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終於笑了一聲:“你是我的愛人啊。” “在法律的層麵上,你的愛人就是你的家庭成員之一。雖然咱倆現在還沒有登記結婚,但以後肯定會的,等到你到了法定結婚的年齡,我們就去國外登記,我會履行作為丈夫的義務,好好對待你的。” 段灼被這突如其來的結婚邀請砸蒙,還沒對“丈夫”一詞提出修改性意見,蔣隨繼續說:“找個合適的時機,我會和我家裏人說明我們的關係,他們有可能會反對,但這並不會影響到我喜歡你。就像我跌倒、受傷,但不影響我對短道速滑的熱愛,我會像克服傷病那樣去克服感情上遇到的難題,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離你而去。我雖然叫蔣隨,但並不隨便,隻做喜歡的事情,未來也隻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告白雖然即興,但裏麵包含的想法卻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誠懇且熱烈。 結婚,領證,這種段灼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卻被蔣隨以這樣篤定的方式說出來,震撼和欣喜之餘,還有一點小小的懊惱,這樣的表白,竟然不是從他段灼口中說出來的。 南城的春秋兩季格外短暫,尤其是這幾年,季節的交替幾乎不存在了,連續兩場暴雨卷走了最後一絲暑氣,轉眼,整座城就進入了冰封的狀態,氣溫斷崖式回落,從二十多度一下掉到個位數。朋友圈裏前一天還穿著短袖出門的人,第二天換上了保暖的棉服。 蔣隨也沒例外,訓練完回到寢室,他打開了空調。 遙控器上顯示的還是前幾日調的溫度,冷氣,二十三度,他瑟瑟發抖地切換成暖風。 一如往常打開視頻,很快被接通,段灼已經在床上守著了。 蔣隨喝了口熱可可說:“上次不是跟你說世界杯聯賽的時間可能要改嘛,現在上頭又說不改了,第一站還是在上海,比賽是20號到22號五天,我應該會提前兩天到上海,你到時候要過來的話就坐高鐵,才半個多小時,挺快的。” “啊?20到22號啊……”段灼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我剛好有考試,還要補論文,沒時間過去。” “這樣啊……”蔣隨有些失望,但他還是盡量地控製住表情,沒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那你先考試,反正這場比完還有其他的,不著急。” 段灼看了看日曆說:“比完賽剛好是禮拜天,你要是休息的話,咱倆在上海逛逛?” “好哇。” 十八號下午,在領隊和教練員的帶領下,短道速滑隊全體從北京飛至上海。 首站,中國作為東道主,給各國運動員安排的臨近體育館的四星級商務酒店,雖然是雙人間,但住宿條件比基地的宿舍樓好得多。 蔣隨和程子遙被分配在了一間房,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並不是劣質的香薰,而是像香水的後調,蔣隨迫不及待把行李推到一邊,飛撲到大床上。 這邊什麽都好,就是床墊太軟了,醫生說,他的腰不能睡軟床。 翻了個身,他給段灼發了個定位,報備幾天的行程,最後發語音說:“晚上開完會可能會沒收手機,先親一個吧。” 隔空獻上一吻,程子遙翻了個白眼,他看了眼手機信息說:“教練在群裏圈你了,說明天一早去他房間找他,他帶你,還有另外一個師兄一起去醫院。” 這次比賽,會和韓國隊交手,蔣隨通過網上的途徑查詢到,他的老對手安俊賢也會過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在五百米的賽道上再次相遇。 當年安俊賢的那一腳害得他丟了冠軍,還險些半身不遂,這次說什麽也得把這口氣爭回來。 為了保證在賽場上的發揮,他決定再打一針封閉。 給教練回完消息,蔣隨從行李箱裏拖出來早已備好的墊子鋪在地上,把床上的枕頭丟了下去。