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一家仿生軀體製造廠,這樣的工廠在安饒城應該數不勝數吧?”“……的確如此,但是……”青年人猶豫了一下。“但是?”青年人的目光看了看門上的腳印那可是他專門定製的特異金屬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仿生軀體。最後,他鬱悶地歎了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別無選擇,因此他試探性地問:“您是為了什麽才調查阿維德的?”阿莫斯聽出了這個青年語氣的鬆動,他聳了聳肩:“如果我說,是因為阿維德參與到了一樁奇怪的陰謀之中?”“……您是獨自行動嗎?”“元帥也在。”阿莫斯肯定地說。幾乎一瞬間,阿莫斯就意識到青年人整個都放鬆了一點。阿莫斯在心中真誠地說,元帥閣下您的名頭實在是太好用了。“……好吧。”青年人說,同時手從桌上的光屏處挪開了。阿莫斯瞥了一眼那個光屏,然後又望向了青年,他問:“你的仿生軀體應該跟阿維德沒關係吧?”“是我自己收集材料做的。”青年回答,“我不能讓他們有機會碰到我的仿生軀體。很多人選擇投靠幫派,那都是因為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他們要麽是窮到隻能選擇那邊提供的仿生軀體,要麽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了有問題的仿生軀體,然後就受到了控製。”仿生軀體。對於大部分人類來說,那是“另外一個物體”。但是對於有一部分人來說,比如傷殘老兵、幫派人士、安保人員、警察等等,那可能會是“自己的一部分”。他們的肢體受到了損傷,因此不得不安裝假肢;而如今的科技已經能夠製造完美替代人體的仿生假肢,甚至於其他的仿生器官等等。這都統稱為仿生軀體。仿生軀體甚至能夠進行其他的改造,比如安裝武器(當然這是違法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特殊的用途。許許多多的人類都因此能夠重新站起來、重新生存下去、重新振作起來。這無疑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有些時候,這也會是一件壞事。在安饒城,因為幫派衝突,以及私人武裝的猖獗,這裏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居民都需要進行仿生軀體的改造。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則是主動進行。比如說,非變異者的普通人類,可以通過仿生軀體的改造,擁有超出常人的力量。雖然那當然比不過機甲戰士,但是,機甲戰士可是更加罕見的。這種力量在安饒城,幾乎等同於權勢與金錢。這樣的人類被稱為“改造人”。改造人的稱呼,僅限於那些對自己的身體進行“非人化”改造的人類。那些正常使用仿生假肢的人類,並不算是改造人。改造人並不常見,因為仿生軀體是價格高昂的。但是在安饒城,情況又出現了一絲變化。因為這裏有很多的非法改造項目,有很多質量不太好但也“能用”的仿生軀體不知道從哪兒“退休”回來的那種,說不定還沾著其他人的□□或者血液,但反正能用不是?這種非法仿生軀體的大量流通,讓一些居民能夠以十分低廉的價格進行身體改造。對於販賣這些東西的商人來說,反正仿生軀體是“收廢品”收來的,幫忙找個黑醫順便按上去,也就能用了。絕大部分幫派底層人士,是基於現實原因才不得不裝上這樣的軀體。他們別無他法,隻想活下去;而在這裏活下去,需要力量。而顯然,既然仿生軀體的安裝如此簡便,並且有這麽多人都裝了,那麽也會有一些勢力對此對這些改造人,對這種力量感到心動。借由這些仿生軀體,無論是在前期購買環節,還是在後期維護階段,亦或是通過這些仿生軀體本身,“控製”都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這種事情或許不會發生在其他地方,但在安饒城屢見不鮮。安饒城是遠比格蘭星的其他城市更加殘酷、現實的地方。阿莫斯毫無動容地想到這些事情。他很清楚這個時代的人類是怎麽樣的。科技的發展並不代表人類就有多“先進”,就好像發明一項技術的人未必是個好人一樣。戰爭時期,阿莫斯已經見慣了許多東西。他有時候感到疲倦、厭惡,那是因為他想到了人類的不好的那一部分;他有時候也會感到動容、陣法,那是因為他想到了人類的好的那一部分。人類是複雜的、混亂的。就像是他麵前的這個年輕人,會因為救命之恩而最終選擇站在他這一邊,願意和盤托出,但也會在不久之前,因為擔心自己的性命,而毫不留情地拒絕調查。……或許他願意坦誠,也是因為擔心自己的性命?阿莫斯不禁笑了一聲,他說:“來點有用的,關於阿維德。”“阿維德工廠日夜開工,但是從未對外販賣任何一具仿生軀體,或者與那些程序公司合作。”青年人流暢地說著,顯然早已打好了腹稿,“他們隻是在製作無數空殼。”阿莫斯不禁皺了皺眉,問:“這些空殼都存放在哪裏?”“這我就不清楚了。”青年人攤了攤手。阿莫斯盯著青年瞧了一會兒,然後說:“還有呢?”“還有……”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有,他們的一些員工,好像是從務虛城那邊過來的。”阿莫斯沒能第一時間明白這有什麽問題。青年人因此遲疑了更長時間。“……我們有一個猜測。”青年人最後說,“您知道的,很多人……對虛擬遊戲中的角色,十分熱愛與癡迷。”他點到即止,並沒有說更多。