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霍呼吸停頓幾秒, 片刻後才回過神來。他對深海領主感激地笑了笑。人魚沒吭聲, 它戴著麵罩遮住大半張臉, 隻露出一對通紅的耳朵尖。秦霍從尾巴上拽下一枚鱗片,送給它以示感謝。深海領主瞪大眼睛,臉頰漸漸泛起薄紅。它小心翼翼地將鱗片收好, 紅著臉受寵若驚地喃喃:“謝謝,爸……爸爸。”這一瞬間,秦霍心中升起濃濃的父愛,滿的幾乎要溢了出來。好不容易安撫下躁動的父愛,秦霍低頭看向還在昏睡的愛人,“小瓔現在怎麽樣了?”深海領主指尖輕點著蔣瓔的眉心,“母神的夢境已經發生變化,藏在靈魂深處的記憶, 正在慢慢蘇醒。”“大概多久結束?”“不清楚, 但最遲明早,母神肯定會醒。”“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深海領主收回手指, 認真地搖搖頭。秦霍無聲地鬆了口氣。兩人都沒有說話, 房間裏陷入沉寂。過了半晌, 深海領主清冷的聲音,從麵罩後麵響起。“我可以摸摸母神麽?”秦霍一愣,他下意識看向蔣瓔。深海領主伸出長滿鱗片的手,指著放在床頭的母神球,“我想摸摸屬於這個時期的母神。”見秦霍沒有阻止,深海領主抱起母神球,像是抱起自己的珍寶。許久後,深海領主抬起頭,輕聲道:“未來是不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秦霍不明白它為什麽這麽問,他沉默地點點頭。深海領主輕輕地將母神球,放回原來的位置。它低垂著眼瞼,聲音裏透著些許懷念,“未來的母神變了很多,之前母神從不喜歡抱我,也不會管教審判之主。他雖然一直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看上去也很溫柔慈愛,卻總給人一種無形的距離感。”“和市民想的不同,母神其實並不怎麽在意人類或是超人類的死活,也不怎麽在意除了阿爾沙以外的養子。所以阿爾沙一直很崇拜他,它覺得隻有母神這樣高高在上漠視生命的人,才能稱之為神。”秦霍靜靜地聽完,遲疑地開口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那麽喜歡你的母神?”他的精神力穿過那層薄薄的麵罩,看見深海領主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的笑意。“在我小的時候,母神很愛我。他真的就像我的媽媽一樣,我所有美好的童年回憶,都與他有關。隻是幾百年的時間過去,母神對這個世界的熱情,似乎已經被漫長的生命消耗殆盡。”“他對情感的感知越來越遲鈍,對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漠。我已經很久沒有從母神的眼中,看見任何憐憫之情。”深海領主凝望著床上的蔣瓔,“未來的母神變得好溫柔,他和我童年記憶裏的人一樣。不過我能見到未來的你們,就說明未來的走向,已經完全超出母神的掌控範圍。逼得母神不得不冒著風險,回到過去重塑未來。”“是阿爾沙做的麽?父神,水能將我送到任何地方,我可以去暗殺阿爾沙。隻要這是你想要的,我現在就去。”兩人交談的聲音,傳入蔣瓔的耳中,進入他的夢裏。夢境中,蔣瓔眼前的景象不斷變化,最終定格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內。他站在鏡子前,看見鏡中長著黑青色蛇尾的長發男人,正在摘自己的皇冠。不遠處的桌子上,擺滿了美食和美酒。一個戴著麵具的人,早早地等在桌邊。見蔣瓔走過來,男人摘下麵具,露出溫柔到有些病態的笑容。“母神,你願意來陪我喝酒,是不是代表你願意更進一步,支持我的計劃?”蔣瓔的身體完全被夢境操縱,他正以時空領主的第一人稱視角,圍觀那段被塵封的記憶。即便他臉盲嚴重,他也能認出對麵那人,就是時空領主記憶裏的阿爾沙。看著桌上精心準備的美酒,蔣瓔又想起自己和秦霍下海時,麗雅在沙灘裏偷聽到的議事會高層對話。他們說有小道消息出稱,阿爾沙之所以背叛母神,就是因為在一次醉酒之後,時空領主無意間說出,他要殺死阿爾沙一類的話。看來幹掉阿爾沙的方法,應該就隱藏在這段記憶裏。被他遺忘的記憶,在深海領主的引導下,開始以夢境的形式呈現出來。想到這,蔣瓔立刻打起精神,準備將方法好好記下來。夢境中的阿爾沙和時空領主,一直在酒桌上邊喝酒邊閑聊。不知道過了多久,時空領主放下酒杯,抬眸冷冷地看向阿爾沙。“你最近在拿古神守衛的族人做實驗?”阿爾沙沒吭聲。時空領主聲音變得更冷,“我應該和你說過,不要再做這種事了。”阿爾沙凝望著他,眼神非常複雜,“可是母神,這項任務你是發布給我的。”這句話像是徹底激怒了本就在氣頭上的時空領主,他手指一用力,手中的酒杯立刻碎成一地。“我發布給你的?你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我是讓你找到讓所有人類,都可以不老不死的辦法。就算沒辦法長生不死,將他們的壽命延長一倍也可以。”“你說我交代給你的哪句話裏,提到讓你拿他們做活體實驗!你私下裏做的那些破事,我都一清二楚,我隻是沒時間管你。阿爾沙,從明天開始,關閉所有……”時空領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爾沙的笑聲打斷。它擺弄著手中的酒杯,嘴角帶著溫和優雅的笑意,“母神,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又何必藏著心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無盡的壽命。”