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鈴響了。第87章 陪老婆打針。 蔣隨打開門,愣了愣,驚喜地笑了:“你怎麽過來了?” 段灼的眉眼裏盡是笑意:“想見一個人還要什麽理由。” 蔣隨一頭紮進他懷裏,抱著問:“不是說要考試沒時間嗎?” “逗你的,沒考試,不過時間上也確實很緊,我恐怕隻能趕過來看晚上的比賽,白天還是要上課的。” 其實蔣隨根本不在意他能不能留下來看比賽,隻要能見上一麵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鬆手,上下打量起段灼,自從亞運會之後他們就沒見過麵了,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月,段灼的臉似乎比先前小了一點。 他仰頭去碰他的唇,段灼憋著壞笑,往後抻了抻脖子,蔣隨不得不踮起腳,噘起嘴朝他貼過去,段灼這才回抱住他的腰,低頭吻上去。 “好了啊你倆,”程子遙在裏邊喊,“沒看到這兒還有個會喘氣的嗎?談戀愛了不起啊。” 蔣隨得意揚揚地晃了兩下腦袋,把手伸進段灼敞開的外套裏,摸了把他的腰,還是挺帶勁。 段灼腳上的運動鞋是國家隊讚助商的新款,外套和褲子也是,一身嶄新的休閑裝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不愧是冠軍,都舍得買新衣服了啊。” “不是我買的。” 賽後,隊裏的確發了一筆獎金,而且這筆獎金對於段灼而言已經是天文數字,能讓他樂得好幾個晚上睡不著。 他有了足夠的錢供自己讀書,吃穿用度也不用操心,但固有的勤儉的思想還是難以打破,他吃過苦,所以窮怕了,即使有錢,也不願意買衣服,想攢起來花在更值得的地方。 他咧嘴笑笑說:“是讚助商寄來的,讓我幫忙打打廣告什麽的。” “不錯,”蔣隨把段灼帶進房間,轉圈欣賞了一番,“這顏色真適合你。” 近幾年國家大力推廣和扶持體育項目,宣傳工作也做得很到位,在今年的亞運會活動期間,有關運動員的微博熱搜上過三百多個,許多詞條的討論度都過了億,段灼的微博在幾天時間裏暴漲了兩百萬粉絲,隨便發個動態就有幾百萬的閱讀量,找上門的廣告不計其數。 國家隊裏負責廣告接洽的經理人篩選後,給段灼接到了兩個代言和十多個推廣大使的合作。 合作的品牌逢年過節或是上新時會給段灼寄禮物,這次是冬季新品七件套,從帽子到鞋襪,全備齊了。 “一戰成名,你現在算是出人頭地了,多少運動員熬一輩子都未必有你這成就。”程子遙滿臉欣慰地說。 段灼並不認同以商業價值為標尺去衡量一個運動員的成就,因為這很不公平,很多冷門項目,即使拿到了奧運冠軍也不一定能有什麽粉絲,沒有粉絲就沒有商業價值。 和其他在賽場上拚搏了許多年的老將相比,他這點努力、這點成績根本不算什麽。 “都還沒衝出亞洲呢,算什麽出人頭地,起碼要拿了奧運冠軍才有資格說這話。” 程子遙做完最後一組俯臥撐,從地上站起來,扭動著腰和脖子說:“奧運冠軍啊,那難度可高了,我這輩子要能拿個世界杯冠軍就心滿意足了。” 段灼坐在了床上:“總有人會拿到的,為什麽不是我們中國隊呢?我不覺得我身型、肺活量各方麵條件比那幫老外差,就是技術動作上還需要提升。” 這番話語,充斥著自信與擔當,卻又不盲目,段灼對自己的缺點有著清醒的認知。蔣隨安靜看著他,仿若盯著盛滿了希望的、初升的朝陽,渾身暖意融融。 光自信這一點,就已經能把他迷倒千千萬萬回。 蔣隨伸手擁住段灼的腰部,腦袋抵在他肩頭,還沒開始膩歪,程子遙就先跳腳,他像個小醜,吱哇亂叫:“好了可以了!你可以走了!我們也要休息了!” 段灼看了眼地上鋪著的墊子,問蔣隨:“你就打地鋪睡啊?” “對啊,”蔣隨說,“勞損沒辦法睡軟床,隔天起來肌肉會發酸,我怕影響發揮。” 蔣隨帶來的是瑜伽墊,很薄,酒店地上鋪著的不是木板而是瓷磚,即使是開了空調,段灼摸著仍覺得有些涼。 “要不然你申請換個快捷酒店?我睡的那屋床板就挺硬,離這兒也不遠,打車大概十來分鍾。” “算了吧。”蔣隨說,“明天一早我還有事兒,不想趕來趕去的了。” “什麽事兒啊?” 