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啊,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阻止我比賽。”陶文昌嘶了一聲,“南哥你別抽了。”  “沒事。”屈南點上煙,猛吸了幾口,夾著煙開始翻手機,注意力放在自己偷拍的照片上麵。  陶文昌也擠過來看。  畫麵放大之後更清晰了,一個火柴人躲在櫃子裏,一個火柴人在櫃子外麵。隻不過櫃子裏麵的火柴人有圈圈。  “這是什麽意思?”陶文昌問。  “陸水覺得圈圈能保護自己,所以他躲在櫃子裏麵,畫上圈。”屈南指了一下,“外麵那個是陳雙,陳雙替他挨了打。”  照片又往後翻,還有兩個小火柴人拉著手的場麵,其中一個有圈,一個沒有。  “這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玩兒。”屈南照圖說話,“兩個人從小形影不離。”  照片再往後翻,一個體型較大的火柴人出現了。  “這應該是他爸爸。”屈南提起這個人很恨,“這是其中一個在陪爸爸看電視。”  “看電視?”陶文昌想起陸水怕電視了。照片裏的小人沒有圈,是陳雙在陪陳智明看電視。  再翻一張,大火柴人朝著小火柴人抬起了胳膊,像是要打。  “這是他爸打陳雙?”陶文昌問,“所以……陸水害怕電視,會不會是因為……隻要電視機聲音變大了,他哥哥就在外麵挨打?”  “嗯,應該是。”屈南點了點頭,“陸水從小有嚴重的交流障礙,他不能說話,但是他把發生過的事都畫出來了。”  “可是……”陶文昌剛開口,忽然脖子被人一勒,力氣不大但是嚇了他一下。他順手將身後的人往前撈,要準備動手又認出了是誰。  “你怎麽來了?”陶文昌看著俞雅,欣喜若狂。  “給你一個驚喜啊!”俞雅戴著黑色的口罩,瘦得不像話,“怎麽樣?我剛才入戲快嗎?”  “快!嚇死我了!”陶文昌抱起女朋友掂了掂,“寶貝兒,你穿著羽絨服還這麽輕……”  “身材要貼合角色嘛。”俞雅在陶文昌旁邊坐了下來,“屈南也在啊?你倆看什麽呢?”  屈南目光專注地看著跑道,好像聽不見了,對俞雅的問題沒有一絲反應。忽然,他拿起手機,在通訊錄裏找了又找,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誰啊。”一個男人接起來。  “您好,我是陳雙的朋友。”屈南站了起來,“我想問問您,既然您是陳雙的鄰居,又看著他們長大,一定記得他們小時候的事吧。麻煩您仔細想一想,小時候,兩兄弟中間是哪個不說話?”  “哪一個?”鄰居大叔想都沒想,“是陳雙啊,臉上有胎記的那個孩子。”  屈南聽到自己腦袋裏轟隆隆的崩潰聲,錯了,自己猜錯了,錯的離譜。  陳雙回到家就累了,四水訓練了一天,也累了,倒在床上就睡。陳雙還不困,先收拾了一下期末準備複習的書。  考試不能耽誤,自己辛辛苦苦考上首體大,絕不能辜負每一滴汗水。  可是看了一會兒,他眼皮子開始打架,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補個覺,於是抱著泰迪熊躺在了弟弟的旁邊。  榮耀……陳雙摸著左胸口,一陣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應該是沒多久,他踹了一下被子,醒了。  伸手往旁邊一摸,空了。  “四水!”陳雙翻身滾下床,沒站穩又暈了一下,轉手去拉衣櫃,裏麵也是空的。於是他又奔向房門,擰動把手,向內拉。  門沒開。  “四水!”陳雙又試了一把,可是門紋絲不動,他再使勁兒拽,門已經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四水!”陳雙攥緊的雙拳開始捶門,一下接著一下。  --------------------  作者有話要說:  陶文昌:每天都在擔心屈南進局子。第89章 隱秘的真相  陶文昌看著屈南打電話:“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俞雅原本壓在陶文昌的肩上,也覺出氣氛不對來,瞬間不鬧了。  “好的,謝謝您。”屈南沒有回答陶文昌的話,先結束了這一通電話。