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白承安到了江城,白老二的媳婦也跟著到了江城。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就這麽做了人家的兒子,當母親的哪能放心。


    怕兒子受欺負,怕兒子過得不好,而且孩子還那麽小。


    之前,白承安都在白二爺那邊。


    白太太挺怕白二爺和金寨主,自然不敢上門去看孩子。


    如今孩子回了沈宅,她一開始是隔幾天來一趟,後來便天天來。


    沈懷景平日也忙,不可能真在家裏帶孩子。


    家裏有保姆,夏姨娘這個親奶奶也幫著照顧孩子,他其實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隻是這天回來,正好聽到白太太在屋子裏跟承安說,“我是你親娘,這才多少日子,你就把親娘給忘了。不許叫我二娘,以前怎麽叫,現在還怎麽叫。”


    承安畢竟還小,他愣愣地看著白太太一會兒,才說:“可是,二伯說,我已經過繼給了三叔。名字父親也改了,以後就是父親和三叔的兒子。不能再叫你母親了,隻能叫二娘。”


    “我說叫什麽就叫什麽。老娘十月懷胎生的你,現在倒好,才離開我幾天,就跟我這樣生分,他們是給你什麽好處了?讓你連親娘都得忘。”


    白承安被白太太這一吼,不太敢言語了。


    兩三歲的孩子,哪裏懂那麽多大人的事。


    讓他改口的是大人,讓他給三叔當兒子的也是親爹娘。


    他本來也不想給三叔當兒子的,三叔實在太凶。


    現在被親娘這一罵,承安的眼睛就有些紅了,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好像下一秒眼淚就得掉出來。


    白太太見不得他這般,又罵道:“哭什麽哭?多大了,就知道哭。他們搶了我的兒子,我還沒哭呢......”


    沈懷景到底是聽不下去了,“二嫂,把孩子帶走!”


    白太太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話,回過頭去有點驚恐,下意識地想解釋,“弟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二嫂放心,二哥那邊我自會去說,怪不到二嫂頭上。”


    沈懷景冷著一張臉。


    若是從前,白太太會覺得沈懷景一個讀書人,沒什麽了不得的。


    但這一年白家軍太多事了,白太太就算有些沒親見,也聽說了不少。這是個狠人。


    “弟妹,我隻是有些舍不得孩子。他還小,就離開我......”


    白太太低下頭去,然後開始哭。


    沈懷景歎了口氣,“二嫂,我沒有非要一個兒子的想法。鳳軒跟我的意思一樣,是二哥覺得鳳軒無後,說了好幾次要把承安過繼給我們。既然二嫂舍不得,那就帶回去。我呢,好歹還有小元這個外甥女,以後我跟鳳軒老了,不愁沒人養老。”


    幾句話,說得白太太不知如何是好。


    沈懷景也沒有想聽她多說的意思,轉身欲走,卻被撲上了一雙小手給抱住了腿,“父親別生氣,我願意給父親當兒子。”


    聽到這話,沈懷景垂眸打量著眼前的小不點。


    “承安,你之前說,你三叔很凶,會殺人。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也很凶,我也殺過不少人。不是看著凶的人,才會殺人,像我這樣經常笑著的人,殺起人來也不會手軟。你不怕嗎?”


    白承安在聽到沈懷景也會殺人的時候,確實小身板僵了一下,但並沒有放開抱著對方腿的雙手。


    “你母親舍不得你,跟著你母親回去。放心,你父親不會怪你的。”沈懷景像是在打消他的擔心。


    “弟妹,我錯了。我沒那個意思,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看承安了,更不會讓他叫我母親。承安是你和三弟的孩子,過了名錄,入了族譜,這是整個江城都知道的事。”


    白太太有點誇張。


    他們不過是過繼一個孩子,還不至於要弄得整個江城都知道。


    沈懷景沒有搭理白太太,目光一直在白承安的臉上,他既沒像平常一樣微笑著看孩子,也沒有露出很凶很生氣的模樣。


    他的眼神淡然,就像是看一個隻是相識,但沒有什麽幹係的熟人而已。


    “父親,我怕!”好一會兒,白承安才說。


    “既是怕......”


    “父親,我還是願意做你的兒子。”


    沈懷景挑了一下眉。大概想著,把這小家夥送來之前,他家那個二哥怕是反反複複叮囑了很多話。


    “二伯說,三叔和父親都是很厲害的,比二伯還厲害。我也想像三叔和父親一樣厲害。”


    帶著些奶音的孩子,說著太過成熟的話,弄得沈懷景有些心酸。


    沈懷景伸手把孩子抱了起來,回頭看白太太,“二嫂,明天就回開江吧,你來江城也有些日子了,怕二哥惦記。”


    白太太隻得點頭。


    “二嫂放心,承安既是我和鳳軒的兒子,我便會盡我所能,讓他成為更優秀的人。以後,二嫂若是想來看他,也不是不可,但請先跟我說一聲。”


    沈懷景抱了承安往外走,承安便把頭靠在沈懷景的脖子上,直到看不到白太太,這才哭了。


    “舍不得你母親?”沈懷景問。


    如果孩子實在不願意,他不會強求的。


    他太清楚,別人十月懷胎,又在母親身邊長到現在,他就這麽搶去了,跟個土匪沒什麽區別。


    “父親能讓我現在舍不得一會兒嗎?”


    沈懷景聽到這話,可是真真心疼壞了。


    “然後呢?”他問。


    孩子的臉緊貼著他的臉,“一會兒就沒那麽舍不得了。我剛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晚上,沈懷景在臨睡前把這件事跟白鳳軒說了。


    白鳳軒可沒他那麽細膩的心思,隻道:“把那小子扔回開江去,搞得好像我搶了她兒子一樣,是她男人硬要塞我手裏的,不就是惦記我死了之後,這些財產都給了大哥家的孩子嗎。我二哥那點心思啊,真拿不上台麵......”


    “你呀,別冤枉二哥。二哥從前或許是,但經過了這麽多事,你還不知道二哥。不管他怎麽嫌棄你,哪一回關鍵的時候,不是他站在你背後。二哥是怕你無後,百年之後,荒草一堆,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


    沈懷景說到這裏,就想起了自己父母的墳頭。


    他若是沒有回來,清明、中元,大概也無人給父母燒紙吧。


    “我們有小元,二哥就是心機深......”說著,白鳳軒就上了嘴。


    不管說什麽,這個男人在臨睡之前,總能把一切的行動轉移到溫柔纏綿的事上。


    雖然不是夜夜都折騰,但總是要親一陣的,今晚也不例外。


    沈懷景這杯少年時淺嚐輒止的美酒,哪怕是過了十年,依然能讓他沉醉。


    不,再過五十年,也是不會改變的,隻會越來越溺在這杯美酒裏。


    當初,誰欠誰的債,其實並不重要。


    欠債的人,還了債,而討債的人,又欠了新的債。


    讓債,來得更猛烈些吧!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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