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事了?”王靈芝不明所以,“你爸怎麽受傷了?” 陳雙張了張嘴,卻隻發出氣音。“媽……” “阿姨,這件事……還是我來說吧。”陶文昌站了過來,“麻煩您跟我到旁邊來,這件事……有些麻煩。” -------------------- 作者有話要說: 顧風:全程狀況外,昨天還在評論區挨罵…… 又又:聽說有人想泡我弟?第91章 骨灰都給你揚了 屈南趕到醫院的時候,陳雙正坐在椅子上休息,陸水坐在旁邊。他沒有馬上過去,而是先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熱飲料,再走過去。 “給。”他把一瓶遞給陳雙。 陳雙抬起頭,把飲料接了過來,擰開瓶蓋,回遞給屈南。 屈南笑了。“你喝吧,我沒事。” “今天謝謝你。”陳雙這才灌了一大口,拳頭上都是磕傷,可是一點兒都不疼,他已經沒有知覺了,或者說,他不想有知覺,自己的感受比起弟弟這些年的遭遇,不值一提。 “不客氣。”屈南往旁邊走了一步,另外一瓶遞給陸水,“喝一口吧。” 陸水這一次沒有抗拒屈南的好意,剛剛握刀的手,接過了那瓶飲料。 “不和我說聲謝謝?”屈南故意問,想讓他們放鬆一些。 陸水咻地收回了手,不拿了。 “好吧,看來你還是挺不好惹的。”屈南把瓶子放在了陸水的椅子旁,坐回陳雙的旁邊。 醫院人來人往,屈南醞釀了很久,用尾指碰了碰陳雙的手背。“沒事了,你別怕。” “醫院會報警嗎?”陳雙勾住他一根尾指,不肯放,“我爸是刀傷,那麽嚴重的刀傷,醫院會不會直接報警?” “如果是槍傷,醫院肯定直接報警了,刀傷……可能會,但是還要看傷者的態度。”屈南看了一眼陸水,“衣服我先放在我家了,扔在哪裏都不合適,撿垃圾的人看到,或者也會直接報警。” 是啊,那麽多的血,怕是洗不掉了。陳雙到現在鼻子裏都有血腥味,揮之不去。“屈南,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不能。”屈南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為什麽啊?”陳雙的尾指一緊,“你都沒聽我說完!” “因為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屈南的尾指也被帶動,緊緊地勾住了陳雙,觸摸到陳雙潮濕的小傷口,“你要說,如果這件事瞞不住了,你爸報警了,你會把這件事扛下來,然後讓我好好照顧陸水。” 陳雙的氣焰一下沒了,是啊,他怎麽會忘記屈南有多聰明呢,自己隻需要說幾個字,他已經算到了後麵的結局。 “救護車來之前,我檢查了他的呼吸。”屈南想讓他們安心,如果殺人不償命,他已經趕在救護車之前給陳智明補刀了,“他活著,身上的刀傷雖然多,但是都沒有涉及重要血管……”說著,他瞄了陸水一眼,陸水一定不希望他死得太痛快,才沒有直接捅到心髒裏去,“最嚴重的傷,是底下那個……” 陳雙低下了頭,肘部放在大腿上,雙手揪住了頭發。 “你媽媽是我叫來的。”屈南暫時不打算和他們談回憶,這時候不管回憶什麽都是慘痛的刺激,原本他以為陸水是脆弱的那一個,現在看來,陳雙比弟弟脆弱得多,“母親是嬰兒的第一安全感來源,你經常睡不著,也許應該到她身邊去。” “沒用,沒用。”陳雙算不清屈南是如何知道的,但顯然,他真的全知道了,“我離開房間……就睡不著,我試過,我真的試過。” “好的,沒事的,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屈南趕緊往後收,“我們不談這個,最起碼,你現在知道陸水沒事,可以放心一些。” 陳雙的瞳孔在震,是啊,最起碼今天他知道弟弟是沒問題的,隻是一想到四水處心積慮策劃這麽多年,他的太陽穴就突突地疼。 想到這裏,陳雙伸臂拿過陸水那瓶飲料,擰開後親手遞到弟弟的唇邊。“以後別騙哥了,哥最怕你出事。現在哥有能力了,也不怕人了,換我護著你。” 陸水的眉梢動了動,不太好意思似的,很孩子氣的,接過了那瓶水。 