隨後又撥給了另外一個人。  “喂,南哥啊。”董力還在上晚自習,“今天陸水沒來,他停課了。”  “你現在是不是在學校?”屈南的心已經亂了,卻還壓著情緒說,“現在離開教室,出校門……”  “可是南哥,我這兒上晚自習呢。”董力看了一眼老師。  “我讓你去就去!”屈南的音量忽然加大,喉結上下滾動,手指攥緊了手機,額頭也滲出一層細汗。董力不太想去,但是又顧忌屈南,窩著腰從教室後門逃出來,朝著校門跑。  “我出來了,南哥。”董力心裏苦。  “你現在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部,把手機給老板。”屈南的手指還在持續用力。董力聽出屈南情緒不對勁了,二話不說跑進小賣部,把手機塞給了老板。  “幹什麽啊?”老板一頭霧水地抬起頭。  “接!找你!”董力喊。  老板這才接過來,放在耳邊:“喂,您找誰?”  “陳雙和陸水上小學的時候,是不是來過您這裏買東西?”屈南的心裏一直喊著,千萬別讓自己的預感成真,可是說出話來舌頭都發抖,“兄弟倆長得很像,到底是哪個不說話?”  老板猶如當頭棒喝,根本接不住這沒頭沒尾的話,但還是想了一下。“陳雙啊,有胎記那個不說話,總躲後麵。沒胎記的那個愛說愛笑,怎麽了?”  還真是,自己猜對了。屈南擦了一把臉,掌心全是濕的。他什麽都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閉上眼睛,昂起頭。  他想起陳雙說話時飛快眨動的雙眼,那是說謊的微表情。自己當時以為他隱瞞了挨打的事實,沒想到……陳雙所有的話都是假的。陸水的交流障礙不是天生的,小時候不愛說話又被霸淩的人,是陳雙。是陸水一直在保護他,所以他長大後才豁出命去保護弟弟。  “四水!開門!開門!”陳雙順著門往下滑,兩隻拳頭砸得紅腫,都不見門有動靜,更聽不到門外的聲音。  他隻能繼續砸,繼續砸,砸到兩隻手都沒有了知覺,最後虛脫似的往地上一跪,臉色慘白地抵在門板上。  自己是個沒用的哥哥,從小,因為臉上的胎記被同學欺負,是低了自己一個年級的弟弟上來打架,是四水和他們打成一團。是四水笑著拉起自己的手,說,哥哥,我攢了兩塊錢,我們去買棒棒糖。  是四水陪著自己坐在門口等大人回來,笑著說,哥,你長大了一定特別厲害。  那一年,自己第一次見到四水,當時的自己正踩著椅子照鏡子,試圖擦掉太陽穴上的一塊黑。陳智明拉著一個小男孩兒進了屋,說,陳雙,這是你弟弟。  自己嚇得沒敢說話,連忙躲到了門口,是四水走過來,朝著自己伸出了小手,喊了一聲哥哥。  是他把自己藏在了衣櫃裏,讓自己不要出聲,現在他又把自己藏在了臥室裏。陳雙的兩隻手壓在門上,用光禿禿的指甲開始撓門。  “你說什麽?”陶文昌吃驚地站起來,“咱們被陳雙給騙了?”  “是,他又把咱們給騙了。”屈南坐下來,打開手機,“那如果是這樣……照片裏躲在櫃子裏的人,不是陸水,而是陳雙……畫了圈圈的火柴人一直都是陳雙。是陸水替他挨了打,所以陸水才慢慢變成不愛說話,變成了一個瘋子。我猜錯了,我以為是陳雙替弟弟挨了揍。可是……為什麽呢?”  “你不會是想太多了吧?”陶文昌隻覺得不可思議,扭臉一看,差點兒被自己女朋友的樣子嚇著,“我說你也太瘦了吧?又入戲了?”  “我現在時時刻刻可以入戲。”俞雅小聲地說。  “演神經病就這麽高興啊?”陶文昌順手捏了捏女朋友的鼻子,“冷不冷?”  “不冷,我穿的少是體驗饑寒交迫的感覺呢。”俞雅的下嘴唇凍得發紫,“我這個角色可是特別複雜的性格,很難找到感覺。”  陶文昌才不管那套,誰的媳婦誰心疼,脫了衣服給俞雅披上。“為什麽啊?導演有病吧?”  “導演對我挺照顧的。”俞雅吸吸鼻子,“因為這個女作家小時候被他爸給那個了,後來精神就一直不正常,長大後她的初稿又被男朋友抄襲了,男朋友拿著她的作品獲了獎,她直接就瘋了,對冷暖人情一概不知。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沒找到感覺。”  “你說什麽?”屈南猛地抬起頭,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裏盤旋。  他沒等俞雅回答,又重新點開手機。