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本建人下意識道歉,他捏著帶有香粉氣息的帕子,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兩個漢子家中都有婆娘,磕磕碰碰過著日子,陡然見到這麽美貌的女子,說心裏不有所觸動都不可能,別說什麽偷錢了,魂都飄飄乎起來。  隻不過比起剛剛被驚得回不過神來的鬆本建人,喝酒壯膽的山下次郎則是大膽很多。  他直接捏著帕子,湊過去,想要抓巫女的小手,一臉諂笑道:“這位小妹,我們也是不知道規矩嘛,供奉神明要多少錢啊?大哥我可以出一些的。”  “看你們這神社,鍾都破了,大殿裏連個燈都不點,想必生活也很困難吧。”  紅衣巫女輕輕撇過手,躲了他的動作,柔聲道:“神明在上,不得冒犯,這位先生,你再動手動腳我可就要生氣了。”  山下次郎想起家裏那個年老色衰的女人,成天凶巴巴地吼來吼去,自己做飯難吃算了,還要天天把他的錢上交,整半天他喝個酒還要在路上偷偷摸摸……  麵前這小巫女孤身一人呆在神社裏,這個如花的年紀,多可惜呐,自己隻是想給她一份溫暖和關懷,又沒做錯什麽!  他斜著眼看了一眼鬆本建人,後者收到他的信號,下意識轉過頭,沒有多言。  山下次郎心中安定了不少,燈光黯淡,他皮膚又黑,長得千篇一律的,哪怕有什麽事也很難被指認出來,更何況這都什麽年代了,哪裏還有神明這種東西!  嘿嘿嘿,反正鬆本那家夥是個老好人,隻要他不說,一個女人哪裏敢去告官。  酒氣上頭,連帶著神智都有些模糊了,他伸出手笑著去扒拉巫女柔嫩的小手,哄到:“你過來嘛,我沒有不敬神明,這不是想給你看看我有多少錢。”  他手裏捏著自己賣魚回來的鈔票,上麵滿是海魚的腥味。  年輕漂亮的巫女嫌棄地皺著眉,佯裝轉身就走,卻被他從後麵靠過來。  “別跑嘛。”  男人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突然見巫女的臉頰旁有塊地方起皮,像是精致完美的鏡麵上出現了裂痕般,讓人既忍不住去看,又覺得不爽。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碰,這下巫女可就沒了動作,任由他粗糙的手撚起那個縫隙。  “嗝,你看你好好的皮膚都粗糙起皮了!哥哥有買臉膏,到時候給你送一瓶!”  他嘟囔著,手下輕輕一剝,卻見剛剛明眸皓齒、美顏如畫的姑娘,倏忽變了個模樣,從頭頂開始落下的麵皮像是一張紙一般,輕而易舉地被他給剝下來,露出了紅與白交錯的肌理。  巫女眼眶黑洞洞的,就連眼珠子都落到了地上,隻有潔白的牙齒還碰撞著,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山下次郎腿腳一軟,癱坐在地,喉中發出“嗬嗬嗬”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位大哥,人家可是謝謝你的麵膏了。”沒了皮的巫女鬆鬆垮垮地穿著紅衣,每走一步都會有腥氣的鮮血滴落在地,她漸漸彎下腰,貼近山下次郎。  “剛剛還說人家美,那現在呢?”  山下次郎發出淒厲地慘叫聲:“救命!救命!鬆本快來救救我啊啊啊!”  鬆本建人閉著眼轉身麵對著大門,他不想摻和那麽多破事,畢竟屁大點村,村民抬頭不見低頭見,能不鬧矛盾就不鬧矛盾,這是他一向的處事原則。  直到聽見山下次郎的呼救聲,他才轉過頭,看到穿著紅衣的無皮厲鬼站在燈光下,瞬間冷汗就從他額間冒了出來。  “快救救我!”山下次郎語無倫次地喊著,冰涼的鮮血落在他的臉上,激起一陣刺痛,他連滾帶爬地往大門方向衝,逼得鬆本建人拉開紅漆大門。  兩人踉踉蹌蹌地衝出正殿,不見女鬼跟上,卻在門隙間看見她俯下身撿起自己的皮,拍了拍上麵的土,又套回了身上。  真的見鬼了!  山下次郎一臉的血,但腳上卻不敢停留,兩人蒙頭往外衝,卻在長長的走廊上又看見波濤洶湧的大海。  “肯定是幻覺!衝過去!”山下次郎大聲喊著,自己率先一個猛子紮進去,鬆本回想起自己衣服濕漉漉的觸感,有些慫,但更怕身後的女鬼追來,便也咬著牙跨了過去。  兩人活生生地被灌了許多口海水,接著被如鋼板墜落的巨浪給徹底拍昏了過去。  ……  [每日新聞:吉野郡涇川村突發一件惡性溺水事件,兩位村民在回家的途中被人惡意帶到海邊淹溺後拋在路邊,所幸得到路人幫助送往醫院,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其中一名男子受海水浸泡,麵部皮膚已經完全潰爛,請親屬盡快來吉野公裏醫院認領……]  [兩名男子均渾身多處骨折,疑似被重物碾壓身體,據當事人所說,他們於村口處不遠的神社遭到海浪的襲擊,且其中的巫女疑似女鬼。]  