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神仙難救


    薑安寧挖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起身,麵無表情地,從王尚藏身的地方,目不斜視的經過。


    仿佛真的根本沒有發現這裏還藏著人似的。


    薑安寧貝齒輕咬,雙手微微用力抓住了背簍的繩帶子,生怕會不小心泄露了情緒。


    做個不起眼的村姑,至少能安穩活命半生?


    嗬!


    前世,她倒是當真的不起眼,一輩子窩窩囊囊,成了供養趙家的傻子,被趙家一大家子人吸血、淩辱、折磨。


    薑安寧背對著王尚所在的地方,嘴唇被咬出血來,瞬間就將整個慘白的嘴唇,浸染成鮮豔的血紅色,進而變深,發黑。


    她好恨!


    前世種種,竟然是拜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男人所賜!


    可笑她還以為,隻要殺了趙海,殺了趙家人,就是大仇得報。


    原來、原來,她的仇人,竟然還另有其人!


    這個男人是如此,那另一個已經走了的呢,又是為了什麽,蹲守在這裏,盯梢她?


    她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這些京城裏來的人物,可惦記的?


    阿娘跟阿爹,在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何會在途中慘死而歸?


    真的是歸途中慘死嗎?還是……早在京城,阿娘與爹爹,就已經遇害了?


    薑安寧第一次生出,想要去往京城的念頭。


    她,想要求一個真相!


    前世,到底是誰在算計她,算計她們一家?


    周然的背後,另有人指使。


    村裏的人,隻怕也是遑不多讓。


    本就惡意滿身的一群人,有了被人指使的這個由頭,怕是恨不得再更肆無忌憚一些。


    左不過,最後還能用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來說服自己那點兒也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良心。


    說不得,到最後,還能來個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薑安寧很是諷刺的想。


    周然如此,村裏人如此,想來趙家人也是如此了。


    薑安寧有短瞬間的氣餒。


    她不知道她究竟招惹到了什麽人……


    阿娘與爹爹,又是招惹到了什麽人?


    他們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何至於招惹來這些是非。


    又何至於讓這些人大費周章的算計她們一家,掠奪家財,甚至是做掘墳毀墓這樣惡毒至極的事兒。


    “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呢?”


    薑安寧背靠著自家的大門,失神地喃喃。


    她想不通。


    她實在是想不通。


    方嬸子跟隋然他們賣完了飯回來,天已經摸黑兒了。


    大家都累了,加上這時間確實也不早了,所以就誰都沒有去打擾薑安寧。


    一回來就各回各家,洗洗涮涮,直接睡覺了。


    薑安寧回來後,始終因為在樹林裏聽到的那幾句話,心神不寧,茫然又無助。


    一時間倒也沒有點燈。


    王尚遠遠的,站在薑安寧家對麵的位置。


    見人始終沒有點燈,便也以為她睡了。


    想到嬌娘那邊已經有了行動。


    估摸著要不了多久,趙海就會逃出來。


    經過了那麽多折磨,幾乎可以說是從天堂掉到了地獄的男人,大概逃出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薑家村,找到薑安寧,要了她的小命吧。


    王尚看著薑安寧家的大門,情緒複雜。


    “從此以後,你我之間,可真的就是要塵歸塵,土歸土,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他喃喃道:“也不知道,在你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大仇得報時,卻又忽然間被自己的仇人收割走了性命,會是怎樣的憤怒?”


    “我可真想看一看啊。”


    王尚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兒的事情,低低的笑了一聲。


    “那情景一定非常的美妙。”


    “可惜了……我恐怕是沒有什麽機會得見。”


    王尚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興奮過後,很快又失落起來。


    “但願,我還有機會為你收屍。”


    他心中情緒翻湧,異常的複雜。


    想殺薑安寧與想救薑安寧兩種不同的情緒,攪合的他心裏搖擺不定,痛苦異常。


    他甚至想到了嬌娘所說。


    偽造薑安寧的死,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不管他是帶著人隱居山林,還是江湖逍遙,都不會有人知道。


    山高皇帝遠。


    而且,他完全可以殺掉所有知情的人。


    反正,依著那位的性子,就算他們把任務辦的漂漂亮亮,到頭來也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情,那位做的還少嗎?


