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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起令人費解的事件。


    第二天早晨。在警視廳一課刑警隊辦公室裏,吉敷翻開了列車時刻表。


    “山彥一九四號”晚上七點整,也就是十九點整從盛岡發車,走的是東北新幹線。那個叫小淵澤茂的中學老師坐的是這輛車。


    “朱四一八號”晚上八點零六分,也就是二十點零六分從新瀉發車,走的是上越新幹線。那個叫岩田富美子的女人坐的是這輛車。


    這兩輛車都是從日本東北部南下,開往東京的。所不同的是,一輛從太平洋一側發車,一輛從日本海一側發車。先後到達東京都內的上野站的時候,一男一女分別在各自乘坐的列車裏死亡。喝的是同一個牌子的啤酒,死亡原因都是因為喝了氰酸類毒藥中毒。


    兩個人乘坐的列車從大宮開始走同一條鐵路線,分別於二十二點二十六分和二十二點三十分到達上野站,前後相差四分鍾。一輛停在十九號站台,一輛停在二十號站台,也就是一個站台的兩側。


    很可能是自殺。船田和乘務員們雖然沒有把“自殺”這個詞說出來,但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難道說,這一男一女死在各自乘坐的列車上,到上野站停在同一個站台上,是偶然的?


    不,不能這麽說。這一男一女都是盛岡人,兩個人的屍體幾乎在同一時刻到達同一站台,無論如何不能說是偶然的。


    那麽這兩個人是不是關係非常密切呢?如果是的話,是不是殉情呢?


    殉情?也不好理解。這樣殉情的還沒聽說過。殉情,一般都是同床共枕。分別死在兩輛列車上,有這麽殉情的嗎?


    要是殉情,兩個人應該在上野站見麵以後,手拉手到兩個人都喜歡的地方去一起自殺。


    吉敷把在小淵澤茂的座席上放著的那本書拿了起來。那是一本很厚的書,重量不輕。書已經很舊了,看書的人好像不大愛惜,皮革做的書脊有些地方已經破裂了。


    先看目錄。標題很多,半數以上是短小的故事。吉敷掃了一眼,立刻發現這本書中關於殉情的故事占有相當大的比例。


    第一篇是《曾根崎殉情》,接下來是《殉情兩枚繪草紙》,《殉情重井筒》,《高野山女人堂殉情萬年草》,《殉情刃乃冰之朔日》,《二郎兵衛於今宮殉情》,《嘉平次生玉殉情》,《紙屋治兵衛殉情天網島》,《殉情庚申夜》……


    在這些關於殉情的故事裏,《殉情兩枚繪草紙》用鉛筆畫了個勾。吉敷翻開了這一篇。


    非常難懂的古文。看了一段,不知所雲。好在文章不長,吉敷靜下心來反複閱讀,結果還是看不懂,簡直就像在讀密碼本。


    吉敷把《近鬆世話淨琉璃全集》放在一邊,決定向繼續搜查小組的中村請教。中村喜歡江戶時代文學,辦公室跟吉敷不在同一層。吉敷撥了一個電話,馬上就找到了中村。


    “我是吉敷。”


    “哦,有事嗎?”中村是個非常爽快的人。


    “近鬆門左衛門的作品《殉情兩枚繪草紙》你知道嗎?”


    “啊,題目倒是知道。你要是問《曾根崎殉情》啦,《殉情天網島》啦,我就知道得更詳細了。”


    “那些我不需要,我隻想知道《殉情兩枚繪草紙》的內容。”


    “這個嘛,我說不準。”


    “沒關係,不用太準確,說個大概的意思就可以了。”


    “你怎麽回事?沒頭沒腦的,怎麽想起問近鬆門左衛門來了?”


    吉敷把昨天晚上在上野站發生的來自上越和東北的兩輛新幹線列車上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死屍的事件詳細地跟中村講了講。


    “原來如此。這是一起殉情事件嗎?”


    “不好說。盛岡和新瀉方麵正在調查兩個人的身份,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目前還不清楚,還不能下結論。”


    “哦。”


    “要說是殉情,你不覺得有點兒奇怪嗎?兩個人坐的新幹線都是開往上野站的,為什麽非要死在半路上呢?很快就能在站台上見麵了嘛!”


    “嗯,要說也是。”


    “見麵以後,再找個兩個人都喜歡的地方一起死,不是挺好的嗎?”


    “你的意思是說,殉情是假象,實際上是殺人事件?”


    “還不能確定。上野警察署正在為設不設搜查本部猶豫呢。”


    “要是殉情,以前都不驗屍。這回,那一男一女親親熱熱地進了法醫院,是吧?”中村的話跟船田一樣,“那樣的話,倆人的屍體肯定是並排擺在一起,這是他們可以預想到的。這樣說來,殉情也不能完全排除。”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


    “嗯。我雖然記得不是特別清楚,但好像《殉情兩張繪草紙》,說的就是殉情的一對男女,約好卯時,也許是酉時,我記不清了,當寺廟報時的鍾聲敲響的時候,兩個人在不同的地方一起死去。”


    聽中村這麽一說,吉敷吃了一驚:莫非死在兩輛新幹線裏的那一男一女,演了一出現代版的《殉情兩張繪草紙》?


    中村接著說:“所謂殉情,就是男女都確信對方會跟自己一起自殺。可是,在《殉情兩張繪草紙》裏,女的死了,男的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種說法是男的也在某處自殺了,還有一種說法是男的逃到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隱居起來了,所以出了兩張繪草紙。”


    “什麽叫繪草紙?”


    “就是當時的報紙,相當於現在的號外。不管怎麽說,發生在上野站的這個事件,也許是一個風流的殉情事件,兩個人死在兩條船上。”


    “船上?”


    “嗯。上越新幹線,東北新幹線,就好像從越後地區和東北地區流向東京的兩條河,不可以這樣比方嗎?”


    “嗯……”


    “這兩條河,在大宮合並到一起,然後流到上野站,形成一個y字形三岔河。”


    “哦,這麽說,‘朱四一八號’和‘山彥一九四號’,就是這三岔河上漂浮著的兩條大船。”


    “正是!這一男一女不用掌舵也不用劃槳,兩條大船就能把他們的屍體一起送到上野站。然後呢,還會有人把他們送到位於巢鴨的法醫院去,並肩躺在驗屍台上,對不對?多麽風流的殉情啊!他們一路都可以聽到三岔河的潺潺流水聲呢!”中村在電話裏侃侃而談,陶醉在自己編織的風流故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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