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平時達官貴人時常上山祭拜仙師。


    上金鼎觀的路,修建的很寬敞,很平坦;道觀占地數畝,富麗堂皇,路邊奇鬆翠柏,觀前三株五株柳樹,幾根修竹。


    觀前空地上,密密麻麻跪的都是人,哀嚎聲祈水聲不絕於耳。


    幾個道人抬著打滿水的木桶,滿臉厭惡之色的站在觀前:“我們觀裏的水也不是白來的,要想喝水,將錢拿來。”


    為首白胖道人大聲說:“沒錢,就去萬丈崖飛鷹澗,隻要投一個嬰孩兒下去,你們就有水喝了,舍不得自家的孩子,你們也可以投別人的孩子下去嘛…”


    “道爺,求求你了道爺,我娘快要渴死了…”


    “求仙長施舍點水吧…”


    說著,饑渴難耐的難民們一湧而上,卻被那些持著刀劍、棍棒的道士,用手中棍棒毫不留情的掃開。


    “道長,求你了,我娘她…”嘴唇幹裂的瘦弱少年不顧身上棍棒鞭打,依舊死死抱著白胖道人大腿。


    “好好好,沒錢還想喝水是吧!!”領頭的白胖道人笑著,從桶中舀起滿滿一瓢清水。


    “謝謝道…”少年欣喜若狂,鬆開手正準備用身上帶的水壺去接。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


    胖壯道人臉上笑容變成冷笑,將手一楊,瓢中水灑在空中,在陽光下映射出絲絲彩虹。


    水滴澆在數步外的花壇中,很快滲入泥土之中。


    少年和那些饑民,瘋了一般撲在花壇上,從枯萎的樹根下,爭搶著撈出濕潤的土壤喂在嘴裏,貪婪的吸吮著,試圖汲取出那一絲絲水分。


    “哈哈哈…”


    白胖中年道人大笑不已:“有句話說的對,快渴死餓死的人,已經不是人了,而是畜牲…”


    “他們會用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親人,去換自己活命的,不是嗎?這比所謂‘易子而食’要好吧,哈哈哈…”


    身旁手持棍棒的幾個青年道人聞言,麵露掙紮之色,卻也隻能附和著露出勉強笑意。


    “喝吧喝吧。”


    見眾人瘋狂爭搶濕潤土壤,白胖道人愈發興奮,舀起一瓢瓢水,澆在花壇之中。


    有人為了爭奪一口濕潤的泥沙,甚至在道觀前打了起來。


    卻沒有一個饑民敢去直接去搶那中年胖道人身後木桶中的清水。


    不然,不遠處被道童們搬著,扔下山崖的一具具屍體,就是下場。


    …


    紀緣悄然站在樹梢上,目睹了這一切,眉頭蹙起。


    “難道,這些金鼎觀道人,竟也與旱災有關?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紀緣有些頭大。


    想不通,就不想了。


    稍後,抓住這些道人,再挨個收拾拷打。


    紀緣站在樹梢枝頭,忍不住的掐訣一指,運轉法力,神通【呼風喚雨】運轉。


    紀緣知道,這隻是治標不治本,甚至憑他目前法力,風雨隻能覆蓋數十裏。


    但終究還是,忍不住施法了,至少能解一時之急。


    “雨來!”


    “呼呼”縷縷風霧,霎時在法力攪動下,匯聚成陰雲,籠罩整個金鼎觀上空。


    “這…”白胖道人滿臉驚愕:“這不可能,何人敢施法調來雨雲?”


    道觀瓦簷上,絲絲雨水如線落下。


    那些饑民們,卻難以置信的驚喜不已,狂歡亂舞起來:“老天開眼啊!!”


    “雨來了,雨來了!!仙人顯靈,老天開眼啊…”


    淅淅瀝瀝雨水,落在人們臉上,他們難以置信,這是久違的甘霖來了。


    災民們一個個跪在地上,支起盆盆罐罐收集雨水。


    紀緣跳下樹梢,從災民們身側走過,向著金鼎觀大門走去。


    所過之處,雨水臨空數尺繞過,絲毫不沾於身。


    白胖道人注意到了紀緣,不禁大聲質問:“你是誰?你竟敢施法調來雨雲,難道不怕雲州諸家,將你千刀萬剮麽?”


    “站住!”


