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哲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栽在這人的頭上了。


    掛斷電話的他點燃了一根煙,靠在陽台上沉思著,明明是他虧欠了自己,是他渣了自己,但當李媽用譴責的眼神看他的時候他心底還是湧出了一絲愧疚。


    甚至跟他打個電話心髒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無法控製翻湧而出的——愛意。


    等見過他就斷了聯係吧,自己也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戀情,或許這樣,他就能徹底忘了許言。


    但他自己都沒發現,在他想到忘記許言這件事時夾著煙的手都在顫抖。


    ......


    有時候所有的惡事都會衝著一個人使勁的糟蹋,就比如許言。


    他手裏捏著剛從快遞點拿到的海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可以說是他嘔心瀝血地成果,但他並沒有錢去交高額的學費。


    他隻是剛好過線被錄取的而已,並沒有獎學金,甚至,他都沒資格申請到大學生貸款,因為他什麽都沒有,而且體檢還不合格,人家銀行也怕貸款給他,他如果大學沒讀完就病死了那豈不是爛賬一筆。


    特困生補貼他倒是一直有拿,但那幾百塊根本是杯水車薪,他算了算,就算他整個假期都拚了命的打工也掙不夠8000塊的學費。


    原本他是有點積蓄的,但被搶走了。


    沒錯,校園暴力,嗬,什麽醃臢事情都被他遇上了。


    那些家裏明明富裕的人就因為零花錢不夠用,將他攢了許久的大學學費全搶走了,甚至他那破敗不堪的出租屋都被砸到快要無法住人的程度。


    手裏錄取通知書的被他捏得變形,他無助地站在街邊,像是失去靈魂的傀儡。


    啪嗒。


    燙金的許言兩個字上忽然被一滴水浸透,而後便是密密麻麻的瓢潑大雨,身後快遞站早就關門了,街道兩旁也沒有任何可以讓他避雨的屋簷。


    這裏太偏了,一時半會也沒有車。


    他隻能佝僂著身子,將錄取通知書小心地護在懷裏,整個人蜷縮在樹下,冰涼的雨水滲透衣物,將還未愈合的傷口打濕,又寒又痛,逐漸透出的血色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色t恤。


    他好不甘。


    憑什麽他活得這麽努力了,依舊不給他任何的活路。


    憑什麽他就必須得承受這一切。


    憑什麽有的人一出生就能高高在上,站在所有人的終點。


    憑什麽...他就必須陷在泥裏,怎麽掙紮都爬不起來。


    模糊間,他好像聽見了刹車聲,沒一會兒,一雙穿著錚亮皮鞋的腳停在了他的視線中。


    許言抬起頭,視線被雨水打濕很是模糊。


    這是一個氣質矜貴的男人,就算他看不清這人的長相和穿著,但光是輪廓就挺拔而自信。


    與他不同。


    “你沒事吧?”聲音清悅又優雅。


    然後許言就沒有記憶了。


    ......


    蘇少哲心情很差,因為岑文宇居然不告而別地出國了,他知道是因為岑家父母的壓力而做出的選擇,但毫無疑問的是,他被放棄了。


    岑文宇在家人和他之間,選擇了家人。


    這也無可厚非,但這不妨礙他生氣,氣得在大雨之中的郊區道路上飆車。


    終於,他累了,準備靠邊停車休息一下,飆車是發泄情緒,可不是玩命。


    於是,正減速慢行著尋找停車位的蘇少哲就這麽看見了蜷縮在路邊樹下的許言。


    鬼使神差的,蘇少哲同情心泛濫了起來,他將車停下,下車撐著傘走到了這狼狽不堪的青年麵前。


    瘦弱蒼白的青年像是在保護著什麽一般蜷縮著蹲靠在樹下,略長的短發被打濕垂落,遮住了他的眉眼,嘴角破損,裸露在外的手上滿是青紫,手指上的傷口甚至還在往外滲著血,手臂上的衣袖也被雨水暈染出一片血色。


    “你沒事吧?”蘇少哲眉頭緊皺,這明顯是被毆打過。


    然而青年隻是費勁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就身體往側邊一倒暈了過去。


    也正是這一眼,令蘇少哲墜落了進去。


    青年的樣貌並不是拔尖的那種,但卻給人一種清冷堅韌的感覺,整個人就像是懸崖上被風雪吹打卻依舊不拔的雪蓮,明明渾身髒汙,靈魂卻無比純粹。


    ......


    許言睜開了雙眼,入目的便是熟悉的出租屋的泛黃天花板,他撐起身體,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我為什麽會夢到這些?’


    937被問得一個激靈,立馬霹靂吧啦的敲起鍵盤查找原因,然而無果,於是他隻能弱弱地回答,‘我不清楚執行官大人...’