“你又是創造超人類,又是想盡辦法讓人類長生。在外人來看,願意讓子民永生的神明,真的是一個偉大慈愛的神。”阿爾沙繞過餐桌,走到時空領主麵前,抬手想要輕撫母神微紅的臉頰。有些微醺的時空領主,側頭躲過它的指尖。阿爾沙動作一頓,臉上笑容多了幾分陰冷,“但是母神,你我心裏其實都很清楚,你這麽做的真正目的,是想要折磨那些人,你要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永生的痛苦。”“母神你不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討厭永生。你這不是折磨,你是在獎勵他們。我隻不過是做了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你為什麽要生我的氣?”蔣瓔聽得直皺眉。這人的腦回路好離譜。時空領主明顯也驚了一下,看著神色癲狂的阿爾沙,他無奈地扶住額頭。“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不討厭永生,也沒想過折磨誰。阿爾沙,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喜歡自說自話。”阿爾沙像是被他的話刺激到,語氣也隨之冷下來。“母神,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問題出在你身上。你早就活夠了,死又死不了。你憎恨這個世界,卻還要裝出一副仁慈偉大的樣子。母神,你是眾神之主,你何必這麽假惺惺的。”“夠了!阿爾沙!用古神守衛族人做實驗的事,就當是我的錯,是我沒交代清楚。你不要再繼續管了,後續事情我會交給死神來處理。至於你……”時空領主頓了頓,從懷裏掏出一枚泥塑雕像。“我最近找到讓你變成普通人的辦法,過段時間世界的浩劫就會到來,我會獻出自己的力量修補世界。我的力量來源於時空,你的力量來源於我,我沉睡後你也會變得虛弱。”他將泥塑雕像放到阿爾沙手中,“到時候你直接將身上剩餘的力量,全部灌輸到泥塑雕像裏。失去全部力量,你就可以暫時成為人類,嚐試體驗人類的生老病死。等你厭倦了人類的生活,可以再通過吸取裏麵的力量變回去。”見阿爾沙遲遲沒有伸手接,時空領主放柔聲音安撫道:“你放心,我找幾個古神守衛做過實驗,它們都能依靠這種方法,讓自己在人和神之間切換。你拿去用,不會有問題。”一直低垂著頭的阿爾沙,聞言緩緩抬起眼瞼。一雙金黃的蛇瞳,直直地望向身前的神明。“母神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覺得你和我一樣,都被漫長的壽命抹去了人性。”夢境中的時空領主,簡單演示了小泥塑雕像的使用方法,然後將它塞進阿爾沙的衣服口袋裏。“小時候你隻是有點頑皮,喜歡和三個弟弟惡作劇。那時你雖然不夠乖巧,但也聰明伶俐,正直善良,是個很難得的好孩子。”“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你變得越來越扭曲極端,是我沒有把你教好。失去力量後,你也會和我一樣,變成一個小孩。我已經找好合適的人選,到時他們會陪伴你長大,讓你獲得屬於人類的感情。”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的阿爾沙,眼中閃過一抹強烈的不甘和恨意。它和時空領主吵了起來,話裏話外都透著一個信息。阿爾沙認為,自己一直將母神當成模仿的對象。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時空領主害的。現在時空領主利用完它,又想將它毀了。說什麽讓它變成小孩一點點長大,其實就是想殺死它。本來蔣瓔還打算好好聽聽兩人吵架的內容,想從裏麵摸出一點線索。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兩人的對話根本不在同一頻道。阿爾沙像是一個固執的瘋子,它總是會對時空領主說的話做的事,進行各種過度的腦補。領主說它是他最喜歡的養子,他永遠不會離開它。這本是他以父親的身份,對孩子說的話。聽到阿爾沙耳中,就變成了母神在向它告白,還發誓隻屬於它一個人。領主隨口說了一句,深海領主不愧是人魚族,長得真是漂亮。阿爾沙立刻在自己的計劃裏多添了一筆,將毀掉深海領主的容貌,也加入日程。它私下裏買賣人口的事情,時空領主懶得去管。他的沉默落在阿爾沙眼中,就是無聲的支持。阿爾沙一廂情願地將時空領主,當成自己的愛人。它認為他們早就在一起了,隻是還沒有做出親密的行為。它還堅信母神和自己是一路人,他們誌同道合。所以此時阿爾沙才會出奇的憤怒,它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蔣瓔一邊觀察那個可以吸收阿爾沙力量的泥塑雕像,一邊分心聽著兩人對話。就在這時,對麵的阿爾沙忽然動了起來。它一個閃身衝到時空領主麵前,扣住他的手腕,俯身想要強吻他。以時空領主視角圍觀夢境的蔣瓔,明顯感覺到眼前的視野瞬間變大許多。他忍不住嘖嘖搖頭。看來時空領主確實不知情,他驚得眼睛都睜開了。阿爾沙強吻失敗,被受驚的時空領主扔飛出去,關進禁閉室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