剛剛那張大火柴人帶著小火柴人看電視的圖畫引起了他的全部關注,現在再看,裏麵透露出無限的恐怖和陰冷。  隱秘之處,一層一層扒開揭露。  看電視的時候,大火柴人的一隻手,是放在小火柴人的腿上的。  再翻到下一張,大火柴人抬起胳膊,像是要打小火柴人,現在再看,不像是要打了,倒是更像……要抱它。  小火柴人沒有圓圈。  “是陸水!”屈南忽然說出來,手機掉在了地上,“陸水是外麵的那個!”  “四水……開門!”陳雙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再一次用力地砸向門板。可是他吸進肺裏的氣仿佛吐不出來了,要把他生生憋死。  拳頭上的紅腫已經出了血,可是沒有用,他出不去。小時候他躲在櫃子裏,是弟弟去陪著爸爸看電視,是弟弟去找爸爸要兩個人的生活費。他不讓自己去,他不讓自己去。甚至有一次,爸爸帶著自己去泡澡,他主動替換了自己。  都因為自己膽小,都因為自己膽小。  “開門,開門!”陳雙不敢去想,隻能再一次砸向門,想要離開這個房間。這個房間和櫃子是自己的安全屋,真正離不開的人是自己。自己才是那個累贅,是自己拴住了弟弟的命運。外人看是自己在保護他,實際上是他一直在保護自己。  操場上,陶文昌隻剩下一件短袖,他按住了屈南:“你先別急,這事……不一定是你分析的這樣吧?要真有這麽可怕,為什麽陳雙不告訴你?”  屈南搖搖頭,給陳雙打了兩次電話,都沒有人接。  “因為這種事,說出來的人很少。百分之八十的家庭猥褻都用暴力掩飾過去了。”震驚當中的俞雅說,“我為了這個角色做了很多資料,受到家長性暴力的孩子很少有人願意開口,有時候就連警察都問不出來,所以很難立案。這是他們從小受到的枷鎖,一旦需要麵對,他們的存在感就要崩塌了。這是連警察和心理專家都問不出來的事,如果是真的,他們不會說。更何況……男性受害者的數量不低於女性,可是願意承認的人,寥寥無幾。說比不說還要痛苦。”  “所以陸水瘋了,陳雙長大之後,變成了弟弟小時候的樣子,用弟弟保護自己的極端方式去處理問題。”陶文昌全明白了,“他們各自變成了對方小時候的樣子,變成了鏡麵人格,去承擔對方的痛苦。”  “真正離不開那個家的人,應該也是陳雙。”屈南這才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細節,“陸水害怕的時候會發作,他從睡眠中驚醒,應該是害怕陳智明在睡覺時候對哥哥做什麽。可是他在出租房裏是可以睡著的……真正徹夜未眠的人……”  “是陳雙!”陶文昌驚呼。  屈南點了點頭。“隻不過,咱們都以為他是擔心陸水所以才睡不著……不行,我得去找他!”  “咦,昌子,你包裏怎麽這麽多棒棒糖啊?”俞雅打開了陶文昌的運動包,裏麵滿滿當當塞了幾十根。  “什麽?”陶文昌一看,“肯定是陸水幹的,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給我的,每次見麵都要給我塞糖。”  “糖?”屈南衝過來一看,思索幾秒後又把書包放下,再一次打通了一個電話。  這一次,接電話的人是顧風。  “找我什麽事?”顧風還在遊泳館裏。  “我問你,陸水有病你知道麽?”屈南開門見山,“你們平時怎麽交流?”  “知道,他從小就有病。交流?他隻是交流障礙,可以說話。”顧風回答。  這下,屈南心裏最大的疑團被坐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樣掛掉了電話,看向了陶文昌。“陸水也騙了我們。”  “啊?”陶文昌擰起眉頭。  “他沒事,他根本就沒事,他能說話!”屈南手心發麻,“他隻是交流有障礙,但是根本沒有精神病……他裝了好幾年的精神病,寧願不再開口,也要讓所有人覺得他有病。他在學校發作是假的,當著鄰居的麵發作是假的,他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連陳雙都相信了!他太聰明了……”  陶文昌更不敢相信,原來所有的人都被陸水一個人耍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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