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啊。”陶文昌遞給他一瓶新水,“我確實談得多,初中起女朋友沒斷過,但戀愛曆史說給狗聽狗都得哭。其實單身也可以好好生活啊,沒人拉手手,那就揣兜兜。你下午訓不訓練?”  陳雙的臉稍稍往窗外偏了偏,劉海兒跟著姿勢微動,露出一片幹淨的右太陽穴。“你怎麽不找女朋友吃飯?我喜歡的人要是也喜歡我,我天天黏著他……”  “私人空間懂嗎?私人空間,你昌哥很自由的,從來不黏女朋友。”陶文昌伸手扒拉他一把,忽然動作定住,虎口壓在他的耳根往上看他的右臉。  “艸?你小子是個白皮啊!”他剛發現,“軍訓能給你曬變人種也是牛逼……”  “你別碰我!”陳雙用胳膊肘擋他,領口大,隨便一扯就露出右鎖骨和肩頭,還有他凸起的肩峰角,一副衣服架子似的肩膀。  “你挺白的啊。”陶文昌一直以為他是個黑煤球呢,隻是這樣一鬧,他身上不好聞的香水味全鑽自己鼻子裏來了。  這時,大教室的後門,響起了敲門聲。兩個人循聲望去,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站在那裏,歪著頭盯他們。  “陶文昌。”俞雅輕輕地說了三個字。  陶文昌立刻鬆開陳雙,拎起旁邊的運動包大步流星往外衝。“加油吧小菜鳥,昌哥陪女朋友去了!”  陳雙一直保持著原有姿勢沒動,眼神卻像針穿線,穿在了陶文昌和俞雅拉著的手上麵。郎才女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他眼饞地多看了一眼,坐到打飯高峰期過了,才起身往食堂去。  體院在學校東區,東食堂是最大的。陳雙邁上台階還沒走進去,已經聽見裏麵熙熙攘攘鬧市一樣的談笑聲。太熱鬧的地方都不適合自己,於是陳雙又退回來,隨便在四周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給弟弟打電話。  “中午好好吃飯沒有啊?”陳雙摸了摸兜,沒帶打火機。  “嗯。”陸水說,背景同樣熱鬧,全是高三生抽空苦中作樂的鬧騰聲。  “班裏同學都在吧?”陳雙的臉躲在暗處才笑,“別總是和他們保持距離,你得接觸環境,知道嗎?融入集體,湊湊熱鬧,和大家打成一片。哥在大學裏就做得很好,朋友多了,就沒人欺負你。知道嗎?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個電話哥就殺回去。”  電話那邊不說話。  停頓了一會兒,陸水的聲音才過來。“哥。”  “知道,下午不抽煙,哥也想你。今天我早點兒去接你吧,帶你吃火鍋去。”陳雙背向人群坐在路邊,一邊聊,一邊等著食堂裏大部分人走完。  等到大部分人走完,已經快下午上課。陳雙衝進去刷卡,快速地買好十幾個小包子,再衝回大教室,搶寶貝似的占領最後排靠窗的位置。下午是大一至大三一起上的大課,學校請專業人士來講運動傷害和運動保護。  這節課軍訓時候陳雙已經聽過一些,18歲大一,22歲大四,這四年是運動員拚成績的光輝歲月,保養身體就和維護零件一樣重要。  馬上開始上課,陳雙拿出熱乎的包子,剛準備下嘴。  “那就陳雙吧?”  “就他,一頭金毛的那個。”進屋的是大三生,音量都不小,沒人給一個大一的留麵子,“聽說先是追顧文寧,後來沒追上又給屈南寫情書了。”  “喜歡男的?別他媽惡心我了。”  陳雙把包子放下,視線搜索桌麵,看看有沒有什麽能拎起來動手的家夥。這是他唯一學會的處理問題的方式,保護自己,保護四水。  “丫長什麽樣啊?看不清楚啊……”  聽完這一句,陳雙剛抬起的頭又低下了,也不想動手了,重新坐好,身體左側緊貼窗台。