但阿莫斯卻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仿生軀體工廠製作的空殼,來自務虛城的職員,以及,對於虛擬角色的熱愛?……為什麽投放到仿生軀體中的智能程序,就一定要是新開發出來的呢?為什麽不能把既有的程序,移植到這些仿生軀體之中呢?比如說,讓某個遊戲中的角色,真正地出現在現實之中?阿莫斯聽聞過類似的事情。在更早之前,似乎也有人進行過這樣的嚐試,但很快就被遊戲公司起訴了。這其中涉及到很多法律問題,甚至於倫理問題和哲學問題。一個虛擬角色,能夠意識到自己是虛擬的嗎?他/她/它會怎麽看待遊戲中的自己?即便技術達到了,這也是很難實踐的一件事情。並且,如今虛擬現實技術已經相當成熟想做什麽不能到遊戲裏去做嗎?非得在現實裏?在虛擬世界中不是更加自由嗎?大概是這個觀念,讓相關的嚐試並未真正引發潮流。因此,在聽聞這個猜測的時候,阿莫斯也並不認為,阿維德工廠真的就在從事這樣的實驗。他甚至認為,真相可能恰恰相反。阿莫斯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他並未表露出自己的想法,隻是不置可否地望著這個青年人,又問:“還有呢?”“還有?”青年人苦笑了起來,“我並不知道那麽多啊。”“比如,阿維德和安饒城的關係?”“沒人知道。”青年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人發現過直接的關聯。安饒城好像對阿維德視而不見……但是說實話,阿維德也沒有做出過……至少明麵上沒有做出過任何違法的事情。”“那麽,阿維德的投資商?”“來自其他的星球,我也不知道。”阿莫斯看青年實在是說不出來什麽了,就歎了一口氣,往青年的麵前甩了一張紙片,他言簡意賅地說:“報酬。”“報酬?”“離開格蘭星的船票,你可以隨便選一個目的地。門外有人在等你,你現在就可以離開。”阿莫斯盯著這個青年看了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當然,選擇權在你的手上。”青年手足無措地拿起那張紙片。那其實是一張梅森客運的不限時船票,換言之,任何時間前往港口,都可以坐上梅森客運公司的任何飛船的普通艙。阿莫斯正是因為擔心某些人手眼通天,直接阻攔飛船,因此才會幹脆給青年帶上這一張紙質船票作為報酬。而對於安饒城的人們來說,這已經是他們可望而不可求的東西。這座巨大的城市困住了他們,從生至死。按照地圖上的指示,阿莫斯前往了阿維德仿生軀體製造廠。那是個普通的工廠位置,周圍還有其他的工廠,也有工人穿梭往來,看起來十分正常。阿莫斯繞著工廠走了一圈,不過他不是完全按照阿維德工廠的位置繞圈的,而是隨便挑選著路線,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有兩個蓬頭垢麵、鬼鬼祟祟的人,出現在阿維德工廠的附近。他不禁摸了摸下巴,喃喃說:“有好戲看了?”他發現,那兩個人其中之一是個莽撞輕率的年輕人,但好像長得有些眼熟,另外一個卻好似受過正規的軍事培訓,隱隱能察覺到阿莫斯的目光。因此,在觀察片刻之後,那兩人突然開始奔跑,想要跑出這個區域。然而阿莫斯是帶著人一起過來的不然他的安保公司不就毫無意義了?因此,他隻是打了個響指,粗魯地說:“給老子抓!”五分鍾之後,兩個垂頭喪氣的人出現在阿莫斯的麵前。周圍有圍觀的人,但都隻是瞥過來毫無動容的一眼。他們圍觀隻是抱著看樂子的心態,並不是真的對此有什麽興趣,安饒城每時每刻都發生著類似的事情。阿莫斯將事情交給熟知安饒城規則的手下去辦。他如今並不打算直接挑戰這座城市的規則,但是他很好奇這兩個人的身份。他們回到了分公司。在安饒城,很多幫派都會以公司的名義行事。不久之後,手下傳回了消息:“兩個偷渡者。他們說,他們出現在那片地方隻是為了尋找工作。”“尋找工作?”阿莫斯皺起了眉。這個時候,阿莫斯突然意識到,為什麽那個年輕人讓他覺得眼熟了。他猛地起身,去到了隔壁的辦公室。那兩個人都在這裏,安安生生的當然,他們是正派人,不會真的像安饒城這裏的幫派一樣為非作歹。“路易斯萊斯特。”阿莫斯站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麵前。被揭曉身份的路易斯驚訝地看著他。就在這個時候,另外那個年長者卻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你是我認出你了!是你!”阿莫斯有點意外地瞧著這個人,在他憔悴的、因為情緒激動而扭曲的五官中,瞧出了一份熟悉的影子。隔了片刻,他震驚而語氣複雜地說:“厲曾剛?你個逃兵怎麽他媽的在這裏!”半個小時之後,路易斯和老剛對著一桌子食物狼吞虎咽。阿莫斯坐在旁邊,腳放在桌子上,一臉嫌棄地瞧著他們。“一個議員的兒子,一個軍校的優秀畢業生……然後一個在網上人人喊打,一個在戰爭中成了逃兵……最後,兩個人都成了偷渡者,在安饒城流浪……”阿莫斯語氣慢悠悠地說著,最後他翻了個白眼:“操蛋的人生。”“我們是有目的的!”老剛一抹嘴,悻悻然說。“對,我們是有正當目的的!”路易斯附和著,一邊打了個飽嗝。阿莫斯隻覺得這兩個人畫風相當不對。老剛盯著阿莫斯,有點酸溜溜地說:“你現在發達了啊。”“可惜你去的是第三軍團。”路易斯很順嘴地給老剛的傷口插了把刀,“得了吧老剛,你嘀嘀咕咕這事兒多久了。”老剛的表情又一次扭曲起來:“你個小兔崽子……”雖然他們兩個互罵著,但是阿莫斯能觀察出很多東西。某種意義上,路易斯或許什麽都不懂,但老剛顯然是故意表現出這種狀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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