他的種種反應都被屈南用眼睛記錄下來,不誇張地說,陸水在性格上還是有問題的,而且很具有行為攻擊性。 真正不愛動手的那個,是陳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屈南相信陳雙絕對不會長成現在這樣的性格。 接下來陳雙和陸水都不說話了,屈南也沒再開口,隻負責陪伴他。十幾分鍾之後陶文昌走了過來。 “南哥,衣服呢?”他問陸水的校服。 “在我家放著。”屈南往後麵看了一眼,“她人呢?” “我剛剛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了。”陶文昌往後指了一指。 就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間,急診室的門口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是王靈芝一個人走到了花壇旁邊,抱著膝蓋尖叫大哭。 所有人都在看她,但沒有人上去勸。醫生和護士忙得團團轉,而這時候來看病的,大多都有一個情況危急的病人。這樣的哭聲發生在急診室太常見了,讓人心肝疼,哭到人耳朵穿,別人都可以理解成這是有親人離世,可屈南和陶文昌卻知道她真正哭什麽。 她在哭她沒法接受的事,也在哭她竟然不知道的事。 陳雙心裏更不舒服,很想去勸勸,身體卻不能動。他的肌肉陷入了麻木的自我防禦裏,就是不想動,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接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他想象不出來。 有那麽一秒,他希望爸爸死了,但是下一秒,他又迫切地希望他沒事。 等到王靈芝過來,陳雙已經把熱乎乎的飲料喝完了,嘴裏甜,聲音苦地叫了一聲:“媽媽。” “回去睡覺吧。”王靈芝彎著腰,把陳雙腳邊的飲料瓶子拿了起來,“你和陸水都回去睡覺。” “媽。”陳雙又叫了一聲。 王靈芝笑了笑,撐起一個母親的樣子來。她發泄完了,哭完了,就不能再問了,否則無論對哪個孩子來說都是二次傷害。這些年,她知道兒子在照顧陸水,背地裏花了不少錢,她不問,畢竟陸水這孩子挺可憐,沒有親媽照顧,精神狀態也不好。 隻是偶爾會提兩句,不要太累,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孩子在保護自己的兒子,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替自己的兒子擋住了黑暗。他自己掉進了黑暗裏,又堵住了門,把哥哥留在了有光的地方。 “都回去睡覺吧,這是家鑰匙。”王靈芝哭過了,一點眼淚都掉不出來,她塞給陳雙一個鑰匙串,“帶四水回去睡覺。” 陸水一聽要走,連忙掐了陳雙的胳膊一下。 “他不想去。”陳雙說,又把鑰匙串還給了媽媽,“其實……我在外麵租房了。” “這樣啊……”王靈芝聲音哭啞,但還是笑了一下,陸水和自己不太親,貿然接近會嚇著他,“那你帶弟弟回去睡覺吧,這邊媽來盯著。”又扭臉看屈南和陶文昌,“兩位同學,今天真是謝謝你們了,等這邊解決完,阿姨再好好地感謝你們,回去吧,都回去休息。” 陳雙又看了看急診室的門,估計再過不久就會衝出來醫生,詢問,做受傷記錄,然後斟酌要不要報警。 “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阿姨會通知你的。”屈南攬住陳雙的肩,最好的兄弟似的,對著王靈芝點了點頭,“阿姨,我有幾句話想和您說。” 王靈芝跟著他到了旁邊。“你說吧,我現在什麽都承受得住。” “今天這事不是小傷,醫院可能會報警,陳智明如果醒來,他可能也會報警。”屈南輕聲說,“這件事,隻有一個解決方案,就是讓陳智明選擇不立案,醫院追究起來,他就說是他自己輕生自殘。” “好。”王靈芝點點頭,“我明白。” “陸水很聰明,但是如果真的調查起來,警察還是能發現他不是精神病。所以這件事必須壓下來,唯一的希望就是您了。”