接到簡訊的播報員嘴角抽了抽:[目前已將傷患送往精神科急診,後續調查仍在進行中,警方已介入調查……]  新聞結尾還放了兩個倒黴蛋被打了馬賽克的視頻,都渾身打著繃帶被固定在床上,其中一人臉上血肉模糊,就連繃帶都無法隨意適應,隻能先消毒,擦去海水,那淒厲的慘叫聲可謂是聞者落淚。  不過這個目前已改名為櫻花洲的地方,警察也沒幾個靠譜的,在施施然檢查了一圈神社並無發現不妥後草草已意外結尾。  不過獵奇的記者倒也很多,許多人湧入病房,將話筒遞在兩人嘴邊,詢問他們遇到的具體事項。  鬆本神誌清醒,他看記者捎來的慰問品和錢,不僅知無不言,甚至添油加醋,把神社和其中的巫女都染上了一層奇異的色彩。  至於山下次郎——據醫生所說已經瘋得差不多了,得去精神病院長期治療。  於是乎,許多獵奇的主播,或者大膽的年輕人們,便動了前去探險的念頭……  溫穆清看到這個屁大點地方的警察辦事方法,也忍不住扶額,他一言難盡地對係統道:“就這種結案方式,難怪他們對外宣稱犯罪率極低啊。”  “在離海洋還有好幾公裏的距離被海水給淹了,這都能以意外來結案,倒是我低估他們的——水準了。”  更何況溫穆清根本沒掩蓋神社的詭異來曆,它就是一天之內拔地而起的,可就這樣櫻花洲的人都能眼瞎到視而不見。  倒是他失策了,下手不應該這麽輕,想要引起“方舟”的注意,就不能讓他們這樣混過去。  溫穆清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光屏上的資料庫,從櫻花洲的警察們中,選了一個最德不配位的家夥,主動將他丟到神社裏頭去。  不僅如此,他還專門選了個想要進去探險的直播up主,用短信的方式跟他約了事件,“一起”去神社裏探險。第30章 第 30 章  “吉田鄭雄先生, 6月3號那天傍晚,你與主播村上正隆, 網名‘探險の超人君’一同前往吉野郡涇川村邊的無名神社冒險對不對?”  “……探險,去神社……不對,不是這樣的!”  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都裹著繃帶的男人瞪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手指隨著恐懼顫栗著,他從如同被撕裂的喉嚨中擠出話語,“我隻想好好睡覺,睡覺, 我沒有去神社!……我不認識那個主播!”  “你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嗎?”穿著製服的特殊調查人員捏著錄音筆。  “發生了什麽……”  “在那個神社中你見到了什麽?”  吉田鄭雄渾身發顫,兩眼上翻, 如同癲癇發作一般口吐白沫。旁邊的機器發出了激烈的警報聲,瞬間點燃了寧靜的醫院, 不一會,醫生護士全都圍了上來,把調查員擠到一邊。  有些時候傷重的病人,不僅是醫生們盡力救治的對象, 還是他們可以學習、促進醫術進步的對象。  “吉田鄭雄身上被不知名人士砍了整整108刀, 刀刀見骨,臉上則是像是被潑了硫酸一般,徹底看不清相貌,憑借我們現在的醫學技術,恐怕也很難複原。”主治醫生交代著信息, 想必他也多年沒見過這麽恐怖的事情, 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不過那東西應該不是硫酸, 紅彤彤的, 像是血,醫院裏檢測不出來成分。”  “砍了這麽多刀,他沒死已經是萬幸了,精神上出問題倒也正常。”  告別主治醫生,調查人員拿著本子走進了直播up主村上正隆的病房。  與被砍了108刀險些魂歸西天的吉田鄭雄不同,村上他神智還能保持清醒,隻是脖子上的勒痕顯示出他並不是毫無遭遇,他驚魂未定地坐在病床上,手機和直播材料則都全部被上繳了。  調查人員看他的表情充滿了怨懟,若不是這人開著直播,把一切消息都捅到了網上,引起了整個櫻花洲的震動,他們才不用跑出來加班。要知道對於櫻花洲這個地方,除了本土的能力者稍微有些關注外,大部分人都想往外跑,獲取更高的權利。  這也就導致“方舟”在這個地方的存在也很稀薄,非警方報告就絕對不幹涉。  照例詢問了一遍,調查人員終於整理出了一份報告。  “根據受害者村上正隆表示,他在6月2號的中午接到了另一受害者吉田鄭雄的探險邀請,兩人相約在6月3號前往涇川村的無名神社探險。但見麵後吉田麵容惶恐,否認了兩人相約的事實,看起來瘋瘋癲癲,令人不喜。”  “6月3號晚18點,村上開啟直播,在線人數破25w,兩人在神社門口發生分歧,村上前往神樂殿,吉田則是直接前往大殿。”  “據村上言,他輕觸過神社裏的銅鍾,結果在黑暗的縫隙中看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形態疑似著名電影中的貞子,那女鬼用長發勒住其喉嚨,令其窒息,最後直播界麵發出了強烈禮炮聲,女鬼退卻。”[注:禮炮為直播最高打賞,觀眾以為主播敬業表演,隨後發出喝彩。]  “待一切結束後,驚魂未定的村上前去尋找吉田,卻見他一臉血肉模糊地從大殿中跑出來,接著被虛空中的看不見生物砍成這幅模樣,他躲在一旁,什麽傷害都沒再受到。”  “村上全程開著直播,在一切結束後,他選擇了報警並且叫救護車。”  “因全程處於直播的環境下,社會輿論迅速發酵,櫻花洲警方無力維持狀況,係選擇上報‘方舟’。”  櫻花洲“方舟”分部調查員水也淩子將資料密封好,一份手寫一份刻入光腦備份總部,白皙的麵容上出現了一份苦惱,她的旁邊站著同事,見她神情不對便前來安慰。  “水也君,這事情都怪櫻花洲的警方瞞而不報,不會讓我們承擔責任的。”男同事手中拿著一打照片,有這次的,也有上次村民的,“明明最早已經有兩名漁民遇害,他們卻完全沒有提起。”  水也淩子歎了口氣:“我不是在擔心這個,這地方的警察不靠譜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尤其是那個吉田鄭雄——他竟然還是個警察。”  水也淩子抖了抖檔案袋,挑著眉:“你敢信,一個集貪汙受賄、吸d、雇凶殺人等罪名為一身的人,竟然能混上警視廳警部這個位置。”  “108刀……”男同事思忖著,“聽你這麽說,我好像在他資料裏看到過,他□□的那個對象就是曾經嘲諷過他的一個老朋友,也是被砍了108刀,而且這個狗日的家夥還把錄像給保存在家裏。”  “如果不是這次派我們這種有能力的來調查,想必這麽多醃臢事情還都給瞞過去了。”水也淩子嘲諷道,她將資料抱在懷裏,隨著同事走出醫院。  此時正好是下午兩點,天上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燙著地麵,卻讓從空調房出來、還看了那麽多血腥照片的兩人格外舒服。  水也淩子一眼瞅到了同事手上神社的照片,恍然間,她似乎看到上麵有一個黑影閃過,露出她父親那張醜惡的臉。  她下意識哆嗦了一下,恐懼感油然而生,險些腿軟。  “等等!”她頭腦中一個念頭閃過,突然驚呼道,“兩個漁民說在神社裏看到了洶湧的大海,所以說被淹溺險些死亡;村上說看到了貞子,差點被勒死;而吉田則是被砍了108刀……”  “這個神社,有可能會出現人們心中所認為的最可怕的事物,並且將它具現化。”她喃喃道,“一定要去把神社給封鎖了!”  男同事腳步一頓,麵露驚色。  他們一行人匆匆趕來,因為神社門上掛著鎖,他們隻在神社外用儀器掃描了一下能力值,沒有異常後便前往醫院探訪受害人尋找其他線索,全然忽略了神社本身的異樣。  現在看來,有問題的不是藏在暗中的詭異,而是整座神社啊!  那個鎖,難道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  “完了……這件事情一發生,好多人覺得這神社裏有神明存在,他們是不敬神明才會受到懲罰。”男同事一頭冷汗,“想必很多人都已經慕名前往參拜了。”  水也淩子渾身一顫,厲聲道:“快,我們快過去!”  但兩人的發現終究是晚了。  涇川村並不在一個多偏門的地方,甚至每天還有一班直達的公交車。  看過村上直播的水友們一邊害怕一邊興奮,互相叮囑著要如何敬神,步履卻堅定地闖入神社。  一時間本來安靜清幽的神社,吵吵嚷嚷的,鬧騰得像是菜市場。但很快,在人們挨個步入長廊時,眼前陡然出現的恐怖幻覺讓不少人直接失聲尖叫。  有些膽子大,沒有做過虧心事的旅客,僅僅是受到了較小的驚嚇;而有一些恐懼的東西非常具有威脅性的旅客,身上立馬就飆出了鮮血——被恐懼之物所傷的。  現場一片混亂,前腳進去的人麵帶驚駭跑出來,連帶著後麵還在排隊的旅客都嚇得不輕,有些有正義感的人還隨手拖出幾個受到傷害的旅客,報警電話一時間被打到占線。  待“方舟”兩名底層調查員趕到的時候 這個小村子外唯一一條公路已經擁堵了起來,救護車和警笛長響,邪門的新聞標題亂飛。  水也淩子眼前一黑,險些癱軟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若詭異因為他們的失誤直接曝光在大眾麵前,引起恐慌的話,她怕是要坐牢坐到死。  她哆哆嗦嗦地對同伴道:“快發信息給上頭,壓消息,先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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