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陶提出要求的時候,完全沒考慮到這一點,偏偏王秋之前還在沙發旁立了一個穿衣鏡,透過鏡子,他隻要一抬頭,就能清晰地看見一切。他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忍著加速的心跳回了個消息,才鎖上屏幕,左陶就看見了自己通紅的臉。蘇月杳和林太森所居住的小區位於楓市寸土寸金的中心位置,開發商直接在最繁華的地段圈了一塊地皮,裏頭建的全是獨棟的小別墅。明明被寫字樓和大型商場環抱,然而小區卻鬧中取靜、環境優美。四周交流便利,除了房價比較貴之外,沒什麽毛病。左陶開門進屋的時候特意在玄關的鞋櫃邊看了一眼,很好,左智勇他們還沒到。聽見動靜,蘇月杳也沒離開廚房,直接扯著嗓子喊:“左陶,進來洗手端菜上桌。”她一點也沒將左陶當外人,接著就繼續吩咐:“順便幫我把這個土豆切一下,最後弄個土豆絲就完事了。”換上鞋之後,左陶懶洋洋地往廚房進:“早知道還要幹活,我就晚點進來了。”蘇月杳平時很少下廚,聽了這話,跟著也吐槽了句:“早知道這麽麻煩,應該直接從外麵訂餐回來的。”左陶總結了一句:“所以今天這頓飯就不該約。”兩人正說著話,沒過多長時間,玄關處又傳來了聲開門的響聲。左陶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透過廚房透明的推拉門,隱約能看見兩道男人的身影。林太森走在前麵,正有說有笑地和後邊的左智勇聊著天。說起來,他和左智勇也有快一年沒見麵了。其實左陶對左智勇的記憶並不多,從有記憶開始,左智勇就很少回家。有時候即便是回來,但待上沒多久,就會和蘇月陶吵起來。無非是三觀不合的問題,那時候蘇月陶還在左智勇的要求下備考公務員考試,平時閑暇之餘,唯一的放鬆就是養養貓種種花,但左智勇認為蘇月陶的愛好就是不務正業。每每碰上這些話題,兩人沒說幾句話就要吵起來。在他很小時候的觀念裏,父親就等於吵架。見人到了,蘇月杳將盛上菜的盤子遞給左陶,低著聲音:“等會上桌別擺一張臭臉,能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聽見沒?”聞言,左陶看了眼蘇月杳臉上還沒散去的嫌棄:“你要不要把臉上的表情收一收,再重新讓我不要擺臭臉?”“……”蘇月杳啞了一瞬,才輕咳了一聲:“我已經是懂得管理情緒的成年人了,等會肯定能舉止得體,倒是你”她吐了口氣:“算了,我也不要求你什麽了,隻要盡量別吵架就行。”左陶煩惱地揉了下額角:“知道了。”十分鍾後,左陶主動和左智勇打了聲招呼,四人在飯桌前坐下。左陶和左智勇沒話說,蘇月杳也懶得搭理他。所幸還有個比較健談的林太森,有他在,一頓飯下來也沒怎麽冷場。直到飯吃差不多了後“左陶。”抿了一口酒後,左智勇放下杯子,這才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左陶:“聽說你這次高考考了693?”記著蘇月杳飯前的叮囑,左陶放下手機,點頭答應了一聲:“嗯。”大約是被這份成績取悅到了,左智勇看見左陶這種態度後也難得沒說什麽,而是淡聲繼續道:“都已經查到分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左陶:“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左智勇:“你……”見狀,林太森連忙在一旁笑著緩解氣氛:“姐夫,左陶這孩子還真的是給你爭氣。不像我們家小溪,他成績要是能有左陶一半好,我就謝天謝地了。”左智勇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端起酒杯和林太森碰了下:“小溪年紀還小,現在好好引導的話完全可以。”頓了下,又看了左陶一眼:“況且左陶這分也不算多好,勉強能上個大學而已。”說完又看了眼左陶灰粉色的頭發:“還有你這個頭發,找時間趕緊染回去。”左陶默不作聲地翻了個白眼。“既然已經高中畢業了,你打遊戲的事情,我暫時就不說什麽了。”左智勇將筷子放下,見左陶不說話,眉頭還微微擰著:“但有一點你給我記著,保守好自己的心,不要被網絡上的不良風氣給帶歪。”頓了頓,想到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那些言論,左智勇臉色又難看了一點:“還有,平時和你的那些隊友少接觸一些,也不看看網上一天天都在說什麽,尤其是那個叫fire的,你……”聽見左智勇提起宋時寒的id,左陶眼底閃過了一絲煩躁,不等他說完,已經開口回應:“你也知道我們是隊友,沒辦法少接觸。”左智勇語氣也冷了下來:“那就不要再去了,一天天打遊戲能有什麽出息?”他這話一說出來,蘇月杳和林太森兩個人的臉色都微微的變了。林太森輕咳了一聲,伸手摁住已經要有發作跡象的蘇月杳,說:“姐夫,話也不能這麽說。現在咱們祖國繁榮昌盛,孩子們未來的就業麵也更加廣泛了,而且現在電子競技已經被國家體育總局納入正式體育項目了,打得好也是為國爭光。”左智勇雖然應了一聲,但態度依舊十分明確:“他打不好,學習才是他最好的出路。”聽到這裏,左陶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忽然說了句:“你知道你腳下踩的這塊地,現在多少錢一平了嗎?”左智勇愣了愣,顯然沒反應過來左陶話裏的意思。左陶翹著嘴唇,緊跟著又替他回答:“十萬八,也不是很貴對吧?”他微笑著,很有禮貌地問:“您這麽有出息,在名校也當了這麽多年的教授,想必應該能買上好幾套了吧?”林太森:“……”完了,他仿佛已經看見不久後腥風血雨的場麵了。