臉上幹幹淨淨的人永遠不會理解他這份感受,躲開能躲開的視線和鏡頭,是他目前人生裏最重要的事。  還是吃包子比較重要。陳雙又拿起塑料袋,紙巾擦了擦手,從裏麵拿出一個最大的,圓形的,油乎乎的肉包子。  上課鈴打響,專業課的老師走進來,後麵跟著的人是陶文昌。手裏拎著一份牛肉河粉,陶文昌先找屋裏有沒有一頭枯黃色的小金毛,怕他沒好好吃飯才給他帶飯回來,沒想到直接上課了。  “咳,請各位同學找好座位。”老師看了一眼陶文昌,“昌子,上課別吃東西。”  “啊?”陶文昌和自己班的人坐一起,無緣無故又接一口大鍋。  “今天咱們主要講一下運動保護這方麵的問題。”老師回過身,課件剛剛打開,底下幾百號運動員剛安靜,他清清嗓子,“運動保護貫穿了一個運動員的職業生涯,我們……”  教室前門這時候敲了敲。  老師的話瞬間停了,底下剛準備找姿勢睡覺的人瞬間抬起了頭,正玩手機的人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前門方向,除了陳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敲門聲那裏,等著看是誰遲到了。  隻有陳雙在低頭吃包子。  “進來吧。”老師說。  門開了,門外果真站了一個男生,隊服上衣,訓練短褲,打了黑色的護膝,緊緊包裹著左大腿到膝蓋的位置,勒住了即便鬆弛狀態下仍舊分明的肌肉線條。右小腿的前側和後側各貼滿一長條肌貼,腳下一雙跳高鞋,還沒來得及換。  專業的鞋,除了鞋帶還有粘貼,隻為了盡最大能力裹住運動員的雙腳,減震又防滑。隻是鞋底有些卷了,競技體育費錢,這雙馬上報廢。  “不好意思,陳老師,我中午加練了。”屈南沒拎包,明顯是急著跑上來的,汗水像那天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往下淌,在骨節上找地方交匯。  “你啊。”負責這門大課的陳泰說,看屈南的時候,總有種看自己家孩子的包容性,“中午吃飯沒有?”  屈南笑了笑,踩著水似的進來。  “找地方坐。”陳泰看了一眼最前排的陶文昌,“昌子,讓個地方。”  陶文昌剛要抬屁股,他早看出來了,學校裏資曆深的老師們對屈南都有種微妙的偏愛,但這也不奇怪,誰都喜歡能打能扛的運動員。他剛要抬屁股,就聽屈南說話了。  “不用了,有人幫我占了座位。”屈南扶了一下講台,眾目睽睽之下,朝著最後排走過去。他動作不算太快,像每個加練後的人一樣,身體每塊肌肉拉到極限,走路都沒法太快。  大課教室是階梯狀,越往後走,越有台階。所有人的眼珠子仿佛都穿上線,隨著屈南的動作往後看,看他走過了大三那群人,沒停下。  還繼續往後走,不知道是去找誰。  陳雙剛咬了一口包子,屈南就進教室了,不僅進來了,還朝著後麵過來。一開始他也沒在意,可是第二口剛咬上,還沒嚼完,就發覺屈南好像是衝著自己這邊過來的。  但是也不一定吧,陳雙繼續沒當回事,餓壞了,第二個剛咽就迫不及待咬第三個。包子餡兒大肉汁多,這一口咬大了,汁流得滿手都是,還粘在了嘴上。  來不及嚼,他用膝蓋夾著塑料袋,開始在書包裏翻騰紙巾。等到右邊的座椅被人拉開,茲拉一聲,塵埃落定似的坐下了,陳雙抬起頭,左腮幫子高高得凸著,鼓鼓囊囊裝著包子,滿嘴滿手油花,還沒找到那包紙巾。  “我沒打擾你吃飯吧?”屈南坐好了,小聲兒地說,眼神不經意地看過去,不過這一次沒有直衝他的臉,而是看了看他的肩。  布料很薄,肩骨直愣愣地支著。  陳雙沒動,幾秒後快速地將身體往左轉,嘴裏開始猛嚼。他什麽意思?他是不是要來看自己的笑話?這人可以打嗎?  