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言徹底熟睡後,江清澤這才從樓上下來,彼時沈易正和他的隊友們聚在一起打牌消磨時間。


    “隊長。”彥直第一個發現了江清澤,喊了一句,然後關心道,“許哥好些了嗎?”


    一提起這個,江清澤的臉色就再次浮現出了擔憂,“好受了些,但身體狀況還是沒多少好轉。”


    “他這個樣子在末世活不了多久的。”沈易皺著眉嚴肅地道,“而且他的身體狀況感覺不像是患病或者受傷,他需要更專業全麵的醫療。”


    沈易猶豫再三還是沒把許言活不了多久了的事實說出來,他知道他一旦這麽說,江清澤就會更放不下這個人,不如從另一方麵勸說他和許言分開。


    畢竟江清澤還要去尋找自己的妹妹,不可能會在一個地方長期停留,等他們分開久了,感情淡了,許言的死對江清澤才會變得無足輕重,江清澤才不會因此而悲痛。


    許言的身體可是連他的靈泉都無法治愈的程度,他的靈泉是純粹的生命力,這代表著這人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到無法補充生命力的地步,他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所以必須要想辦法將他和江清澤分開才行,趁他們的感情還沒有更進一步。


    彥直可是說了,他們並沒有在一起,甚至好像還有些矛盾在。


    “我知道,所以休整一下,等他狀態好些了我們就出發護送他到最近的8號基地去。”江清澤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短發,目光落到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狀態的隊內唯一大美女雲柔身上。


    江清澤:“你什麽情況?”


    雲柔立馬笑彎了眼,一臉八卦地問,“隊長,你和那位灰頭發的帥哥什麽關係啊~?”


    這個問題一出,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江清澤的身上,情緒各異。


    江清澤心情更加煩躁了,但一想到許言剛才還捏著自己手指熟睡的模樣,煩躁好像消退了不少,但心情依舊很不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冷冷地道,“關你們什麽事?你們隻需要知道他是雇傭我們的金主就行了。”


    聽到這個回答,雲柔切了一聲,無趣地繼續低頭織起了末世後才學會織的毛衣。


    主要是,沒有手機玩,過於無聊。


    徐橋聽到這個回答卻十分開心,他湊到江清澤的跟前,拿出他之前搜集到的樺子還有打火機遞給他,“隊長~你看我給你找到的好東西!”


    江清澤垂眸看過去,正打算接過,結果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大學時許言勸他少抽煙的畫麵,手又收了回去,他淡淡地道謝,“謝謝,我準備戒煙。”


    “啊?”徐橋愣住了一瞬,而後就笑著道,“這是好事,抽煙抽多了確實不健康。”


    然而江清澤卻沒再繼續接他的話,而是看向沈易,“易哥,這趟護送許言去8號基地的雇傭任務,你們小隊可以和我們一起嗎?報酬55開。”


    沈易還沒說話,江清澤小隊的其他隊員卻率先疑惑了起來,“8號基地離這裏不遠啊,沒必要喊上沈哥的小隊一起吧?”


    沈易當然猜到了江清澤的意圖,腹黑地笑著開口,“他雇傭你們的那一份是屬於你們的,要是想要雇傭我,那是另外的價錢,今天對他的治療就當做是附贈業務了,小澤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


    江清澤麵無表情,但也無法反駁。


    ......


    許言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肉體是暫時不疼了,但靈魂的疼卻如跗骨之蛆一般,會一直持續到完全恢複之前。


    說實話,這具身體自帶的後遺症和這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他如果不仔細去分辨都感受不到的程度。


    也幸好他因為嚐試過太多的死亡導致對疼痛的忍耐力十分驚人,否則也不可能麵不改色地活動自如。


    當然,在任務目標麵前演還是要演的。


    不過這個世界的任務對他而言好像比上個世界的更加簡單。


    【送任務目標一份永生難忘的禮物。】


    如果他想,他甚至現在就可以做到,隻是那樣的話有任務失敗的可能,所以還是等他將心中的計劃完成後再收獲成果吧。


    畢竟這也是一個不被世界所愛,但卻愛著世界的小可憐的夙願。


    房門被打開,許言轉頭看過去,發現是端著雞湯的彥直。


    彥直還因為之前許言的那些話,表情有些別扭,“隊長讓我來看看你醒沒醒,醒了的話就把這碗雞湯給你喝。”


