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出口,不僅老夫人嚇了一跳。


    蘇宗主夫婦也很是意外。


    房門外,姚芸已至,想故作堅強,可他為了另一個女子,甘願放棄少主的身份。


    蘇宗主看到了外頭的一襲衣袂,是兒媳到了,他揚起手,啪的一聲擊在蘇墨臉頰,“孽障,既然娶妻成親便是大人,怎可說出如此荒誕的話!”


    蘇墨笑,眼裏有淚。


    “曾祖父開明,祖父仁慈,父親可以擇妻室,為何我卻不行?你們寧可相信京城的流言,說嘉柔性弱,撐不起門戶,也不願相信我的話。


    嶽陽分別,嘉柔已猜到家書有詐,可是她卻未阻我歸家。我答應她,隻求一月為期,定給她一個交代。


    我星夜兼程,數次要求船工加快行程,可你們卻嚴令我成親完婚,還將我強行推入房中與他人圓房。


    從小到大,我一直在努力做蘇家少主,那是我至少可以主宰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幸福,如今這算什麽?


    唯一能讓我欣慰,能讓我快樂的事你們都給剝奪了。


    我……要和離!”


    老夫人生氣。


    姚氏低喝一聲:“阿墨,你從小到大都孝順懂事,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我行事磊落、坦蕩,在明了心意時,便坦言相告了四家姑娘的父母。”


    難怪那三家突然傳話,說要給他們的女兒議親了,最後隻餘姚家沒有遞話來,姚氏與姚夫人會麵說了此事,可姚夫人對此事隻字未提。


    早前不明白是何原因,現在才知道是蘇墨寫信相告。


    他是行事磊落、坦蕩,可他相中之人,那軟包子的性情,如何擋得起一族宗婦的職責。


    老夫人寫信哄騙,說她病重即逝,哄他回金陵,就是得了蘇七叔傳回的消息,說蘇墨與嘉柔情恨深種,不得已而為之,難得姚家願意將女兒嫁過來,兩家長輩一商議,在寒山寺合了八字,乃是難得一見的百年良緣,當即就定下了婚期。


    姚氏厲聲道:“好!好!蘇墨,你想和離,你不認芸娘是你的妻子,可我蘇家,我與你父親、祖母隻承認姚芸娘是少主夫人。


    你想遂願,好啊,就替蘇家生一個孫輩公子,未來的少主,你不做少主,就讓你兒子做少主。”


    蘇墨不可思議地望著姚氏。“我是你兒子,還是傳宗接代,不能擁有感情的工具?”


    姚氏當年接連三胎是女兒,差一點,蘇宗主要就迎娶平妻,氣得嘴裏發泡,老宗主夫婦都開始相看平妻人選時,她第四次有孕,為了讓她安心養胎,原本議選平妻的事就此擱淺。


    她需要兒子,如今也需要一個孫子。


    蘇家少主沒有兒子,就不能成為宗主。


    當年的蘇宗主是在蘇墨八歲時接任宗主之位。


    到了蘇墨這裏,他要做宗主,同樣需要有一個健康的兒子。


    姚氏道:“你想和離,你想離家,你想放棄少主之位,好啊,你可以離家,但你離開前,必須讓蘇氏嫡長房有後,否則,在我孫子出生前,你哪兒都不能去,不能出府半步!”


    花廳裏,氣氛肅穆。


    蘇家三位姐姐沒想到姚氏會有這般不可理喻的一麵。


    老夫人痛楚搖頭,“兒媳啊,阿墨的事上,是我們過於武斷。其實他娶嘉柔,就算她性子柔軟,上有你我幫襯,下有他們的兒女、未來的兒媳幫襯,也沒這麽重要。”


    “母親,嘉柔性子綿軟,在京城連乞丐都能欺負,如何打理後宅?如何襄助阿墨成為宗婦?她撐不起嫡長房,也做不好蘇氏宗婦……”


    蘇墨在老夫人的言辭間看到了希望。


    姚氏卻是堅決反對。


    老夫人道:“當年有人嫌我出身不夠,可不是也一樣好好的,何況嘉柔……”


    她想說,嘉柔比她當年可強了,至少有沐食邑,有郡主之尊,還有一個一品大吏的外祖,且還有才華,寫得一手好書法。


    “母親!”姚氏打斷了老夫人的話,“阿墨與芸娘已經是夫妻了,現在還說這樣的話不合適。”


    這語調有些犀利。


    姚氏與老夫人,自來姚氏的性子更強些。老夫人性子溫婉,丈夫在世一切聽老宗主的,丈夫沒了後,都是聽兒子、兒媳的安排。


    可她心疼孫兒,看孫兒痛苦,就覺得應該娶心儀之人。


    老夫人一生過得順遂。


    “母親,當年父親年近三十,膝下無子,祖母慈和,從未逼你,如今我不過二十有一,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孫子?”


    “你要離家也好,放下少主之位也罷,在我沒有孫子前,你說這些全沒用。我再說一次,我認定的兒媳、蘇氏少主夫人隻有一個,她是姚芸,旁人……我一概不認!”


    蘇墨自小就知道父親、母親二人,母親的性子更強勢,甚至更多時候對待族人都像是命令,可沒想到,現下她對自己同樣如此。


    “母親,你認定的兒媳是姚芸,而我心中唯一的妻是嘉柔。往後,母親就與姚芸婆媳和美的生活。”


    他一拂袖,憤然而去。


    這就是他的家,沒有他渴望的世界。


    從小到大,隻讓他拚命的讀書學習,還讓他學習劍術武功,說不望成為高手,隻盼出門在外時能夠自保。


    姚氏喚著:“今日是新婚第二日,需得敬獻新人茶。”


    “母親想喝小姚氏的兒媳茶,你往後天天都能喝到。”


    蘇墨走遠了。


    母親強勢,他亦做了二十一年來最大的一件事:第一次反駁母親,第一次與母親對恃。


    蘇墨回到了書房,往事曆曆,盡數掠過腦海。


    新人茶、認親宴,因為姚氏與蘇墨之間的爭執,不歡而散。


    第三日,新人回府,蘇墨將自己關在書房,他試過了,書房周圍加派了護院與人手,他剛出書房,便有護院抱拳道:“少主,夫人有令,在少夫人誕下小公子前,不需你邁入府門一步。”


    出過書房都要被告誡一次。


    他的自由,當真沒了。


    蘇墨不能出府,便隻能回書房,無論是看書還是練字,都會不經意間讓他想到昔日在嶽陽號的船上,對蘇真書法的驚豔、欣賞,那些一想想伴就像一個魔咒般地回旋在腦海,揮不去,趕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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