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他們開始怎麽就不說得清楚一點!”步九開始埋怨會議上並不全麵的報告。 過了兩秒,他又反應過來似的,罵了一句:“那個狗屁mia組織,就這麽讓傷員幹活的?這還不如來曙光,小爺我好歹還能罩他!” 他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圍著葉綬問了半晌聞折柳會不會來的事情。 邪魔已經用咬自己手腕的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了,他此時整個人如同一塊站立的冰雕,一口下去連血液都沒怎麽滲出來。 他哆哆嗦嗦地道:“哥,你要不把蠱丟一個在我身上?控製著我跳個鼓舞也成啊。” 好不容易都打到最後一關了,“裏巷”不除,他們死都不瞑目。 邪紳將自己的臉整個埋在黑色的袍子裏,低著頭,不讓人看到他的一絲神色。 他道:“溫度不對,我這個時候放蠱蟲出來,它們的行動會受到限製。” 步九感受了一下身邊的溫度,雖然雨大,但現在頂多也就十來度啊? 這蠱蟲有點嬌貴,他在心底下了個結論,沒有多話。 不過邪魔此刻已經很難感受到外界的溫度了,他不疑有他,失望地“哦”了一聲:“幫不上忙啊,看來輔助係的前途,也就那麽點大。” 邪紳應了一聲,他手指上的黑絲已經沿著身體往上攀爬,如同瓷器上遊走的線條一般,將他整個人勒成了一片一片。 他死死低著頭,不想讓邪魔看到他臉上蔓延的黑線;卻不料這也錯過了邪魔瘋狂咬著自己的手腕保持清醒的舉動。 步九終於看出來兩人的情況不對,但此時,這一切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聞折柳咳了很久,咳到鮮血緩緩從唇邊溢出,被雨水帶落,混進了泥土裏。 女鬼被他的舉動嚇得大氣不敢喘,一直低聲啜泣著道歉、哀求,絲毫沒有開始待人的氣焰囂張。她沒有看著聞折柳的麵孔,而是死死盯著他手中的玉笛,眼裏有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垂涎。 很可惜,“呂郎”真的不是[笛魂]。 溫穆清感覺自己被割裂成好幾個個體:一個小惡魔拍手稱快地看著女鬼自我折磨的麵容;一個小天使則是糾結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痛快;圍觀著的小聞折柳則是試圖反水,把長得醜的全部幹掉;小溫穆清則是揪著聞折柳的頭發,瘋狂把他往後拽。 [笛魂]上的推薦使用程度瘋狂在0%和100%之間跌宕,如同壞掉的抽風機器,進度條則是被死死卡在開始的位置沒有動彈。 ——這是一場內憂外患的戰役。 溫穆清一向以自己的性格為根基,再此延伸出卡牌的基礎扮演性格。就像是往原本濃厚的性格中摻水,看似沒有發生多大的改變,實際上稀釋了許多。 係統一直覺得他演技很差,連扮演個偏執都能演成瘋批,好好的邪惡陣營卡牌,又偏偏被他一意孤行安排到正義組合,實在是亂來。 但溫穆清有自己的考量。 他明白係統作為一個來曆不明的輔助工具,必定隻是了解卡牌的機製,而不是自己上身扮演過卡牌。所以它不可能了解到卡牌自身往性格上的牽引。 等級越高,能力越強的卡牌,性格牽引越為強力,並且鋒銳的性格也會比平和的性格更難扮演。 溫穆清最怕的就是他在扮演中迷失自己,分不清“溫穆清”究竟是一張卡牌,還是扮演卡牌的人。 屆時,上演的便不是溫穆清一人飾眾角拯救世界,而是卡牌借助溫穆清的精神力複蘇的戲碼了。 以往他還能以係統的存在為錨點,可當係統沉睡後,他就如同行走在一根望不見終點的鋼絲上,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他從思念裏走來,又將走去回憶裏。” 屬於[笛魂]評語上的句子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圈,配合上這個“裏巷”中查出的線索,溫穆清的心顫了顫。 