蔣隨抿唇找理由,卻不想旁邊的程子遙嘴快道:“他還能有什麽事兒,去醫院打封閉唄。” “又打?” 段灼扔出來的兩個字加了重音,又擰起了眉,看起來很不高興,蔣隨垂下眼,像犯錯的小孩兒一樣,不說話了。 他以為段灼會像上次那樣責備他,或是阻攔他,但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段灼開口,他偷偷抬了抬目光,試探地問:“可以嗎?” 段灼的神情介於無奈和寵溺之間,歎了口氣反問:“我說不可以,你就不去嗎?” 蔣隨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撲過去親了他一口,程子遙遮了一把眼睛,命令段灼滾。 段灼麻溜地滾了,不過第二天清早,在蔣隨準備去醫院前,他又滾了回來,並且膽大妄為地在主教練麵前打起了蔣隨家屬的旗號。 “我是他的弟弟,好奇,想去看看什麽是封閉針。” 蔣隨的教練對段灼的印象很深,也很有好感,便同意他上了車:“去見見世麵也好,看見了,以後在運動的時候就要多注意,別留下什麽損傷。” 教練提前做了預約,人一到,護士領著他們徑直走向盡頭的房間。 “稍等一下啊,醫生在上洗手間。” 段灼跟在最後,帶上了門,環顧四周,房間隻有十平米左右,靠牆的位置擺著一張單人床,床頭連接著許多儀器和一台影像儀,乍一看,和b超室挺像的。 房間窄小,幾個大老爺們擠在一起顯得十分擁擠,段灼很想鑽到最前邊,站到蔣隨身邊的,奈何兩個教練和領隊在他身前擋著,他隻能探頭,從他們的腦袋縫隙裏看看躺到床上的蔣隨。 等了一分鍾,醫生進門了,他一邊用消毒液搓手一邊問:“之前打過沒有?” “有過一次。”蔣隨說。 “上次是什麽時候打的?大概維持了幾天?” 蔣隨轉動眼珠,回想了一會說:“年前的事情了,維持了一周多點吧。” “上次注射了多少毫升?” “不太記得了,我得問問看醫生……” 醫生甩甩手說:“好的,那你先問。” 段灼站在一旁聽他們的對答,眉心皺著,醫生越是嚴謹,就越是證明這些藥對於人體有著很大的傷害,一點都不能出紕漏。 等蔣隨確認好了毫升數,護士從鐵皮盒裏取出注射器和針頭。 那針頭看著比普通的要粗長一些,段灼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麽,久經沙場的教練說:“因為他這個是神經性的病痛,藥物要穿刺過肌肉組織,注射到神經根部,針頭肯定要硬一點的。” 在這個房間裏的人,都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他們的神色平靜,甚至閑聊起家常,唯獨段灼望著床上的人,靜默不安。 蔣隨趴在床上,衣擺被撩至肋骨,露出一截窄腰,他的雙手抱緊枕頭,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裏,雙腿繃得筆直。 段灼能看出來,他緊張到了極點,要不然也不會從進屋到現在一言不發。 醫生找準痛點,打上標記,拆了注射器開始兌藥,他拍拍蔣隨的後背讓他放鬆一些。 “肌肉別繃著,要不然針進不去。” 蔣隨仰頭換了兩口氣,身體放鬆,但當冰涼的碘酒觸及到皮膚時,他還是打了個哆嗦。 和許多人一樣,他懼怕針尖,從小到大,不管發燒還是拉肚子,能吃藥絕對不會上醫院,上小學時注射疫苗,他比女孩兒哭得還響亮。 此刻,他都不敢回頭去看醫生手裏的注射器。 “放輕鬆。” 醫生的手拍打在他脊椎,而他根本放鬆不下來,之前挨過一針,他知道這一針下去有多疼,恐懼感將他籠罩,他的肌肉在顫抖,牙齒也在打顫,根本不受控製。 段灼側身,從兩位教練員中間穿過,走到床前彎下腰,握住蔣隨的手腕說:“看著我。” 蔣隨乖乖轉過了頭。 趁著他注意力被轉移走的瞬間,尖銳的針尖刺入皮膚。 “噝”的一聲,段灼的手忽然被蔣隨握緊了,就像在做愛時一樣,蔣隨五官擰著,幾乎要把指甲蓋嵌進他的皮肉裏。 段灼情不自禁地往蔣隨的腰上瞥了一眼,針頭幾乎全部沒入蔣隨的身體,但醫生並沒有急於將藥水推進去,而是盯著邊上的影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