從裏到外地石化開來,不過三秒鍾,就變成了一塊圓乎乎的、青碧碧的、石頭。 謝開花吃了一驚,倒有些喜歡了,將這石頭這邊摸摸,那邊摸摸,隻覺得觸感順滑,質地溫潤,隱泛清香;比起那些鍾靈毓秀的玉石也不遑多讓。 他把這石頭果子朝著胡月兒晃了晃:“這有什麽用?” 胡月兒忙道:“娘娘說了,用處並不大,隻是能示警。放在儲物袋子裏,或是須彌小世界裏藏著,一般能有用。” 謝開花就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示警?能示什麽警?像謝開花這樣的仙人,自然有些前占後卜的本事。這種寶貝都是雞肋一般。 但他也沒還回去。既然是女嬌送過來的,那肯定不是普通的玩意。等回天上找師尊看看,也瞧瞧是不是這隻九尾狐狸精在說謊。 畢竟誰都找不見的女嬌,卻陡然和一隻凡間的狐狸精托了夢——實在不是什麽能讓人相信的好借口。 他笑道:“那我生受了。” 胡月兒忙說不敢。 但既然收了胡月兒的禮,謝開花就不能更賣力一些,況且胡綿綿怎麽說也是他的師姐來著。因請師姐給他往輔導員那裏請個一年半載的假,謝開花特地掏了個小須彌戒子來賄賂胡綿綿。 他們如今這種儲物玩意可是不多的。 胡綿綿自然心滿意足。謝開花又給這座狐狸山刻了幾座陣法,便打算出發去找沈叢。 借了胡月兒的幾套鐵八卦算了一卦,謝開花似模似樣地摸到了沈叢的藏身之所。卻是還在長白山上窩著。他辭別了胡月兒,也不要這妖狐送,自己踩了雲頭,磨磨蹭蹭地飄到了長白山上。 長白山綿延萬裏,飄雪凝冰,其中種種景色,卻是謝開花也從未見過的。他仗著雲頭在山頂駐足片刻,吹了好半天的冷風,終於看清楚了沈叢的方位,便一個猛子地給紮了下去。 沈叢卻是呆在一個溫暖的山穀之中。這山穀方位頗為特殊,四麵環山,山峰高高聳立,反而將中間的那個坳穀擋得密不透風,因此一年四季都是溫暖如春。穀中奇花異草無數,但當中有一株人參,格外鶴立雞群。 這顆野人參白白胖胖,充滿靈性。個頭不高,但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特別的清香,許多蝴蝶蜜蜂都圍著團團飛轉,可又不敢真的下嘴去啄。 謝開花收了雲頭,翩翩地在人參旁邊落定。那一群蝴蝶蜜蜂嗡地一聲,就慌裏慌張地四散逃開了。 “沈叢!”他彎腰撚了撚人參露在外邊的須須。見人參沒有反應,又直起腰來,四下裏看了看;就見到旁邊一座半人高的野草掩映下的茅草屋子。 他連忙過去,推開屋子一瞧,就見沈叢正躺在裏頭。他沉沉睡著,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謝開花弄出來的動靜,麵目安詳。 謝開花走近了看看,才發現沈叢額頭上竟有些隱約的黑霧。他容貌並無多大變化,還是一般的俊美風流,但那層黑霧就襯得他愈發蒼白;蒼白得可怕。 謝開花想了想,忽然中指食指一並,呈劍指指向沈叢額頭。那層黑霧就漂浮起來,跟著謝開花的指頭慢慢浮到空中,被謝開花從懷裏掏出個葫蘆一股腦收了。 再看沈叢,雖然仍舊麵色虛弱,但已有一些明顯呼吸。 隻是這是治標不治本;謝開花很清楚。這黑霧是因果業障的糾纏,也不知沈叢究竟是在什麽時候種下的這麽大的因果,竟纏繞住他的神識,讓他陷入沉睡。 也怪不得要休學;若是還留在學校,那種靈氣汙濁的地方,一不小心一命嗚呼都有可能。 謝開花在沈叢的床頭點燃一盞油燈。 油燈燈芯火光繚繞,一點明光,在沈叢額前緩緩飄動。過得片刻,沈叢就慢慢睜開眼來。 他的眼睛還是挺好看。黑得很分明,有種古時候生的柔弱感。等他緩過神,看到了站在跟前的謝開花,卻不由嚇了一跳。 “小謝?”他忙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你怎麽——你怎麽在這裏。荊山呢?天——你們一去去了好久。荊家的人過來給你和荊山辦了休學的手續,可是怎麽回事?” 他不過剛醒,話就像打機關槍一樣劈裏啪啦地冒出來,也不見停頓。謝開花心裏挺感動,將他扶著坐好,歎道:“這事兒說來話長——倒是你,你這是怎麽回事?” 沈叢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半晌歎道:“你幫我弄去了?” “也隻是一時半會兒的效果。”謝開花眼神充滿疑慮:“你這因果,結得未免大了。” 沈叢歎口氣:“也並不是我想要的。” 謝開花眉頭一挑。 “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荊山救過我的事嘛?” 謝開花怔了怔,片刻點點頭。 “其實我和荊山之後就有了一點聯係。我有點兒像是,他的保家仙——一類的玩意。”沈叢道:“不過荊家哪兒需要我保著,我自己也渾渾噩噩,後來好不容易出山,但又遇到那麽多事情,始終沒能還了荊山的恩情。” 他看看謝開花,頓了頓,又道:“這回大約是荊山有了什麽麻煩……他身上的孽障反映到我身上,就將因果業緣愈發壯大,我有些抵受不住,就從學校回到這兒,誰知道,”他又長長歎了口氣,“誰知道一來這裏,沒過多久就沉睡過去了。” 謝開花聽了,卻有些不懂。 “荊山有了麻煩,會讓你這麽被動?” “應當是很大的、天大的麻煩,才會連我這種人都被映射到。”沈叢憂慮道:“小謝,荊山不和你在一起嗎?你知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情?” 謝開花隻能閉口不言。 難道他要說,荊山是為了他,才卷入了這一場天大的因果中去?荊山的一切麻煩,都是因他而起? 可是—— 謝開花忽然心中一動。他猛一咬唇,覺得大概事情不止如此。 他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去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