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博士,所長叫您過去。”一個女研究員敲門後進來說道。


    在聽到敲門聲的一瞬間,許言立刻收斂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將貼在培養槽上的手收回,聲音冷淡地回答,“知道了。”


    而後,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深深地看了一眼培養槽中的人,而後才邁步朝外走去。


    一路上所有遇見許言的人都恭敬地稱呼了一聲許博士,而且看他們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江清澤皺眉,隻能說是物以類聚嗎?


    都是崇尚人體實驗的惡魔。


    不過,之前許言那副痛苦的樣子又是為什麽呢?


    終於,在穿過無數門禁後,許言來到了一間全是高科技器材的實驗室中,一個頭發花白身穿白大褂的老頭子正背對著他站在實驗桌前,身形有些佝僂,但手上做研究的動作卻依舊十分利索。


    “老師。”許言出聲喚道。


    忙碌著操作儀器的老頭子並未回頭,有些滄桑低沉的聲音回答,“小陳的事情已經被我上報處理了,按你的要求執行死刑,但我並未將他的‘使用權’要過來,分給別的研究所了。”


    江清澤感覺許言的心底湧起了強烈的憤怒和不甘,但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平靜,“為什麽?”


    “你是科學家,不是殺人犯。”老頭子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你對他抱有強烈的仇恨,他在你的眼裏不是實驗體,而是仇人,性質就不一樣了。”


    江清澤聽到這個言論直接給氣笑了,都開始抓無辜的普通人進行實驗了,早就是一群殺人凶手的東西居然還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許言心中的不甘消退了很多,但那股子怨憤夾雜哀傷依舊壓在他的心頭,令他有些難以呼吸,“那些受害者們的實驗?”


    “全權交給你負責。”老頭子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研究,轉過頭來,他的雙眼居然是血紅色的,但卻不會讓人覺得可怖,因為其中盛滿了智慧和慈愛。


    “相信自己,你可以救活他們的。”


    許言沒有接話,江清澤現在就相當於是體驗者許言的第一視角,他能感受到許言的一切,唯獨看不見他的表情。


    迷茫、擔憂、無措、愧疚,許言快要被這些情緒壓垮,他無法背負這麽多無辜的生命。


    估計是見自己的學生狀態不太對,老頭子將手上戴著的實驗手套摘下,認認真真地洗了手,又認認真真地消毒擦幹,這才走到許言的麵前,幹枯滿是褶皺的雙手握住許言的雙臂。


    “病毒爆發至今已經過去兩年了。”老頭子的雙手漸漸用力,“我們沒有時間了,小陳是你的師兄,你清楚他的為人,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們都清楚。”


    “為了全人類,一些必要的犧牲是無可奈何的,他們已經接受了第一步的實驗,一旦停下,他們將麵臨的結局隻有死亡。”


    “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說到這裏,老頭子鬆開許言,解開了白大褂下的襯衫扣子,露出他的胸口,紫黑色的血管從他的心髒位置往外蔓延,像是一根根可怖的荊棘。


    “別擔心,不是還有我嗎?”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笑了。


    這一瞬間,江清澤感受到了巨大的悲痛和絕望,眼前的視野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許言在哭,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淚水卻模糊了全部的視線。


    之後,研究所幾乎是全員都跑前跑後地忙碌了起來。


    唯獨許言好像被他們遺忘了,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之中,他一遍在紙上寫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公式,一邊用機器將他計算的內容掃描下來。


    也不知道引發這場災難的人到底是誰,他不光用病毒毀滅了生態環境,令百分之七十的人異化成了喪屍,更是用網絡病毒癱瘓所有聯網的電子設備。


    這就導致,如今的科學家們隻能通過手寫去計算那些龐大而複雜的數據。


    也幸好一些實驗儀器是沒有聯網功能的,否則饒是科學家們的大腦再如何聰明,也難為無米之炊。


    江清澤就這麽看著許言不吃不喝不睡地埋頭苦算,握筆的手指都被硬生生寫出鮮血,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表情冷漠地繼續寫著,每一筆都又穩又快。