他冷靜地將扮演[笛魂]時的感觸回溯,細致地抓取出其中情緒變化的點,再揉碎後組成一組組隻有他能理解的畫麵。 原來如此…… 他在心中輕聲道:“[笛魂]這張卡,不是單獨由笛子化靈而成,而是由萬千個擁有笛子的人的悲劇具現出來的——來自未來的詭異。” “條件便是那些人身死時身上有攜帶著玉笛。” “他可以是呂郎,但又不完全是呂郎。” 沉睡中的係統沒有給他回應,但依舊本能地亮起了光屏上的小燈。 聞折柳曾經給夜市時碰到的兩個小姑娘mia的小勳章,對屏玉美術館中碰到的孩子也是溫和以待。 溫穆清起初以為這些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直到經曆聞折柳與葉綬、步九乃至那兩個刑警的見麵,他才知道其中的差異有多大。 那兩個小姑娘係統之後去調查過,得知她們倆目前都是在音樂學院上課的大學生。而屏玉美術館的孩子中,最受聞折柳喜愛的那個叫作李梓悅的短發女孩,家中是音樂世家。 聞折柳喜歡他們,溫穆清也不討厭,因此兩個意識一拍即合,做事方便。 而對刑警,如果不是葉綬體內的精神體察覺到危險,聞折柳的那聲笛音,真的能直接把楊民越和張特的大腦徹底攪碎。 這是一種在多開時極難控製的失控狀態。 溫穆清本來想跟係統提一嘴,想想預防的事情,不料係統自己就出了大岔子。 為了讓那個憨憨別沉睡都睡不安生,溫穆清覺得他自己應該還可以再頂一頂。 隻是“裏巷”這個詭異場景,徹底打碎了係統給他籠罩起來的假象。 當他手中的卡牌,實際上就是來自未來的,對人類有惡意的詭異時,他一個人又能支撐多久? —— 聞折柳將右手中的笛子舉起,抵在唇邊,安寧祥和的“碧海潮生曲”—“水若鏡平”響起,直接由激烈轉為平和的笛曲,代表著[笛魂]技能中的“笛音·落”,毫不餘力地向眾人撒下治療的音符。 一時間,雨都落得慢了不少,寧靜的笛音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帶著琢磨不透的感情。 魚子醬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起來,他邪門兒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金色的魚鱗褪去,隻留下粗黑的手毛。 邪魔感覺渾身一輕,如同從隆冬步入初春,身體的知覺漸漸恢複,就連手上剛被他啃出來的傷口,都一瞬間消弭了。 邪紳摘掉兜帽,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蠱蟲放出來,他控製著蠱蟲繞到女鬼背後,打算一有動靜就立馬準備發起攻擊。 步九倒是沒有笑,他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連帶著心髒都在怦怦直跳,整個人如弦一樣繃起。 “可千萬別整什麽醫者不自醫的戲碼啊……拜托拜托。”他的聲音都不自主帶上了哭腔。 耐久度14%。 聞折柳臉上的血色徹底消退,如同灰白色的石灰凝在白色的雪上,他的眼前甚至開始發黑,隻能依稀看見女鬼嫻望著他含情脈脈的眼神。 [你不敢看我,因為你知道呂郎長相,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是他。] [你不用自欺欺人,因為我會送你去見他。] 聞折柳露出了一抹難得溫和的笑容,與他平日裏常常勾起的不帶感情的輕笑、蔑笑、冷笑不同,這是有著溫度的麵部變化。 女鬼想要自我掩飾的假麵被全部撕開,她發出了更為淒涼的悲鳴,像是通關遊戲前boss最後血皮開啟的狂化。 “我要把呂郎——徹徹底底——留下來!”她一把抓爛自己的臉,露出其中的白骨,空洞長著蛆蟲的眼眶能直直看見背後的天空。 她像是一隻血色翅膀的白骨蝴蝶,以焚燒一切的態度,朝聞折柳飛去。 耐久度10%。 他深吸一口氣,奏響了白玉笛。第48章 第 48 章 高昂的笛聲如同海麵暴雨中撕破風暴的雨燕, 帶著決絕的狠意,打破了隻有雨聲存在的寂靜場景。 