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自非:“……”說實話,有點辣眼睛。他默默地把頭轉了回去。倒也不必這樣,這要是個紅名,剛才進屋的一瞬間他人就涼了。*有了董文將溝通內外,換上寧城戍防鎧甲,進城一事變得格外順利。談自非就這麽帶兵圍了宮城,之後就是硬仗了。董文將能控製的區域主要還在於城防,宮中有專門的禁軍駐守。雖說寧城的城防一塌糊塗,但是宮中禁軍卻都是鄭帝的心腹精銳,這大概是吸取他本人篡朝上位的教訓,怕自己同樣在睡夢中被人砍了腦袋。這幫禁軍是沒辦法收買的,隻能硬打。*夜間的火光格外顯眼,兵刃交接的動靜也遮擋不住。宮城附近的一間黛瓦宅邸內,一位年輕人被這聲響驚醒,慌慌張張地闖進了父親的主院,“爹,宮裏那邊好像出……”他還未說完,就聽到一道冷聲訓斥,“多大的人了?像什麽樣子?!”年輕人被這麽一訓,下意識地去理自己淩亂的衣衫。深秋的天氣已經泛寒,他隻著一身單薄的寢衣跑過來,路上卻沒覺得冷,甚至因為著急額上滲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看見正慢慢坐起身的父親,他那惶惶的情緒總算稍定了些許,隻是聲音仍舊焦急道:“爹,我剛剛聽見、宮裏出事了,咱們、咱們……”越急越說不出來,年輕人舌頭打結地磕巴了半天,聽到父親聲音平穩地問:“咱們去做什麽?”這話問得怪異,年輕人一愣,倒是把話囫圇說完了,“去護駕啊。”卻沒想到從他爹那裏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護誰的駕?”年輕人更愣了。護誰的駕?當然是護陛下啊!難不成還有別人?他抬眼看見父親平靜的表情,突然一個激靈,某個冰涼又尖銳的問題不由自主從心底冒出:誰是“陛下”?或者說,今夜過後、誰是陛下?看到兒子明白了自己話裏的意思,老者輕輕頷首。他是先夏時蒲昱朝留下的老臣了。蒲昱駕崩、長子繼位,次日三子弑兄、成了新帝,蒲昆得位不正,自然連番叛亂,有敗的、也有成的……成的那個就是如今的新帝了。老者看了眼這個才回到寧城不多久的兒子,歎息了一聲,道:“回去吧,且看明日。”不知這次又是何人,是成是敗。……類似的對話在無數人家的宅邸發生,表現在外的就是宮城外那圈府邸一片靜謐,和宮中的火光衝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諸位重臣像是在家中睡得死過去一樣,沒有一個出來探頭的。或者也曾經有出來探頭的,但是那些都真的死過去了。*有係統地圖的鎖定,談自非上來就帶著人直衝boss點去,絕對不存在讓最重要目標(鄭帝)逃掉的失誤。最終在後宮的一條小道上找到了狼狽奔逃的鄭帝,談自非遠遠搭弓瞄準,這可比戰場上容易多了。鄭帝既死,餘下的人頓時失去戰意,談自非很快控製住了宮城。隻是搜捕餘孽的時候卻抓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後者是董文將親自帶人押送過來的。董文將將人家送到了跟前,抬頭就見談自非那略顯疑惑的表情,他連忙解釋:“稟主公,這人就是那個刺殺史煜的薑羅春。”經過“出走仇由”和“投降鄭朝”的兩件事之後,薑羅春的名聲在北方早就臭大街了。可是這人簡直用親身經曆證明了“黑紅也是紅”這句話,他投降了鄭之後,鄭帝對如何處置這個人真是頭疼的很。帶兵是不可能放人出去帶兵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反,但是殺也不能直接殺。“曾經刺殺史煜的義士投降了鄭”,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鄭是比胡夏還正統、還得人心的王朝啊!”所以這個人非但不能殺,還得高官厚祿、昭告天下地養著。