    傷口的鮮血凝固成血痂和筆粘黏到一塊,當筆被寫沒了水,那薄薄的血痂就被他毫不在意地撕開,露出一片滲血的嫩肉,然後換一隻嶄新的筆繼續寫。


    他偶爾會忽然栽倒下去不省人事,而後又很快掙紮著醒來,江清澤都害怕他會直接猝死過去,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他身邊將人直接打暈,好讓他得到充足的休息。


    終於在第五天時,他停了筆。


    然後便見他開始一頁一頁地將那一遝又一遝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快速地往回翻,那純用腦子反向驗算的速度快得仿佛一台掃描儀。


    這也是江清澤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受到許言的天才程度。


    以往他都是聽導師們吹噓隔壁學院的許言有多麽多麽變態,他一直以為那是導師們為了激勵他們努力向上的誇大其詞。


    如今親眼得見,才知道導師們根本沒有誇大,那些對普通人而言極盡讚美的詞匯用在他身上反而像是貶低。


    江清澤也大致弄明白了如今的狀況。


    那位被判了死刑的‘小陳’是老頭子所長的學生,也就是許言的師兄。


    在死刑犯實驗體不夠用的如今,他終於沒忍住,對被從暴風雪中救援回來的重傷員們下了手。


    他帶著他的幾名助手,將那些沒有親友看護的昏迷傷員們偷了出來,放進培養槽中,向他們的體內注射了目前還在實驗完善中的a、β、γ三種不同類型的疫苗,想要觀察這三種疫苗真正進入人體後的效果和副作用。


    然而其中的β疫苗的毒株在人體中發生了變異,直接導致被注射了這種疫苗的五個人中有三個人直接異化為了變異喪屍。


    三隻變異喪屍的出現,直接當場殺死了當時正在進行觀測的小陳的兩位助手,而後衝出實驗室在研究所裏進行了一場屠殺。


    當時在研究所內值班的人死傷慘重。


    可以說是,這位小陳帶走他們,為他們注射疫苗的下一秒就全盤暴露了。


    而江清澤他自己,則是被注射了γ疫苗。


    喪屍病毒在進入人體之後最先攻擊入侵的便是人的大腦。


    γ疫苗便完美地繼承了這一特點,被注射這種疫苗的五個人中,一個人當場腦死亡,剩下的四個雖然撐住了,但在他們蘇醒之前,則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大腦到底受到了什麽程度的損傷。


    至於a疫苗,那是最幹淨利索的了,被注射的五個人在第二天就死了個幹淨。


    這三種疫苗在這之前都用動植物進行過大量的實驗,但人體實在是過於複雜,尤其是那堪稱奇跡一般的器官——大腦。


    所以哪怕這三種疫苗對動植物產生了效果,但真正用在人體上卻還為時過早。


    於是便有了如今這慘痛的後果。


    這還隻是疫苗的第一階段,按照流程,是需要連續注射三次的。


    如今,他們的體內已經被種下了γ疫苗的毒株,而且已經確定那些本該死去的毒株在進入他們身體後變異複活了。


    所以老頭子所長才說,如果實驗停止的話,等待他們的唯有死亡。


    至於為什麽要將救他們的行為稱為實驗而不是救治,因為那是真的需要在他們身上一點一點地用新研發的未經過測試的藥物進行實驗。


    他們隨時會死,就看誰的命硬,能幸運地活下來了。


    哐哐哐。


    門外的敲門斷斷續續地敲了好幾次,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許言才虛弱地回應,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沙啞,“請進。”


    來人是熟人,江清澤見到這個妹子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她來給許言送水送飯。


    “許博士,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你了。”


    背對著門坐在椅子上的許言靠在椅背上,頭顱向後仰靠著,右手手背遮住了他緊閉的雙眼,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答。


    妹子研究員耐心地等著,也沒有出聲。


    “你先過去,我洗個澡換身衣服,都臭了。”


    妹子幹脆利落地回答,“好的。”


    待人離開的關門聲響起,許言這才扶著桌麵緩慢地起身。


    整個身體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每動一下各處的關節骨骼都在酸疼。


    尤其是握筆的那幾根手指,十指連心,在脫離了專注的狀態後更是火辣辣地疼,再加上缺失睡眠又高負荷運轉而導致眩暈無比的大腦。


    這些debuff疊滿,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許言眼前就是一黑,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控製權。