    隻怕那位早就已經做出了幾分心得。


    就像當初的桑靜婉一樣。


    不僅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連女兒,親人,男人的性命,也全部都沒有保住。


    甚至還連累了自己年幼的女兒,遭受著非人的排擠與折磨。


    王尚的心裏很猶豫。


    他忽然發現,他好像真的被嬌娘說中了。


    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薑安寧就在院子當中,目光透過大門的縫隙,穩準地落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時不時還能聽見人的幾聲低語。


    她會死在,她以為大仇得報了的仇人手上?


    想來想去,她最終也隻想到一個趙海。


    以及那天,她無意中看見,趙海是被什麽人給劫走了。


    她思來想去,顧慮著許多事情,並沒有去追。


    後來官府給出了通緝令,說是趙海越獄了。


    可怎麽可能?


    趙海跟她,實在也沒什麽分別。


    不過都是這薑家村裏,普普通通的一個泥腿子罷了。


    縣衙的大牢,豈是那麽好逃的?


    加上那天夜裏,她還親眼目睹了,是有人帶走了趙海。


    就更加不會相信,趙海是逃獄的了。


    要說是有人暗中相助,倒還差不多。


    想到周然,想到村裏人,想到趙家人的種種行為。


    十有八九,擄劫走趙海的,就是指使這些人的幕後者。


    或許就是此時正盯著他家大門的那個男人。


    薑安寧捏了捏拳頭,強壓下了想要衝出去,與人同歸於盡的念頭。


    她不能這樣冒失。


    她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


    她要去京城!


    她要查出真相。


    她一定要查出真相。


    更何況,敵我力量不明,萬一她與對麵之人,力量懸殊,保不齊對方是什麽武林高手,此時還沒有搞清楚真相的衝上去,豈非白白送了性命?


    在心裏勸說了自己一通,薑安寧漸漸的也就冷靜了下來。


    她覺得,還是從周然這裏入手更加穩妥些。


    以及…她很難不懷疑,剛剛這男人所說的“想知道她以為大仇得報,卻又死在了自己仇人的手中,會是怎樣的憤怒”來看,指的就是趙海。


    趙海被他們放出來了?


    又或者,他們將趙海擄劫走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使用。


    殺她?


    薑安寧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這一關鍵信息。


    趙海若是不出現,則罷。


    若是他敢出現的話,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薑安寧捏緊了拳,恨意叢生。


    就算是她恨錯了人,報複錯了人,害她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那又能如何呢?


    前世……至少趙海對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實打實發生在她身上,深深烙印在她骨血中,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噩夢。


    幕後之人該死!


    趙海、趙家人同樣該死!


    所有人,都該死!


    薑安寧狠狠地捏著拳,咬緊了牙關。


    她很想要嘶吼出聲,宣泄心中,揮之不去的怒意。


    可她不能。


    對麵的那個男人還沒有離去。


    她不能發出任何的聲響吸引到對方的注意。


    現如今敵暗我明,敵我力量不明,她不敢冒進。


    她什麽都沒有。


    想要報仇,想要殺掉所有的人,就隻能徐徐而圖之。


    急躁衝動不得。


    薑安寧反複的勸說自己冷靜,嘴唇上的肉被咬破了一次又一次。


    連掌心都被她摳出了幾道血痕。


    鮮血一滴一滴的從掌心往下滑落。


    終於在不知過了多久,月上中天,對麵的那個男人終於走了。


    薑安寧又等了一陣子。


    確定對方沒有折返回來,方才輕無聲息的吐了一口氣。


    她點燃一盞不是那麽亮堂的小油燈。


    拿著剛剛在後山挖的東西,鑽到了小竹樓裏。


    用來住人的正屋,這會兒還在保持著溫度,方便孵化那幾顆不知是什麽鳥的鳥蛋。


    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孵化出來……


    薑安寧甚至有些懷疑,這些蛋到底是不是鳥蛋?


