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當我滿心酸溜溜的時候,林方文的電話來了。


    “你在哪裏?”他聲音很愉快。


    聽到他的聲音,我卻妒忌起來了。


    “不是說今天去潛水的嗎?”我問。


    “我在船上,一會兒就跳下去。”他說。


    “那還不快點跳?”我冷冷的。


    “幹嗎這麽快?”他笑嘻嘻的問。


    “海裏的鯊魚已經很餓了!”我說。


    “你想我給鯊魚吃嗎?”


    “求之不得。”


    “你這麽恨我嗎?”


    “恨透了!”


    “為甚麽?”


    “恨你也需要理由的嗎?”


    “那總要讓我死得瞑目!”


    “恨你就是因為你太可恨!”


    “你是從來沒有愛過我的吧?”他故意裝著很可憐的問我。


    “誰愛過你?”


    “既然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為甚麽和我睡?”


    “你想知道理由嗎?”


    “嗯。”


    “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的嗎?你不過是我的泄欲工具!”我笑嗬嗬的說。


    “做了你的泄欲工具那麽多年,你總會對我有點感情吧?”


    “有是有的,就是對於泄欲工具的感情。”


    “萬一我給鯊魚吃掉了,你便連個泄欲工具也沒有。”


    “那沒關係,反正我已經厭倦了你。”我說。


    “你怎可以厭倦了我呢?我還沒有厭倦了你呀!”


    “那可不關我的事!首先厭倦對方的,當然是占上風的了。”


    “難道你不需要我嗎?”


    “我怎會需要你我們又不是金童玉女!”我故意那樣說。


    “那我們是甚麽?是東邪西毒嗎?”


    “是南杏北杏!”我沒好氣的說。


    “甚麽南杏北杏?”


    “就是南杏仁和北杏仁。”


    “杏仁?就是兩個心呀!”他高興的說。


    “吃多了便會中毒!謗本我不是你甚麽人!你也不是我甚麽人!”


    “你真是沒良心!”


    “你現在才知道嗎?那你還不快點跳下去!”


    “那我跳了!也許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


    “但願如此!”


    “我跳了!”他悲傷的說。


    電話真的掛斷了。我連續打了很多次,他沒有再接電話。


    他真的跳了下去嗎?他當然知道我是跟他鬧著玩的。海裏的鯊魚卻不會鬧著。他會遇到鯊魚嗎?會有其他意外嗎?我很後悔那樣詛咒他。他不是我的泄欲工具。他是我愛和欲,他不可以死。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多麽後悔跟他開那樣的玩笑。他不回來了怎麽辦?直到黃昏,我才終於找到他。


    “你在哪裏?”我問他。


    “在船上,刪剛從水裏上來的。你找我有事嗎?”他氣定神閑的說。


    “看看你有沒有給鯊魚吃掉?”


    “你現在很失望吧?”


    “是的,失望極了。”


    “你對我真是有欲無情嗎?”


    “那當然了。”


    “找可以來找你嗎?”


    “你找我幹甚麽?我根本不想見到你。”


    “但是,我想見你。”


    “你為甚麽要見我?”


    “就是要做你的泄欲工具。”他嬉皮笑臉的說。


    “我不要你。”我說。


    那天晚上,他來了,臉和脖子曬得紅通通的。我們並沒有分離;然而,那一刻,當他安然無恙的站在我麵前,我竟然有著在茫茫人海中跟他重逢的感覺。也許,曾經有千分之一或者萬分之一的機會,他遇到了意外,我們便再也沒法相見。我整整一天惦念著他,牽腸掛肚,都是自己作的孽。女人要是詛咒自己所愛男人,最終受到懲罰的,原來還是她自己。


    “你不想見我嗎?”他問。


    “誰要見你?”我說。


    “既然不想見我,那就合上眼睛吧。”


    “為甚麽要合上眼睛。”


    “那就再見不到我了!快點!”


    我唯有合上眼睛。他拉著我的兩條手腕,我的雙手突然感一陣冰涼,他把一小小的圓球放在我手裏。我張開眼睛,看到我手上的一顆風景水晶球。


    “送給你的。”他說。


    那不是我們童年時常常玩的東西嗎?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水晶球裏麵嵌著海底的風景。牛奶藍色的珊瑚礁、綠色的海藻和黃色的潛艇,在水波裏飄浮。幾隻紙折的、彩色的魚兒輕盈地飛舞,緩慢而慵懶,在水色裏流轉。水晶球裏,空氣便是水,明淨而清澈。我小時候也擁有過一個風景玻璃球,水液流波裏,是古堡和雪景,雪花紛飛飄落,永遠的重複著。那是童人時一個美好的回憶。玻璃球裏,一切景物是永恒的,讓我們遺忘了變遷。


    “這個水晶球,是可以許願的嗎?”牛把它放在眼前。


    “你想的話,為甚麽不可以?”林方文說


    “為甚麽要送這個給我?”


    “讓你也看看海底的風景。”


    “你攪到的海底和我看到的海底是一樣的嗎?”


    “隻是沒有潛艇。”


    “也沒有鯊魚?”


    “是的。”


    “那太好了。”我說。


    “那潛水員呢?”我問。


    “躲起來了。”他俏皮的說。


    我把水晶球從左手掉到右手,又從右手掉到左手,它在我手裏流轉。如果真的可以許願,我要許一個甚麽願呢?是永不永不說再見的願望嗎?終於,我知道,要永不永不說再見,那是不可能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麵包樹出走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小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小嫻並收藏麵包樹出走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