“左陶!”果不其然,左智勇的臉色幾乎是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左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仿佛已經見慣了這個場麵,淡聲道:“我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麽。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a大我是不會去的,遊戲我也會繼續打下去。”左陶:“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的話,那我也沒別的辦法了。”左智勇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他胸口起伏幾下後,伸手指著左陶:“要不是你媽,你以為我想管你嗎!”“你別提我媽!”心底深處最不能被觸碰陡然被觸及,左陶方才臉上還能維持的笑容散得差不多,他眉頭緊緊擰著,眼神中露出幾分冷戾。左智勇瞳孔微微收縮,大約是被左陶的眼神嚇到了,愣了愣後,臉色難看到無以複加:“左陶,你已經把你媽氣死了,怎麽,現在是不是還想把我也氣死?!”氣氛仿佛徹底凝滯了。左陶腦袋‘轟’的一聲,緊跟著極其久遠之外的記憶瘋了一般湧上腦海。耳畔似乎傳來女人無休止的哭聲,以及撕心裂肺的吼叫-左陶,為什麽就不能聽話呢!-你就和你爸一樣,你們都不是好東西!-媽媽不要你了,媽媽不要你!雷雨夜中,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左陶喘了口氣,他冷冷地看著左智勇:“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左智勇!”反應過來後,前一秒還想好好說話的蘇月杳聽到這裏,也緊跟著拍桌站了起來,她伸手指了回去:“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飯就趕緊離開我家,我告訴你我已經忍你很久了……誒陶你去哪?”她還沒說完,就見剛剛還坐在自己身旁的左陶已經低著頭往門外走去。下一刻,防盜門被摔得震天響。“額……”林太森頭皮發麻,他想說點什麽,但半天也組織不出語言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客廳中,誰也沒開口說話。最後還是左智勇打破了死寂,他找林太森要了根煙:“抱歉,讓你們看笑話了。”到底還是顧著點大人的麵子,他揉了揉額頭,勉強對林太森笑了一聲:“太森,我剛剛那話不是對你們的,別往心裏去。”林太森擺手。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言,左智勇歎了口氣:“隻是左陶並不適合這條路,他這性子,除了讀書之外,我沒法想象他能做什麽。”林太森又和他說了幾句,才將人送了出去。左智勇前腳剛走,蘇月杳後腳就跟著就罵了起來,她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陰陽怪氣:“也不知道他最後裝模作樣的是在給誰看。”林太森上去幫她:“姐夫這脾氣確實是……”他歎了口氣:“怎麽說也是個文化人,而且還是做父親的,怎麽能和孩子這麽說話。”蘇月杳張嘴就罵:“他算個狗屁文化人,也不知道a大是怎麽想的,什麽人都敢招來做教授,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話也不能這麽說。”林太森:“我看姐夫和外人說話的都還挺友善的啊,怎麽每次和小陶一對上就……”蘇月杳壓根不接這話,還在低頭拿手機給左陶打電話:“媽的,這死小孩的手機是個擺設嗎,打到現在也不知道接一下。”林太森揉了揉額頭:“孩子也長大了,你就讓他自己靜一靜,沒準一會就好了。”“我不放心。”蘇月杳:“你不知道,左陶十歲的時候這事情就發生過一次……”話還沒說完,她倏地福至心靈想到了什麽,又重新去翻找聯係人列表:“我來給fire打個電話問問。”幾十秒後,野火電競俱樂部。宋時寒洗完澡剛出來,看見蘇月杳的來電後,還有些意外地將電話接聽:“喂,蘇霸?”蘇月杳:“是我,沒耽誤你休息吧?”“沒有耽誤”宋時寒:“有什麽事情嗎?”蘇月杳應了一聲,問:“fire,左陶回來了嗎?”宋時寒怔了一下,他看了眼桌上的電子鍾,這會已經是晚上是十一點了。“沒回來。他不是說今晚在您家嗎?”“本來是這樣的,但……”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蘇月杳歎了口氣後,才說:“fire,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嗎?”從小區出來後,左陶並沒有回基地,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隨便找個地方將自己放下來。腦子裏麵亂糟糟的,有關於剛剛在飯桌上最後的爭吵,也有一些關於過往的回憶。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所小學門口。晚上的天氣不是很好,幾陣陰風吹過之後,天上又已經開始飄起了小雨點。好煩,才晴沒多久,又下雨。手機還一直震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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