不掌兵權、官職又高、還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這種武將職務也隻有禁軍中有了,這也就是為什麽今晚談自非的人能在宮城中抓到薑羅春。董文將還打算問談自非這個人到底怎麽處理,那邊突然掙紮起來的薑羅春終於吐出了堵嘴的那塊破麻布,他一字一頓、用一種簡直要把後槽牙咬碎的力道切齒道:“史、煜、不、是、我、殺、的!!!”這聲音中的悲憤意味簡直直破天際。第76章 戰亂世界22薑羅春確實試圖刺殺過史煜, 但是卻沒能成功,後來他逃亡途中受嚴岱救濟,在投效對方之前, 他也曾說明過“我刺殺未成, 此事另有義士所為”。嚴岱當時言道:“行事有‘論跡不論功’之說,茂化既有此心又有壯舉, 有何不可稱‘壯士’?”好話誰都願意聽,有對方這麽一說,薑羅春很幹脆地投了這位恩主。很快,“嚴岱手下有刺殺史煜義士”這一說法就傳遍了整個北方, 薑羅春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他刺殺過史煜這件事是真的,隻是沒能成功而已。在被嚴岱勸說開解了幾次之後,薑羅春也漸漸放下,隻是在有人當著他的麵提起時,會出言解釋一二。可這做法好像並沒有什麽成效。後來他拿下陵南郡, 一戰成名,眾人提起他來卻是:“哦, 原來閣下就是那位刺殺史煜的壯士, 失敬失敬!”薑羅春:“在下雖刺殺過史煜,但並未克成,實在慚愧,不敢冒領聲名。此事另有義士所為。”他北抗紇奚,平定北境。眾人:“這就是那個刺殺史煜的義士!”薑羅春:“人不是我殺的。”他三克匹婁,拿下遼東。眾人:“不愧是刺殺史煜的壯士!”薑羅春:“我、不、是!”……似乎是他無論立下什麽功業,在他的名字最前麵、最響亮的那一行永遠是“刺殺史煜的義士”。若是這人真的是他殺的也就罷了,但他不是啊!!薑羅春一直覺得自己隻是倒黴一點兒, 這甚至不能說是“倒黴”,直到他看見嚴岱的稱帝詔書,“自刺殺史賊始,北方民心歸附,幸得英才投效……”薑羅春隻是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又不是真的傻,見這個說法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提刀去找嚴岱當麵理論。他這些年為對方出汗流血、打下不知多少地盤,自問是絕對對得起嚴岱這個主公的。那麽他的主公呢?自己立下這麽多功業,難道在對方心裏隻是一個招攬人的招牌嗎?!薑羅春滿心怒氣前去,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渾身冰涼。爭執間竟一時激憤,錯手殺了人。血腥味讓上了頭的怒火降下來,但是人都殺了,再想別的也沒有用,他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幹脆地拿了嚴岱的人頭投了仇由。不是都說他刺殺史煜嗎?他這次就投了胡族給天下人看!!這想法似乎很合理,但就如郭旭在晉州聽到的傳言,薑羅春想要的“澄清”並沒有到來,甚至在他咬牙投了鄭之後依舊要頂著那個不屬於他的名號!!!薑羅春:你們都沒有腦子嗎?!!……現如今鄭帝被殺,他再一次淪為階下囚,這位新篡逆之人對他的稱呼仍是“那個刺殺史煜的薑羅春”。這一刻,薑羅春的憤怒甚至壓過了淪為階下囚的屈辱,他奮力掙紮起來,身邊三四個人竟也按他不住,董文將手忙腳亂地指揮著旁邊的人上去幫忙,薑羅春卻瘋了一樣扭動著,目眥盡裂地高聲重複:“不是!!史煜不是我殺的!!”談自非奇怪地看著這個情緒過於激動的npc……這像是能觸發任務的樣子。他嚐試接下對話,“我知道。”這平平淡淡的三個字,卻讓薑羅春的掙紮一時滯住。他臉上的肌肉卻還扭曲地抽搐著,人卻愣愣地看向談自非。黑夜中看不清長相,但是對方的身形卻和某個驚鴻一瞥的輪廓重疊,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失聲喊出,“那天那個人是你?”