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他幫賀真把鬢角的碎發撥到耳後,再深深看他一眼,轉身上樓了。時蹤離開後好一會兒,賀真才邁開腳步,不過他很快追了上去,兩人一路並肩回到了古堡第五層,雙雙表情都自然得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陣營戰非常耗體力,時蹤打算回屋先睡一覺再說,途徑張琦君的房間時,掌心徽章卻是傳來些許異樣。他轉過身,抬起手掌將它貼在張琦君的房門上,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怎麽了?”正要回房休息的賀真察覺到異樣,走過來問時蹤。“情況不對勁。進去看看。”言罷,時蹤和賀真一起推開門,立刻聞到了頗為濃烈的血腥味。循著血腥味找過去,他們看到了在浴室割腕的張琦君。張琦君割腕隻割到一半,血流得並不算多,時蹤立刻上前將他按住,賀真則迅速把旁邊的毛巾剪成條過來幫他做了簡單的包紮。然而現在對他來說最危險的事情並不是割腕。張琦君應該是還有紅線劇情要做,可由於割腕,他違背了紅線劇情。於是此時他左手手背上的那根紅線蔓延了開來,像毒蛇一樣遊躥在他的手背,並且它還在不斷長大,像瘟疫一樣把他正常的、泛青的筋脈一點點染紅。好似當它繼續長大、衝破血肉那刻,就是張琦君死亡的那刻。在確認他隻是受傷,暫時還死不了後,時蹤拎來一桶冷水朝他頭上澆去。半昏迷狀態下的張琦君被凍得一激靈,立刻瞪大眼睛看向時蹤與他身邊的賀真。“你、你們……”“其實你這個人不笨,至少在迷宮裏表現得還算不錯。但在某些方麵,你有一個榆木腦袋。當然,也可能隻是因為,你身在局中,所以才看不清楚。”時蹤走上前,彎下腰,一把提起張琦君的衣領,“嘩啦”一聲將他上半身從浴缸裏拉出來。“我問你,睚眥必報、手腕厲害,發現要殺我的人,我一定會將他殺掉……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是這樣的人?你師父灌輸給你的?“你師父和定軍山公會其他的人開會討論過我、分析過我?”張琦君咽了口唾沫,並不回答,但看起來像是已經默認。時蹤又道:“既然他覺得我手腕厲害,在遊戲裏很強,憑什麽他認為你能憑借一些零星的副本情報殺我?在他心裏,他應該清楚你的勝算很低。“再進一步看,既然他覺得我睚眥必報,必然會殺了那個試圖殺我的人;既然他明知你勝算很低,又為什麽非要讓你來?“張琦君,這背後有一個很簡單的邏輯“你師父真正想殺的人不是我,是你。“他甚至虛偽到不敢親自動手殺你,而妄想借助我的手。”張琦君怔住了。他瞳孔放大,臉上隻是一片慘白。他仿佛連思考都忘記了,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喃喃自語:“不……不是……他要是想要我的命,他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他明明可以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是麽?你這麽願意為他奉獻,他知道嗎?”時蹤的語氣帶著些嘲弄,“他應該不知道吧。他隻看到了那個在台上的你。那個風華絕代、光彩奪目……甚至壓過了他風頭的你。”“不……不……不是……”“張琦君。告訴你一個道理。一昧乞求一個人的垂憐是沒有用的。你隻會得到他的輕視、甚至無視。”時蹤用力將張琦君推回浴缸,又往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再湊近他,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你師父最想要的東西,你要先得到。然後他就會求你。到時候高高在上可以成為施舍者的那個人,就會是你。“你應該做掌控局麵的人。你應該把你師父夢寐以求的東西,變成你唾手可得,並且可以施舍給他的東西。“你的默默付出與奉獻,他這樣的人根本看不到。“所以你要站在高處,讓他反過去求你。“你暫時想不通我說這些的話,也沒關係。至少你要先活下去。“隻有活下去,你才能找機會驗證我剛才說的對不對,是麽?“你要不要跟我離開副本,親自去看一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師父,是不是巴不得你早點死呢?”