    紀緣似未聽見,一步步向他走去。


    “給我拿下!!”白胖道人有些驚恐,朝左右大吼。


    七八條棍棒,帶起呼呼惡風。


    “錚!”兩條金光閃過,砰然一聲炸響,將四麵八方襲來的棍棒,掃成兩截。


    “啊…哎呦…”幾個手持棍棒的青年道士被金鞭沛然巨力擊退數步,七倒八歪的滾在地上。


    他們拿著斷成半截的棍棒,滿眼驚恐。


    “再動彈一下,這一鞭下去,你會看見自己腦漿漫天飛舞。”紀緣將手中金鞭,指向正準備逃跑的白胖道人腦袋。


    “你!小子,你究竟是什麽人?敢在我玄微教地盤鬧事!”白胖道人強撐著,凜然威脅問。


    “貧道玄微教雲台山煉氣士紀緣。”


    白胖道人聞言,麵色微變,不顧一切的雙手攥拳,突然襲向紀緣胸膛。


    但他這點兒武藝,打凡人行,麵對練就玄功的紀緣,根本不夠看。


    “啪!”紀緣單手一伸,後發先至,將白胖道人兩隻手攥住,微微用力一捏。


    “啊!!”白胖道人露出殺豬般慘叫,整個身子癱軟在地,四周幾個年輕道人,也是嚇得麵色煞白。


    卻見白胖道人粗壯的兩條手臂,在紀緣手中,被‘哢哢’捏成融碎血肉,可見骨頭渣子飛濺。


    這些道人,都是有法力在身的。


    白胖道人身上,亦有數十年法力;也正因此,就算雙掌被碾成碎末,他並未失血暈厥過去,甚至依舊能掙展求饒。


    “知道我是玄微教來的同門煉氣士,你還敢出手襲殺我;真是好大狗膽。”


    “爺爺!爺爺饒命!!”白胖道人麵無血色,疼得臉頰顫抖,不住求饒。


    “暫且饒你狗命,你們幾個,去將觀中主事的,叫來見我。”


    說著,紀緣一把攥起癱在地上的白胖道人,單手將他提在空中;一手握著雙金鞭,邁步走入觀中。


    那幾個年輕道人,被紀緣這般凶殘手段,嚇得兩股顫顫;連忙爬起身跟在後麵。


    紀緣好似回自己家一般,毫不顧忌,走入大殿主堂,扔下胖道人,自顧自坐在當中的主座。


    白胖道人渾身趟血,滾倒在殿中,不住的哀嚎,聲音震天。


    紀緣等了好幾息,卻見那幾個年輕道人畏縮的站在殿前,不見動作,不禁問:“嗯?讓你們去將主事的叫來,怎麽都不動?”


    幾個小道士嚇得一顫,沒人敢說話。


    眼見紀緣麵露不耐之色,提金鞭起身。


    其中有個左臉上長著毛痦子,約莫二十歲許的青年道士;被眾人推搡著,壯著膽子說:“道…前前輩…您踩在腳下的,就是我們觀主靈城道長。”


    “他?靈城道人…”紀緣鬆開了腳。


    細細感應一番,道觀百裏附近,憑紀緣法力道行能感應到修士氣機,法力最高者,確實已是這白胖道人了。


    本想著觀中還有高人,憑自己法力境界無法感應到對方氣機。


    也正因此顧忌,才留了這個靈城道人一命。


    畢竟自己是客,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怎麽好意思一來就大開殺戒呢。


    “回前輩,他確實是我們觀主老爺…”又一個道士站出來說。


    “既然這樣…”


    紀緣抬起金鞭。


    “不!不要!道兄饒我…”靈城道人驚恐的在地上蠕動。


    話音未落,金鞭已然落下。


    “砰!”肥胖腦袋,炸裂開來。


    血霧飆飛數尺,混合著腦漿紅的、白的,漫天飛舞。


    紀緣拂袖以法力掃開。


    卻濺了那些小道士一身,嚇得他們一個個都癱倒在地,渾身顫抖,不住的用衣袖擦著臉上血漿。


    臨走時,靈鶴真人曾言:“既要心慈,又不能手軟。”


    紀緣完全聽話照辦。


    “你叫什麽名字?”紀緣指著最先說話那左臉長毛痦子的猥瑣小道士。


    “張…張福,還沒有道號…”張福滿眼驚恐,顫聲回道。


    “貧道此來,受雲台院靈鶴大法師法旨,為雲州祈雨治災,現在來看,這所謂旱災,根本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紀緣看向張福:“是不是你們暗中與妖孽勾結,施法鎖閉了域中水氣?”