談自非:哪天?薑羅春已經沒心情去聽談自非的回答了。他努力地往上抬著頭,想要做出更進一步分辨,但是再確認談自非到底是否是那天刺殺之人前,他卻更快的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不由脫口叫出那個名字:“談恒?!”幽晉兩州毗鄰,晉州從來都是幽州南下大患,薑羅春在嚴岱麾下效力這麽長時間,當然認得談自非的臉。但這兩個字剛剛脫口,他就被臉朝地摁到了地下,耳邊被人怒喝道:“主公名號豈是你能直呼的?!”薑羅春:果然是談恒!臉被按在地麵上,粗糙的沙礫在皮膚上磨出道道血痕,薑羅春卻無心在意,實在是問題太多了。談恒怎麽會出現在寧城?!薑羅春在鄭朝其實是處在被半軟禁的狀態,但是一些基本消息,他還是能知道的,就比如說蔣克帶兵去攻晉州這事。蔣克這會兒大軍還不一定到晉州城呢,談自非卻已經帶人把寧城抄了,沒有動靜、不是攻城……薑羅春很快意識到緣故:寧城裏有晉州的內應!!這人也不去找,看一眼身邊的董文將就知,右衛將軍居然是晉州的人?!這一步棋也埋得太深了。可但即便如此,這一招也太險了。莫說拿不拿得下來寧城,就算拿下來了,寧城也是一座孤城。不過這位談公的行事作風一向如此,若是他的話,確實能幹出孤身一人刺殺史煜之事……再想想時間,對方不就是洛城事了之後,才在晉州發跡。明明這麽多線索擺在眼前,他竟一早沒有想到?!薑羅春一時又是懊喪又是後悔,但是冷靜下來之後,頭腦卻轉得飛快,他強撐著抬起頭來,對著談自非道:“我可以幫你們。”經過“弑主”“降鄭”二事,薑羅春的信譽跌破爆表,董文將對他的話半點兒也不信,他們也沒有鄭朝的顧忌,董文將正想請示主公怎麽把這人殺了之後連帶鞭屍以大快人心,卻見談自非一抬手,示意他先把人放開。董文將有點著急,“主公莫要被這人的鬼話騙了,這就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談自非看著薑羅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成的綠點,覺得還是可以姑且抱一點信任的,“無妨。”談自非都這麽表態了,下屬自然隻有遵命的份。押送的士卒雖說鬆開了手,但是都拿刀虎視眈眈在一邊,人一旦有所異動、隨時都能抽刀砍人。在這樣森森的視線下,薑羅春倒是處之泰然,他甚至轉了轉僵硬的脖子,才慢吞吞的開口拿出自己的籌碼,“西化縣駐紮著我的舊部,雖說已被打散,但是我若出麵,還能重新召集起來。”這些人隨著他從幽州到仇由再到鄭,是嫡係中的嫡係,他如今能安穩在這兒,除了那個被他深惡痛絕的名聲之外,就是靠著這個依仗。薑羅春心裏是沒有底的,實在是談恒這人帶兵太玄乎了,他都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麽在不驚動鄭朝的前提下直插寧城的。難不成真的像傳言中的那般能施法作術,帶人騰雲駕霧而來?但不管心裏怎麽打鼓,都不妨礙他做出極有底氣的樣子談判,“在下不知談公此遭帶了多少人前來,但想來是人手不足,如若不想困守寧城,是急需要這份兵力的。”談自非挑了下眉、倒是沒否認他這說法。這次為了秘密行動,他帶的人確實不多,說夠用也夠用了,但是自己人總是不嫌多的。談自非這默認的態度給了薑羅春繼續說下去的勇氣,他緊接著開口,“我可以幫你。”頓了頓,又飛快,“但是我有條件!”在一邊旁聽的董文將眉毛已經豎了起來:敗軍之將,居然還敢談條件?!!薑羅春卻沒有理旁邊的人,隻直直地盯著談自非看:這位才是能做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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