    床上靠坐著的青年在看見是他後,眼中期待的光瞬間暗淡,垂下眸子抿著唇不說話。


    雖然他知道青年沒有什麽壞心思,但他也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於是將雞湯放在床頭櫃上就打算離開。


    許言抬頭看向彥直的背影,嘴巴無聲地開合,看嘴型是在說對不起,但他卻好似無論如何都無法發出聲音,直到彥直帶上了房門。


    房間內再次陷入安靜。


    許言也安靜了下來,他的雙眸沒有焦距,像是在思考什麽,又像是純粹地在發呆,直到床頭櫃的雞湯快要涼透了,他這才猛然回神,慌張無措地開始四處翻找起來,眼中滿是慌亂。


    目光忽然觸及放在房間角落的銀色箱子,許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將箱子抱在懷裏,這才鬆了口氣般癱坐在地。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所以這個裝滿了他實驗記錄的箱子比他這個人要重要無數倍。


    隻要參照這些資料繼續研究下去,末世終究會被結束,雖然沒了他在,可能會晚上近百年,但至少人類依舊能夠擁有恢複文明的未來。


    許言看著箱子上隻剩下一半的手銬,歎了口氣,看來之後必須和江清澤說清楚這一點才行,不然萬一被他弄丟了就完了,他不想江清澤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毀了人類未來的千古罪人。


    想到這裏,許言轉頭看向床頭櫃上的雞湯,他提著箱子走到床邊坐下,單手拿起涼了的雞湯一飲而盡。


    他還是努力活久一點吧,爭取早點讓他的小傻子不必再生活在這朝不保夕的末世裏。


    江清澤睡了一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


    這是彥直的原話。


    因為昨天還恨不得將許言護得死死的隊長,今天居然讓他去給許言送飯,自己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雖然許言的吃食依舊是獨一檔的奢侈,就連全隊唯一一個女孩子都沒有份吃。


    那一大鍋雞湯全給許言留著就罷了,就連雞肉都被隊長給剃下來做成了雞肉湯圓,喊來隊裏的冰係異能者給凍好,準備路上給許言吃。


    這心眼簡直偏到南天門去了。


    那徐橋和張謙雨見到自己正在追求的人這副賢惠寵夫的樣子,牙根子都快咬碎了。


    當然,這些無關人等的一切心思都被江清澤無視了,他現在心情很亂。


    目送彥直端著雞湯上樓後,江清澤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走到了一樓的花園裏。


    無人打理的花園雜草叢生,但有幾朵豔麗的野花居然盛開著,不過眼看著就要枯萎了。


    畢竟末世的環境對這些嬌嫩的花朵而言實在太過於惡劣,也不知道來年著幾朵花還不會再次頑強地盛開。


    江清澤抬頭,看向那灰蒙蒙的天。


    曾經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蔚藍不知何時才能再得見到,就連吹拂過來的風都帶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這個末世會結束嗎?人類還能像過去那樣重建輝煌的文明嗎?


    他不是忽然想到這個問題的,是因為他昨天做了個一個夢。


    夢中他又見到了許言,上一世的許言。


    黑發黑眸的清冷青年坐在自己的麵前,笑著柔聲許下了一個宏願:我要結束這個末世。


    他其實對上一世的記憶很是模糊,也不知道這個夢是真的夢還是他前世身為傻子時的記憶。


    他重生回來後隻記得是許言將重傷的他撿了回去,之後的所有記憶都在那處研究所的培養槽中泡著,每次被注射藥劑都會痛不欲生,直至他被活生生痛成了一個傻子。


    那是他寧願死去也不願經曆的折磨。


    一想到那種全身都仿佛被打碎重組般的痛楚,他的手指就會不自覺地痙攣顫抖。


    哪怕這一世他避開了意外重傷的節點,避開了被許言撿回去的命運,哪怕他依舊...對許言抱有一份情感。


    但同樣不能否認的是,他對許言產生了心理陰影。


    一看見他,一接近他,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世,身體就會產生那種令他難以忍受的幻痛。


    尤其是在所有情緒都冷卻下來後的現在,這些需要他直麵的問題便愈加清晰地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該怎麽辦?真的如他自己之前所說的那樣將許言丟在官方基地就走,和他劃清界限?