    等他的視線逐漸恢複過來時,他人已經向後癱倒,倚在了座椅的側邊,腰椎狠狠地磕在了座椅的邊緣,疼得他大腦嗡鳴。


    江清澤體會到了這全部的感受,若是他在這人的身邊,他一定會在他摔倒之前就將人接到懷裏,不讓他受到半點磕碰。


    他好心疼,心疼到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不想探究為什麽自己會以第一視角觀看許言前世的記憶,他隻想立刻擁有一具身體,給這人一個擁抱。


    他太累了,‘拯救人類文明’這個如山嶽般的重擔幾乎要將他用盡全力挺直的脊梁壓斷。


    等許言收拾好一切,拿著他手寫後掃描打印出來的厚厚資料出現在實驗室時,所有人都靜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著他。


    而那實驗室的中央,被白熾燈照得沒有一點陰影的實驗台上。


    他敬愛的老師正赤裸著上身躺在上麵,側著頭看著他,慈祥地笑著。


    江清澤隻覺得他的大腦一片爆鳴,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直接崩斷開,崩塌成一片廢墟。


    這不是許言的情感,是他自己的。


    反而是許言有些冷靜得過分了。


    他將手中驗算過的資料分發給已經換好隔離解剖服的助手們,轉身去旁邊的房間換上了同樣的服裝。


    他走到實驗台旁,隔著防護麵具和老頭子所長平靜地對視。


    擺滿了解剖器材的推車被那位眼熟的妹子研究員親手推了過來。


    她低著頭,垂著眸,表情如其他人一般十分平靜,好似對這一切接受良好。


    如果她攥緊的手指指間沒有滲出鮮血的話。


    許言接過助手遞過來的手術刀,不管外表和內心被他控製得多麽冷靜,他微微抽搐繃緊的手指卻還是出賣了他。


    實驗台上的老頭子頓時嚴肅了臉色,用一種教育孫兒的語氣威嚴地斥責,“這是在幹什麽?給我表演帕金森嗎?目前成熟的個體隻有我一個,你大師兄可還得半個多月呢,就算你等得起,你喜歡的人和那些受害者等得起嗎?!”


    說到這裏,老頭子本就血紅的雙眼紅得仿佛快滴出血來,聲音卻平靜到冷漠,“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師了,我隻是一具擁有你老師記憶和思想的喪屍,你老師早就死了,你還沒認清這個事實嗎?”


    一聲不知是誰的啜泣聲響起,他已經盡力地壓低了,但在這眾人都保持靜默的實驗室中,實在太過明顯。


    “為一具喪屍哭喪?真是出息了。”老頭子的聲音愈加冷漠,他瞪了傳來哭泣聲的方向一眼,再次轉頭和一聲不吭的許言對視,“趕緊動手,挖顆心而已,磨磨唧唧的。”


    許言知道老頭子說這些不單單是為了減輕他的負罪感,因為他在說實話。


    在老頭子注射了‘改良喪屍病毒’腦死亡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原本的他了。


    他隻不過是繼承了他老師的記憶與理想的喪屍,他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人類該擁有的情感。


    他的慈祥、他的笑容、他的愛護,全是他參照記憶表演出來的。


    隻是他演得實在太好了。


    好到像是真的。


    擁有人類智慧的強大變異喪屍就這麽笑著,毫無反抗地躺在實驗台上。


    ‘改良喪屍病毒’隻會造成腦死亡喪屍化,不會物理損傷大腦的構造,這邊是老頭子能夠保留全部記憶甚至人格的原因。


    所以他身為喪屍的要害——晶核。


    不在腦子裏,而在心髒裏。


    他抗拒著屬於喪屍的本能,將弱點敞開,親眼看著自己的學生,一個能夠被他輕易捏死的人類,一點一點將他的藏著晶核的心髒完整地剝離,感受著意識漸漸消散。


    最後一刻,許言終於出了聲,“您同樣是我敬愛的老師。”


    喪屍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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