三個問題被陳雙考慮了一遍,嘴裏的包子還沒嚼完。  屈南看著他嚼嚼嚼嚼,嘴裏動得很快,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包子。“你中午就吃這個?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不好?”  不好。陳雙別過肩膀,給他一個右肩膀的側影,臉衝窗台,拚命往嘴裏塞包子。這個人太耀眼,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他應該去找陶文昌,體院公認的帥逼們坐一排才對。  “我朋友不多,所以也沒有什麽人和我一起坐,你坐的這個位置,以前就是我的。”屈南忽然說,“我最羨慕的就是你前男友了,他朋友多,永遠有女生給他占座位。我就不行,嘴笨,不會哄女生……”  陳雙嘴裏的包子忽然嚼不動了,快速地看了屈南一眼。  劉海掃著鼻尖,他稍稍往右探了探,馬上又隻給屈南一個鼻梁骨的側麵,眼神飄過去,沾著屈南的皮膚一丁點兒又收回來。嘴上還有油,腮幫還鼓鼓囊囊。  看著陳雙轉過來這一點點,屈南已經收手了,沒有近一步,而是相反的,提出了一個需要陳雙幫助的要求。“抱歉,我想睡一會兒,老師要是過來了,你記得叫醒我好不好?”  陳雙的咀嚼動作又動了動,眼睛也眨了眨。  “拜托了。”屈南趴在課桌上,一束光剛好抓住了陳雙的發頂,照在他柔軟又密匝的發頂裏,真是一頭小金毛。  他身上的香水味隻剩下後調,泥濘味消失,潮氣也散了,隻留下青苔和草根折斷的汁水味,仿佛闖進樹林躲雨的少年累得睡在苔蘚上,身上的泥已經被雨水洗幹淨。  “謝了。”屈南再次確認他的側臉輪廓,確認之後,輕輕地閉上眼睛。  旁邊,陳雙沒再說話,隻是吃包子的動作比剛才慢了許多,同時皺著眉,有點兒笨拙地看著屈南,看他那麽亮。  第一排,陶文昌的脖子向後扭著,後悔身邊沒有望遠鏡。一種不好的預感侵襲了他,自己這個徒弟……是不是被人惦記上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陶文昌:反正我直男鼻子覺得不好聞的都是gay!第6章 人形誘捕籠  包子很好吃,陳雙也確實餓了。  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這一點就讓陳雙非常不自在。從小到大,自己最熟悉的人就是弟弟了。  四水永遠不會嫌棄自己臉上有胎記,有時候,還會摟著自己親一親左太陽穴。他和外界的交流有點障礙,可是和自己之間從來都是通順的感情流通,僅僅一個哥字,陳雙就知道弟弟想要說什麽。  每天下午7點之前必須接他回家,不能去別的地方。他熟悉的地方隻有那個家,不按時按點回去就有巨大的應激反應。  可陳雙從來不覺得弟弟是自己的拖累,那是四水,和自己有一半血相同的弟弟。  可屈南這個人,自己完全不認識,不熟悉,不了解。除了知道他的姓名,陳雙對他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那天見著的好身材和長得特別帥了。  長成這樣的人,這輩子應該沒有什麽發愁的事吧?陳雙慢慢地咬包子,盡量不發出聲音,習慣性將存在感降低。有時候,他真想和這類人換換,哪怕就換一天,讓他感受一把臉上幹幹淨淨、不再被人盯著看的好心情。  大教室的最前麵,陳泰中氣十足地講著課,課件開始工作,一張張人體結構圖打了出來。  “運動就是一個攻擊和防守的過程,你們不能隻會往前攻擊,磨練身體,打拚成績,關鍵時候還要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該守的時候要學會退下來。