    方才紀緣施法喚雨,總有掣肘之感。


    他在雲台山時,法力全開,能輕易召數百裏風霧水氣,籠罩整個道院。


    到了這雲州,費盡全身法力,也隻能勉強拘來幾絲水氣,讓方圓裏許,降下幾滴水。


    仿佛江、河、湖、海之中的水氣,被人強行鎖住禁錮一般,根本召之不動。


    “不敢,不敢!我們怎麽敢與妖魔勾結。”張福生怕紀緣金鞭砸向自己,跪在地上,連連搖頭。


    “那你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小的位卑職小,法力低微,我也不知道啊…”張福先點頭,又連連搖頭。


    “不說,這就是下場。”紀緣緩步走到他身前,金鞭指著地上無頭屍體。


    “其他人,先出去!”見張福似乎有所顧忌,紀緣看向殿外其他道人。


    其他道士聞言,如蒙大赦,忙不跌的起身出去,還將殿門掩上。


    “說吧。”


    “我…我隻知道,雲州旱災,確實不是天災,但也不是人禍,而是妖禍。”


    “喔,妖禍?仔細說說。”紀緣並未露出意外之色。


    “十幾年前;從東海來了頭蛟龍,號‘白龍太子’,在萬丈崖下的飛鷹澗棲身。”


    “這個‘白龍太子’神通廣大,吸走了雲州萬裏水氣;這才使雲州幹旱數年。”


    紀緣蹙眉:“妖族異類,敢來域中作祟,竟不怕我人族諸教高人治它嘛?”


    域中,位處六域中央,號為‘赤縣神州’,是人族精華之地,應該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按常理說,任何的大妖、巨魔,都是不敢貿然進入中州的;人族六教高人煉氣士眾多,這跟找死沒什麽區別。


    “有些不知深淺,來祈雨的散修,都被‘白龍太子’一口吞了,或一尾巴掃成肉醬了,前輩,前輩您…”張福看向紀緣,欲言又止。


    紀緣打斷問:“這雨,我是祈定了,我看你本性不壞,饒你一命;你說說,為何四處幹旱,你們金鼎觀和雲州城中諸世家卻不缺水?”


    “這個我所知也不多;隻知道那些世家,都跟飛鷹澗的妖龍有勾結,或者暗中達成了什麽交易。”張福皺眉思索。


    “至於我們的道觀,有口古井泉眼,是通飛鷹澗的,千百年來從不曾斷水過。”


    “原來如此。”紀緣若有所悟。


    此世這些世家門閥,可不僅是簡單的家財殷富;能被成為世家的,族中都是有修行之士的。


    甚至與域中諸大教,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者根本就是族中有人在大教修煉。


    如陳海所在陳家、殷瑤所在殷家都是這般。


    “竟敢勾結妖孽,看來是時候給他們些厲害嚐嚐了。”紀緣並未有多畏懼。


    世家又如何,按玄微教法,膽敢勾結妖孽,罪當抽魂煉魄。


    “城中那個仙學世家最顯赫?”紀緣準備快刀斬亂麻。


    “晉安趙氏、雲陸李氏,額…還有我本家的壺公張氏…”


    張福又趕緊解釋說:“我隻是旁支,自幼在金鼎觀伺候靈城仙長,張家像我這般的旁支子弟有上千人之多,族中核心有什麽謀劃,我也是不知道的。”


    “這三家,修為最高的怎麽樣?有什麽神通?”紀緣並未計較。


    “三家這一代族長,都有數百年修為;至於神通?那哪兒是普通修士能接觸到的?”


    “不過,傳說這個雲州趙家也是分支,大族趙家老祖在域外南鄯域玄微教修行,據說有數萬年修為,是極厲害的大神通者。”


    “掌握【五獄遁仙樁】的那個,是吧?”紀緣突然問。


    “嗯…欸,您怎麽知道?”


    “我跟他家在雲台院的後人以前有交往,所以聽說過。”


    “前輩,要不要我去通知三家,說有玄微教前輩到雲州了,讓他們過來見你?”張福小心翼翼問。


    三家勢力再厲害,終究隻是大能後裔凡間門閥,所謂族長,也並非玄微教門徒,紀緣可是正而八經代表玄微教來的。


    紀緣回身坐在椅子上,搖頭看向外麵:“不用了,剛才幾個道人裏麵,有人偷偷跑去通傳了,現在他們已經過來了。”


    “啊…這…”


    “來的正好,省得我再一家家上門去尋。”紀緣握緊金鞭;凝神感應,觀外三道修士氣機,氣勢洶洶,正在快速逼近。


    瞧這架勢。


    難免是要做過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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