    可別是什麽其他爬蟲的蛋。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她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盡數拋之腦後,將背簍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分門別類的整理好,放在一旁待用。


    她其實也不確定這些東西是否真的有效果。


    不過,根據阿娘留下來的手劄上記載,僅僅是憑借這些東西,就可以調配出——化屍粉。


    將這些粉末溶於水,再配上其他的液體,便可以做成化屍水。


    薑安寧也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現如今,她也是沒什麽法子了。


    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暫且試一試。


    如果是真的,自然一切都好。


    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周然。


    若是將人放了,斬草不除根,勢必會成大禍患。


    可若是不放人……青天白日的,那麽大一個活人,說沒就沒了,肯定會有人注意到。


    且,現如今的天氣這麽熱,屍體腐壞的很快。


    如果不盡早處理掉,想來用不了多久,屍臭味兒就會引來人發現。


    到時候就又是一樁麻煩事兒。


    薑安寧歎了一口氣,隻盼望著手劄上所記載的法子是真的。


    這世間真的有什麽化屍粉、化屍水才好。


    略調整了下心態,盡可能讓自己保持著冷靜與理智,薑安寧深吸了幾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待到心情平複了下來,她方才嚴格的按著手紮上所說的步驟,一點一點的調配化屍粉。


    整個過程倒是十分簡單。


    可她實在是想象不出,這看起來就平平無奇的東西,居然會是化屍粉?


    怎麽看著都像是發黴了一樣?


    薑安寧看著眼前綠乎乎的粉末狀的東西,不確定了。


    按手劄所說,這東西保存起來,遠比化屍水要安全許多。


    畢竟這個東西,即便是粘在了手上、皮膚上,隻要當時不觸碰水,或者是其他液體類的東西,就不會產生化屍水的效果。


    可一旦碰了水,或者是其他什麽可以將此粉末溶解的液體,那便是神仙難救了。


    薑安寧總覺得,這東西看起來太過於平平無奇。


    功效也被誇讚的太過於玄乎。


    “真的能有用嗎?”


    她用加了木頭手柄的銅鏟鏟,在那一堆綠色的粉末中,扒拉來扒拉去。


    很是懷疑。


    “算了,有用還是沒用,試過才知道。”


    光是她坐在這裏胡思亂想,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隻是……


    薑安寧又想起那個在她家大門外蹲守的男人。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真的走了,還是又躲在了什麽其他的地方。”


    倒是沒有聽見什麽動靜了。


    隻是萬一他又躲在什麽其他的地方,窺探著自己……豈非暴露了她囚禁周然的事情?


    想到這一層,薑安寧想要立馬去樹林子深處,拿周然試試這化屍粉藥效的念頭,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間冷靜下來不少。


    “還是再等等吧。”


    薑安寧自言自語了句,忽地想起男人那句“想知道她以為大仇得報,卻又死在了自己仇人的手中,會是怎樣的憤怒”……她漸漸地露出笑來,看著眼前那堆綠乎乎的粉末,生出幾分期待來。


    誰說,試藥,就非得是找周然不可呢?


    如果是趙海……


    不也是一樣的效果嗎?


    薑安寧笑容愈發燦爛:“忽然間有些期待了呢,我的前未婚夫。”


    她小心地將“化屍粉”收拾起來,包好,避免不小心沾到水,碰到哪裏。


    誰知道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有用?


    萬一真的有用,到時候她不小心碰到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


    城中別院。


    趙海等的都有些打瞌睡,果然沒有在聽見這院子當中有什麽其他的動靜。


    “這些個天殺的,難道是真的走了?”


    “***”


    他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髒話:“***天殺的,竟然還真的將老子丟在這裏自生自滅。”


    別讓他找到機會,否則他一定會殺了他們。


    這些天殺的畜生!


    竟然敢那般淩辱折磨他!


    還有江巍!


    薑安寧的野男人!


    不過,他最先要殺的,就是薑安寧那個賤人!


    都是那賤人害的他!


    他要把他在這裏遭受的所有一切,全部都報複給薑安寧。


    他要讓那個賤人,先體會一遍他所遭受的痛苦與折辱,然後再慢慢死去!


    大卸八塊!


    喂狗!


    喂野狗!


    謔哈哈哈哈哈!


    趙海越想越興奮,笑聲逐漸癲狂起來。


    -


    咚咚!


    正準備吹了燈歇下的薑安寧,忽地聽見一陣試探性的敲門聲。


    待她將燈吹滅了後,敲門聲頓時果斷了許多。


    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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