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大祭司嗎?  安無咎不能發出音,在心中獨自想。  對方卻好像能聽他的心似的,對他笑了笑,“是。”  他的頭頂隻剩下三分鍾。  安無咎聽到了吳悠他們的音,隔得不遠,他一步步朝大祭司走去,手握雙刀。  他左手的刀抵在對方喉管,右手則抬起,準備朝對方心口刺去。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對方仿佛在嘲笑,但安無咎沒有多想,還是刀刺入他的胸口。  唯一令他覺得古怪的地方在於,這個大祭司似乎並沒有阻擋他行動的意思。  但來不及思考太多,無說話,也不想說什麽,隻痛快刀插進他的心髒。  吳悠他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瘋狂的一幕。  血濺到安無咎的臉上,他像個無情又寡言的殺手,也像是前來弑神的異教徒。  “無咎哥?這是……”  安無咎冷冷地盯眼前的人,伸手打算揭開他的帽子。  鬥篷下的大祭司,也不過和他一樣,長一張平凡的臉。  吳悠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殺大祭司啊?”  安無咎無告訴他理由。  一直以來,他的心中都對這場遊戲抱有一絲不解。以聖壇設置遊戲的水平,水中城出現血月危機,大祭司卻在這個時候有的職權下放給十二個普通祭司,自己隱匿行蹤。  那聖壇又有什麽必設置這樣一個大祭司的角色,直接玩家作為十二個祭司,加入遊戲之中,不是也一樣?  按照遊戲的劇情,水中城的血月出現是為出現了狼的異教徒,大祭司明知這些,卻不出麵。  這間接導致了十二祭司的自殘殺。  這個遊戲存在一個隱藏的始作俑者。  他明明是水中城最受愛戴的人,但卻這樣做,隻可能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根本就不想做這個大祭司,他隻想眼睜睜看祭司們自殘殺,看他們失敗,就算是殺光了有的異教徒,也是輸。  聖壇已經給了很多的暗示,最大的暗示就是那個被阻擋的神像,一個真正信奉神明的人是絕不會神石牆擋住的。  除非他根本就並非誠心。  大祭司是那個最大的異教徒。  “真聰明。”  應當“去”的大祭司竟然笑了起來,牙齒裏都溢滿血,“你做的沒錯,如果不殺了我,你們就算是除掉有異教徒,也不能贏。我受夠了,受夠了這裏的一切,這些儀式和祭典,日複一日的劇情,我受夠了。我還得謝謝你讓我解脫。”  南杉皺了皺眉,“解脫?”  大祭司的心髒處汩汩地冒血,但他的臉上依舊笑,“明明我也沒有做錯,我取代了這裏的神權。”  安無咎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竟然能說話了。  “你也是玩家。”安無咎幾乎沒有疑問。  對方挑了挑眉,又一次稱讚,“真是聰明啊。”  “我是玩家,差一點就在這場遊戲成功的玩家,我也曾經發現了這裏可怕的活人祭祀,也試圖反抗,推翻了水中城原本的控製,可你猜怎麽了?”  他笑得有些瘋狂,“我沒有解決最後這個任務,沒有想到應該殺掉最大的神權代表,在最後的十五分鍾裏,我眼睜睜看成功就這麽從我手中溜走,於是在遊戲結束的時候,作為npc的我成為了新的大祭司。”  作為這輪遊戲新的神權代表,一個不露麵的終極boss。  吳悠皺起眉,他沒想過聖壇竟然會出現這樣反人類的設計,讓曾經勇敢反抗神權但失敗的玩家成為新的神權象征,惡心又無逃離這樣一個位置。  大祭司說,笑容變得慘淡,“成為大祭司之後,遊戲就重啟 ,一切從頭再來,我眼睜睜看另一批玩家進入這裏,走向錯誤的路,做出錯誤的選擇,但我什麽都做不了,他們闖關失敗,遊戲再次重啟,一批又一批,這裏麵甚至沒有出現一個能取代我,讓我順利離開的人。說實話,我已經快放棄了。”  在這裏,一遍又一遍的遊戲讓他徹底看清這種宗教對人的控製,他就像真正的石像般,求生不得求不能,隻能屹立於此,成為一個不滅的象征。  他那顆曾經認為自己能贏,能拯救眾人的心,也在這一次次重啟中被徹底澆滅。  “不過我等到了你,且你成功了。”大祭司看向安無咎,“我終於被淘汰了。”  南杉問,“那新的祭司呢?”  “誰知道呢?”對方無謂道,“一定會有其他倒黴的npc頂上的吧。”  安無咎很難想象,眼前這個人曾經也是憑一己之力阻止了盛大祭典,這裏的神權摧毀的人,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當初的赤子之心。  “遊戲結束了。”大祭司笑說出這句話,他們頭頂的倒計時也停在最後一分鍾。  安無咎忽然開口,“那這裏的人呢?”  “人?”大祭司笑了笑,“遊戲會重啟的。你不會認為這不是一個遊戲吧。”  安無咎沒有說話。  “就算不是,沒錯,這就是以真實存在的曆史改編的,這裏就是特諾奇提特蘭1,原型就是阿茲特克文明。”大祭司走向他,臉上是嘲諷的微笑,“那又怎麽樣?曆史上的他們為信神的存在,獻祭了無數活人,為信神是白皮膚,以對侵略的西班牙人熱情備至,最後被反殺。你隻不過是一個遊戲的玩家,你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麽?曆史?還是一個遊戲裏npc們的未來?”  他嘲諷安無咎,好像也嘲諷曾經的自己。  “啊或許會吧,這裏的人看到了白皮膚的你,或許也會恭迎未來降臨的敵人,然後被全部剿殺吧。”  吳悠讓他閉嘴,但對方並不打算停下來。  “你可以救一些人,但你改變不了遊戲的結局,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結局。明白嗎?”  這句話令安無咎猛地想起了父親前的話。  沒有人能成為救世主。  大祭司說完最後的話,隻留給他一個譏誚的笑,便消泯成一片藍色粒子,飄散於風中。  “遊戲結束。”  “恭喜各位成為幸存者,打出本輪遊戲血月之祭的終極結局,好人陣營的全部玩家也幸存。”  即便聽了這樣一番話,安無咎還是問,“狼人陣營的玩家呢?”  “狼人陣營的玩家全部亡。”  安無咎知道是這樣的答案。  “再次恭喜,現在帶各位進入積分結算界麵。”  明明獲得了勝利,但安無咎的心情並沒有好起來。剛剛那個去的大祭司像是一道暗影,烙印在他的心上。  但想到很快可以到沈惕,安無咎又能稍稍得以喘息。  如他想,片刻後,他們身邊的這無數麵鏡子砰的一全部碎裂了,周遭的一切都粉碎成藍色光點,最終消失殆盡。  他們和以往一樣進入白色空間,安無咎身邊的一團粒子漸漸組成一個人形,是沈惕。  這一幕令安無咎感到有些不真實,好像沈惕的確就隻是一個虛擬人物一樣,以他愣了幾秒。  直到沈惕牽住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充滿安全感的笑。  “發什麽呆?”  安無咎搖頭。  除了沈惕,好人陣營的老於、安德魯和周亦玨也都活回歸到結算空間,安無咎心中除了慶幸,也為離開的鬆浦守梨和藤堂櫻感到惋惜。  這樣的賽製令他們不得不自殘殺,誰都沒有錯,安無咎也沒有立場去放棄遊戲,為他背後還有那樣多的隊友。  還有楊策。  安無咎不知應該如何對楊爾慈說出這些經過,也無預料楊爾慈聽到父親已經在聖壇,會不會崩潰。  但他信就算他們沒有匹配到一起,楊爾慈也一定活。  還有鍾益柔。想到她們可能會孤身在聖壇裏求生,安無咎就感到很不舒服。  希望她們都能平安。  聖壇為他們分配積分。  “本輪遊戲的獎勵池一共有十二萬積分,幸存到最後的四名玩家:安無咎、吳悠、諾亞以及南杉,可以獲得兩萬積分,在遊戲中亡過的同陣營玩家,你們四位獲得一萬積分。”  分配完畢後,聖音又道。  “各位幸存者們,聖壇的大門即打開,現在係統登出你們的遊戲賬號,希望各位在現實世界順利愉快。”  安無咎皺了皺眉。  還沒來得及他的疑惑說出,身體便突然間感受到飛速下墜,最終狠狠一落。  他睜開雙眼,自己已經回到了遊戲艙中。  被呼吸罩壓迫,安無咎感覺自己的呼吸格外的重,他這一次在副本裏自殘的傷口已經完全消失,隻有最初手腕的傷痕仍舊殘留。  昏沉中,安無咎忽然很想知道,究竟自己是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明明他就是個生活在無菌環境中的實驗品,是完美主義者精心雕刻的產物。  他們應該是不會容許自己有任何瑕疵的。  艙門打開,安無咎就看到了沈惕,麵的瞬間,他注意到沈惕皺的眉頭。  “你也覺得很奇怪。”安無咎說。  沈惕點頭,“嗯。”  安無咎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就傳來熟悉的帶笑意的音,“這一次都沒提回到現實的時間限製呢。”  他側過頭,看到了周亦玨笑的一雙狐狸眼。  “沒準聖壇這個破遊戲結束了。”周亦玨看似輕鬆道。  “這麽高興啊。”沈惕毫無憐憫地拿話刺他,“是真結束了,你這輩子可能都是寡婦了。”  安無咎連忙拽了一下他的手臂,可沈惕卻自言自語地念叨,“不對,這種情況應該是叫寡婦還是鰥夫啊……”  安無咎拿胳膊肘拐了拐沈惕,小提醒,“不說了。”  周亦玨挑了挑眉,看似無謂,但從沈惕身邊走過去的時候,輕飄飄來了句,“小心咒到自己身上啊。”  沈惕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個壞胚。  “我不會當鰥夫的。”他對安無咎說,“我老婆這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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