身體損耗是必然的,咱們這門課,就是教你們將身體損耗的速度降到最慢,延長你們的職業生涯。”陳泰用重音給這段話劃重點,“記住,讓一個運動員倒下的永遠不是困難,而是傷和病。”  這些話,陳雙以前從來沒聽過,他稍稍抬起頭,像個不得不出來喘氣的鼴鼠,往前張望了幾下。  結果好死不死的,和顧文寧的眼神撞上了。  看他媽什麽看啊,等我吃完包子就揍你。陳雙快速地將臉低下來,深深地,埋在劉海兒和光影製造出來的安全範圍內。包子還有好幾個,他越吃越慢,油膩的手指頭沾滿了肉餡兒的味道,他嘬了嘬。  旁邊睡覺的人一動,嘬手指頭的動作也停了。  陳泰還在上麵講課,不少人往後看,不明白屈南什麽時候和小菜鳥認識了。陳雙卻沒敢再動,連咀嚼都停了。一整個包子就在嘴裏含著,光線穿透了他的頭發,像幾束熱箭,打透了他瞳仁。旁邊的人不動了,他才敢動,上高中起他就坐教室裏這個位置,從來沒有過同桌。  熱箭不僅打透了他,也打透了旁邊的人。陳雙不自覺地往旁邊挪眼神,半帶羨慕,揣測著屈南這種找不出缺點的人,每天都是用什麽心情活著。  還有檸檬味道的止汗劑,陳雙不太喜歡,但是也沒覺得不好聞。相比之下,自己那點淡淡的香水更顯得陰暗潮濕,黏黏地繞在身上。他順著屈南的手臂往上看,光都偏愛這人,全照他的臉上和胳膊上了。  剛出過汗的胳膊豎著淡淡的一層汗毛,青筋血管都像提前安排好了,處於讓人又想看又不知道該怎麽看的位置。反正屈南睡著了,陳雙含著包子往他臉上瞧,忽然,陳雙想起高三無數次見過的好看日落,出現在聒噪的晚自習之前的教室窗口上。  安靜,溫柔,又好看,自己在課桌上撐著腦袋,看一整片淡紫色淡粉色的天。以為時間永遠不會過去,自己永遠高三。  而屈南這種人,應該是不少女生的高中回憶吧?陳雙小心翼翼地擦擦嘴,再看向他的眼睛。  然後那雙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  雙眼皮的印褶深刻得長,烏沉沉的瞳仁,眼神幹淨而溫和。因為窗外陽光西曬,剛好直射,還能明顯地看出瞳孔微縮,像把光線據為己有。  嚇得陳雙心口裏砰噔一聲,咬著了舌頭。  “對不起,我沒想嚇著你。”屈南也看陳雙,從他沉影一樣的劉海兒底下,找出了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仿佛被陽光洗了洗,黑色就褪了。眉頭擰得特別緊,能帶動眉梢,卻帶不動他的眼尾。  一雙明顯下垂式的眼睛,驚慌失措。  和自己說話了?陳雙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如果說睜一下眼睛就嚇著自己,未免太過慫逼。可是確實嚇著自己了。  於是他往左轉,繼續吃小包子。  後麵一說話,前麵就有人往後看,屈南用右手支著耳朵坐起來,看著陳雙圓起來的右腮幫,看它動一下,動一下的。  腮薄的人,吃點什麽都藏不住,嘴裏有什麽,臉都鼓起來。  陳雙隻想安安靜靜把包子吃完,然後擦幹淨油乎乎的手指,睡一覺。前麵總有聲音,是討論他的,屈南的出現並沒有給自己什麽光環,相反,那些人還是會笑話自己。  “對不起啊。”屈南也看到了,大二和大三的都往後看呢,於是他降低音量,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是不是我坐這裏……給你造成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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