    這樣或許是最好的。


    但......


    他有些舍不得,他管不住自己這顆不爭氣的心。


    他現在的狀態就是心和理智在進行著天人交戰,分不出勝負。


    不知枯坐了多久,一聲呼喚忽然響起。


    “小澤。”


    江清澤循聲望去,便看見沈易正風度翩翩地朝他走來,強壓下去的迷茫和糾結便又恢複,畢竟這位可是他此刻唯一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賴的兄長。


    “易哥。”


    曲腿坐在草地上的俊美青年沒有了以往的強勢,整個人像是迷途的羔羊一般麵色痛苦又迷茫,像是陷入了電車難題之中不願做出選擇。


    沈易有些心疼,他坐到青年的身邊柔聲問道,“怎麽了?”


    重生的事情江清澤自然無法對任何人提及,隻能道,“如果你喜歡的人會給你帶來痛苦,該怎麽做?”


    沈易眼神一冷,“許言?”


    江清澤點頭,見沈易誤會,立刻為許言辯解道,“不是他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


    聞言沈易這才收斂了殺意,腦海中立刻回想起了高中時有關於許言的那些傳言,他問道,“是因為他身上的流言令你心裏有了芥蒂?”


    “當然不是...”江清澤幾乎是立刻就否認,緊接著便想要解釋,但又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囁嚅了半天,最終自暴自棄地道,“算是吧。”


    “流言止於智者,你覺得許言像是那樣的人嗎?”沈易目光平靜,聲音沉穩而有說服力。


    “雖說蒼蠅不叮無縫蛋這句話也有道理,但真正和許言相處的人是你,你要思考的是在你心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在和你相處的時候他有沒有做出過令你難以接受的事情。”


    說到難以接受的事情這句話時,沈易敏銳地捕捉到了江清澤眼裏的痛苦和糾結,當下就給許言又判了一個死刑,再說出口的話便不再留情。


    “如果他的存在真的會令你感到痛苦,那就趁早遠離他,將自己心收回來。”


    江清澤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問題就是...他收不回來。


    大概這輩子都收不回來了。


    沉默了許久後,他閉了閉眼,歎息般地說,“好,我試試看。”


    沈易見他一副仿佛要去赴死一般的模樣,好笑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笑罵道,“你小子,這是一副什麽表情,人生就隻有愛情嗎?你妹妹還等著你去找呢!小溪要是知道你這個當哥哥的為了個八字沒有一撇的戀愛就將她拋之腦後,得氣得咬死你。”


    江清澤不甘示弱地一拳打了回去,翻了個白眼,“我才沒有,小溪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她在我心裏永遠是最重要的。”


    就算他之前想過要和許言在一起,那也是等他找到了妹妹後回來再和他在一起,就算最後找到的妹妹變成了喪屍,他也一定要去找。


    這是他的責任,那也是他深愛的親人。


    ......


    風帶著談話聲傳進了二樓的陽台。


    一個銀灰色的腦袋從陽台圍欄的縫隙之中露出一點,柔軟的發絲被風吹起,調皮地在頭頂翹起一個半圓。


    許言抱著膝蓋垂著頭,縮在陽台的陰影之中。


    他不是故意偷聽的,他隻是想透透氣。


    這具身體雖然沒有覺醒異能,但因為注射實驗了無數的藥劑,除了一身的副作用外,也還是有一些正向收獲的。


    就比如他的五感很是敏銳,這個距離下,哪怕是他不想聽,哪怕他捂住耳朵,樓下的聲音依舊能夠清晰地被他聽見。


    原來…我讓阿澤感到痛苦了嗎?


    原來他也是介意那些流言蜚語的啊…他是不是覺得我真的很髒…


    許言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們談話的內容而去發散著思維。


    親人?


    對他而言是好陌生好遙遠的詞。


    他自出生起就是個棄嬰,他根本不知道擁有親人是什麽樣的感受。


    不過,將骨肉血親放在第一位是正確的,他讚同。


    他隻是有些羨慕。


    他什麽時候也能擁有一位永遠將他放在心中首位的人呢?


    大概不會有了。


    他不該去期待。


    幾滴鮮血滴落在陽台上,被風幹在陰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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