問完這句話後,時蹤足足等了張琦君三分鍾。三分鍾後,張琦君麵上的血色恢複了些許,人也從浴缸裏站了起來。時蹤瞥一眼他左手手背那快要炸裂的紅色,淡淡道:“好,還不算無藥可救。現在你可以做紅線劇情了。“然後你要告訴我,你的紅線劇情和你隱瞞的故事到底是什麽。”作者有話說:小時,你就撩他吧……第40章 山海18幹淨明亮的浴室中, 張琦君剛從浴缸裏走出來。他的下半身還被尚顯溫熱的水包圍,上半身卻已感覺處在冰窖之中,那是被時蹤澆了兩盆涼水導致的結果。神魂皆失地怔愣了好一會兒後, 張琦君走出幾步, 無意識來到了盥洗盆前,看到了鏡中的自己他眼裏有淚,紅血絲像蛛網一眼爬滿眼球,身上到處是被血水染紅的痕跡, 手腕纏著一塊帶血的毛巾, 手背上的那道紅線已經開始往小臂蔓延……而最可笑的就是鏡子映出來的是【女主】,並不是他本人的樣子。他在師父的安排下進入到了一個可怕的遊戲之中, 然後他變成了現在這鏡子映出來的一個女鬼般的人物。他幾乎都認不出鏡子裏的人到底是誰。太狼狽了。張琦君意識到自己太狼狽了。他該慶幸這段紅線劇情對時間的要求不是那麽嚴格。否則他恐怕根本活不到現在。張琦君自殺, 是因為他意識到他剛才在時蹤麵前露出了太多破綻。為了讓師父跟這件事徹底撇清關係, 他謊稱師父打自己,並表示自己不喜歡師父,也不再喜歡唱戲。可他回屋後反應過來,這個謊言實在漏洞百出。時蹤質問他的時候, 首先就是問他是不是喜歡唱戲, 他回答了是。不僅如此,他在很多采訪中也表露了自己對京劇的喜愛。時蹤如果事先調查過他, 那就會知道他其實根本對時蹤的身份不感興趣。張琦君任務失敗,自知不會再有殺時蹤的機會, 本就覺得對師父有愧。回屋後,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慌張之下急於和師父撇清關係,也許會反而把師父賣了。於是他更加愧疚難安。最終他決定自殺。這樣時蹤就無法從他口裏再套出任何消息。哪怕時蹤再懷疑師父是指使自己這麽做的人, 他也沒有任何憑據。無論如何, 他任務失敗, 就是對不起師父,怎麽也該以死謝罪。然而時蹤接連澆了他兩盆冷水,並點出了他一直以來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一個事實李融景擔心他取代自己的地位,所以想在他羽翼豐滿前殺死他。張琦君感謝李融景的提拔,感謝他賜予自己的一切。而在這之前,他之所以會那麽敬佩李融景,除了因為他會唱戲外,還因為他的風範和氣度,因為他那一心為京劇、而從不為自己的偉大人格。在張琦君眼裏,李融景曾是當之無愧的國之大師。為了不讓國粹被玷汙,為了讓影片中每一個跟京劇有關的細節都呈現得完美無瑕,敢在片場當顧問的時候對名導演、流量明星出言訓斥。李融景不在乎有多少人因此罵他。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做他的戲癡。他願意耐心對待每一個對京劇感興趣的人,認真指導每一個在學習京劇的路上遇到難題的人。他那麽溫和有禮,那麽平易近人……意外卷入這個遊戲,不是李融景的本願。但他因為遊戲恢複了嗓音、還因為遊戲有了傳承京劇的能力……此後,他汲汲營營地經營公會,以求在遊戲裏走得更長遠,其實他的最終願望,也無非是將京劇傳揚下去而已。卷入這個遊戲,李融景是在承擔上天賦予他的、弘揚京劇藝術的天命。如春蠶到死絲方盡一般,他也確確實實為了京劇付出了一切。至少張琦君以前是這麽以為的。他以為他幫師父,其實也就是在幫京劇。可現在時蹤的話點醒了他如果李融景隻是想借時蹤的手除掉自己呢?如果李融景隻是一個心懷嫉妒的小人呢?如果,他口中他所熱愛的、願意為之付出一生的“京劇”,其實已經成了他欺騙自己、利用自己的工具呢?這樣一個李融景……還是他傾慕的那個國之大師嗎?他對京劇的熱愛,還純粹嗎?雙手早已滿是血腥的他,經營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擔起弘揚京劇的天命,還是隻是想……由他自己一人擔起“國之大師”的虛榮名號?張琦君曾全身心地敬仰著李融景。這種敬仰已融入他的血液,甚至成了他靈魂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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