聞折柳的身邊仿佛升騰起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葉綬的接近,將他駁斥開。 他長袖挽起, 笛尾下壓, 鮮紅的流蘇如同流淌的熱血, 混雜著雨絲微微擺動著。 樂曲中,撐著傘的少女帶著祈盼走出巷口,明亮的眼中滿是含羞和喜悅, 少女丟下傘,少女握緊手中的玉佩,她向前奔去…… 於是紫色的桔梗花悄然綻放在雨夜, 它舒展著手臂,迎接著暴雨的洗禮。 穿著嫁衣, 如同一隻血蝴蝶的女鬼被定格在雨中,保持著上揚的姿態, 一如樂曲中翹望奔向情郎的少女。 她的臉上的爛肉連著蛆蟲被雨水衝到地上,隻留下潔白的骨頭,不複美麗的模樣;極長的指甲無法收攏, 隻能如同扼頸般擋在自己麵前, 卻始終無法掏出懷中的那枚玉佩。 她黑洞洞的眼眶癡癡地盯著麵前這人,卻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響, 被笛聲鎖定的區域無人可以靠近半邊。 看似咫尺, 實則天涯。 耐久度5%。 視野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黑色, 看不見印在眼簾中的光幕, 也看不見不知何時發生變化的評語。 聞折柳臉上的血色花紋蔓延開, 從右臉擴散到整張臉, 如同笛子上陡然增加的黑色裂紋。 笛聲愈發急促,像是踩在人心頭的鼓點。 女鬼終於有了動作,不是跑,也不是進攻,而是像從內部被撕裂一般,碎成一塊一塊的肉塊。雨水衝刷掉血色,露出潔白的骨頭,一枚完整的白玉佩放在嫁衣上,躺在泥濘中。 魚子醬死死地盯著那片落在地上的嫁衣,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到極致的喜悅笑容,他從嗓子眼中發出壓抑不住的笑聲,在依舊未停的笛音下顯得格外渺小。 “媽媽……”大男人喊著喊著就哭了。 步九興奮地喊了幾聲,與站在旁邊的兩兄弟抱在一起跳了幾下。 “看我男神!聞折柳是最牛逼的啊啊啊!”他語無倫次地道,“不動一兵一卒說殺就殺,a級!他可以!” 邪紳將蠱蟲招回來,從蠱蟲角度看去,聞折柳麵上的異常全然映入他眼簾,他沒有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位支援者,情況似乎不太妙。” 步九怔了一下,定睛去看。 他們站在聞折柳的左後方,隻能看見他白皙的臉頰漸漸染上奇詭的紅痕,從唇邊滲出的鮮血,順著笛身落到袖子上,又被水花暈開,在白衣上開出一朵血蓮。 步九臉上的笑徹底凝固住了,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心中。 “聞折柳!快停下來!”他掏出手|槍,朝天開槍,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想要將笛音阻斷。 步九罵了一聲,將槍往邪魔身上一丟,頂著他“你他娘的沒關保險栓”的怒罵,朝聞折柳衝過去。 然後被看不見的屏障蕩開,狼狽地坐在雨中。 ……耐久度3%。 周圍的牆壁開始顫動,逐漸平緩下來的笛音飄遠,飄到紅門外,飄到巷子裏,簌簌的粉末開始下滑。 魚子醬被簷上落下的瓦砸了個正著,他彈起來,想要拽站在一旁的葉綬一起出去,卻發現拽不動。 他這才發現,從剛剛笛聲響起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的白發青年,他死死地盯著聞折柳的背影看,眼中滿是血絲,連嘴唇都被咬出了個深深的痕跡。 “別發呆了,房子要塌了!”他抱住葉綬往旁邊一閃,躲過了劈裏啪啦的瓦片。 笛聲再次放緩,變得活潑起來,音符一蹦一跳地洋溢著,像是看到了足夠滿意的解決,可以收工的信號。 ……耐久度1%。 步九狼狽地爬起來,他大跨步過去,一把揪住葉綬的衣領,絲毫沒有開始叫“葉哥”的尊敬,他吼道:“你不是中介人嗎?快點讓他停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