    那霹靂吧啦的鍵盤聲許言也聽見了,還是青軸的,頓時調侃了一句,‘你還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喜歡敲實體鍵盤的輔佐官。’


    ‘敲鍵盤很解壓啊,我不喜歡虛擬鍵盤的觸感,哦不對,虛擬鍵盤就沒有觸感。’937一本正經的回複。


    ‘你就不怕我嫌吵?’


    937沉默了數秒之後帶著哭腔地問,‘那我把青軸換掉可以麽?我真的很喜歡敲鍵盤...’


    許言失笑,不再逗他了,‘繼續用這個吧,我喜歡聽。’


    ‘好耶!’937感動歡呼。


    許言不再理他,下床走到窗邊,目光落到隔了一條街的一棟大廈上。


    他不該會夢到原身的記憶才對,原身已經死了,就算不死,他那羸弱的精神不可能在他到來之後還能有殘留。


    況且,視角不對勁,這是旁觀者的視角,看的是原身和蘇少哲兩個人。


    與此同時的另一個奢華低調的房間中,柔軟的大床上躺著一個身子修長的男人,他雙眼緊閉,眉心死死地皺著,而後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一下子起身,一隻手抵在額前,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床單,肌肉曲線優美的手臂上青筋畢露。


    他為什麽會夢見許言?


    而且夢見的還是他根本不知道也沒見過的畫麵———


    窄小卻被收拾得很幹淨的出租屋的房門被嘭得一下踹開,緊接著一個瘦高的青年被一把推進了屋內,而他的身後是一擁而入的五個穿著打扮一看就家事不錯的青年。


    “整個高中都被我們罩著,如今畢業了,你不該給我們獻上一份畢業禮嗎?”領頭的青年歪著嘴笑道,嘴裏還叼著一根煙。


    “是啊是啊,如果不是我們罩著你,你早就在學校裏待不下去了,小白臉。”長相斯文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笑著,聲音卻十分刻薄刺耳。


    “趕緊的,把孝敬拿出來,你不拿我們就自取了,到時候損壞了這裏的東西可不怪我們。”


    “跟他廢什麽話,直接砸,這裏的東西值幾錢。”


    “就是!”


    最後麵的三個人明顯沒有什麽耐心,說話間就已經開始在房子裏動手翻找破壞起來。


    “我真的沒錢了...”許言站在房間中央低著頭,聲音顫抖又無助。


    “說謊!”眼鏡青年立馬抄著公鴨嗓反駁,“我聽說你一直在給初中生當家教,一個月能有兩三千呢!居然還想騙我們沒錢!”


    就在眼鏡青年的話音剛落,翻找砸東西的人中就有一個興奮地大喊,“找到了!”


    許言聞言猛地抬起頭看過去,隻見那個人手裏拿著的正是他的銀行卡。


    領頭的青年接過到手裏笑著道,“估計怎麽著都夠咱們晚上嗨一頓了。”


    “不行!”許言衝過去想要將東西搶回來,但卻被一個健壯的青年一腳踹翻在地。


    “行不行可由不得你,想少收點苦頭就趕緊把密碼說出來。”健壯青年對著許言的肚子就是一腳,踹得他悶哼了一聲蜷縮起來。


    而後就是一陣毫不留手的毆打。


    “嘴硬是沒用的,這麽些年過去了我以為你早就清楚了。”


    領頭的青年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許言的下巴,生怕被沾染到血汙,“況且,你那些出糗的視頻可都還在我們手裏呢,如果曝光出去的話,還會有大學收你麽?”


    聞言,被打得動彈不得的許言身軀顫抖起來,他閉上雙眼,絕望地用虛弱的聲音將密碼念了出來。


    “對嘛,錢可以再賺,但要是社會性死亡了,可就無法挽回了嘍。”領頭的青年滿意地轉身離開。


    其餘的四人路過許言身邊時還攆了攆他無力散開的手指,換來他虛弱的痛呼。


    滿目狼藉的出租屋中隻剩下了渾身血汙蜷縮在地的許言,過了好一會兒,壓抑的嗚咽聲才漸漸變大,但依舊被死死地壓在喉嚨裏,透露著深深的絕望。


    他不知道許言還經曆過這些,許言從來沒有和他說過。


    這麽說起來,他們初遇時他那渾身的傷口,原來是這麽來的?


    當時許言隻是說遇見小混混被打了,原來是怕暴露霸淩者,原來是怕被霸淩者報複。


    蘇少哲隻覺得心髒又疼又翻湧著無邊怒氣,這些霸淩者口中的那些所謂的視頻,比這種完全不留手的毆打更令許言懼怕,他到底遭受過些什麽?


    一想到這裏,蘇少哲的雙眼都紅了。


    他原來也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深愛許言,因為他好像從未想過要了解許言的過去,隻是在享受著許言對自己的好,而自己的回報隻是足夠的金錢和物質上的享受。


    若不是他清楚自己是愛許言的,那這表現和包養又有什麽區別?


    或許在許言眼中他就是被包養的...難道...這才是許言離開自己的真正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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