屈南相信王靈芝都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我先帶他們回去,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我,您存一下我手機號。陳雙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盡管麻煩我。” “是啊,也可以麻煩我。”陶文昌也在旁邊說。 王靈芝感激地看了看他們,今天的事險之又險,多虧兒子這兩個好兄弟。等到他們要走的時候,王靈芝忽然握住了陸水的肩。 比自己的孩子小1歲,差不多高,肩膀不寬闊不厚實,還沒成年。 陸水安安靜靜地站著,沒有反應。 王靈芝走到他麵前來,意味深長地抱住了陸水。這是自己第一次抱他,可是抱他的時候,自己又那麽想哭。 離開醫院,一行人回到了出租屋,再次來到房間,很多事情屈南都能想明白了。正是因為陳雙有心理安全屋,離不開那個環境,陸水才會考慮動手弑父。 陶文昌原本也想留下來,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幫手。可是俞雅還在學校裏,好不容易她回來一趟,自己不能把她扔下。屈南也這麽想,勸走了陶文昌,自己留下來。 再回到臥室,陸水竟然已經自顧自地睡了。 陳雙坐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沒事了。”屈南輕輕地走過去,又一次坐到了陳雙的旁邊。 陳雙還是沒有說話,他這種狀態,竟然讓屈南覺得有一絲像四水。不,也不是,這就是陳雙最真實的狀態,他小時候就這樣的,是四水長大了像他。 “不要怕。”屈南把手放在他膝蓋上。 陳雙還是低著頭,金色的劉海兒遮住了眉毛。 “真的不要怕啊。”屈南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沒有去問為什麽你不早說。這不應該被苛責,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會感知到切身的痛苦。“為什麽不早說”就是一把刀,會再一次捅傷受害人。要是能說,陳雙一定早就說了,說給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聽,而不是自己撐著。 家庭犯罪的漩渦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自我掙脫的。 “等這件事解決完,咱們也快放寒假了。”屈南繞開今晚沉重的話題,手接觸了陳雙的腿,卻不動,像放在小白鴿的翅膀上,“寒假的時候,學校會有冬訓,我可以帶著你一起。” 冬訓……冬訓……陳雙開始有了反應,注視的方向開始改變,視線落到了屈南的手上。 “冬訓的時候會很辛苦,每天5點就要起床。”屈南繼續說,“操場上很冷,就算下大雪也不會停止訓練,踩著雪也要跑步。”他的手朝著陳雙的手移動,像捕捉一樣,飛快地蓋在上麵。 他掌心的繭子碰到了陳雙拳鋒上的劃傷。 “可是我還沒有手套。”屈南握緊他,“我的手會很冷,你可以買一雙手套給我麽?” 陳雙的手指開始挪動,猶豫了幾下,包住了屈南的手指,點了點頭。 “那我希望手套是一雙藍色的,我喜歡藍色。”屈南看著陳雙的藍色t恤說,“現在躺下睡覺,好不好?” “我睡不著。”陳雙終於開始吐露實話,“離開臥室就沒法睡覺的人,是我。我從小就被我弟關在屋裏保護起來,隻有在那裏我才覺得安全。可是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我隻要逃脫那個家就沒事了……” “這不怪你,人在無法處理恐懼的時候,會回到自己視為最安全的地方。很多經曆過戰爭的老兵,即便每天生活在恐懼裏,可仍舊覺得戰壕最安全,隻有窩在戰壕裏才能睡覺。”屈南並不急著讓他適應,而是翻書包,“其實……我偶爾也有壓力過大的失眠狀況,可以吃褪黑素或者安眠藥。今天你吃半片安眠藥吧,先讓自己睡著。” 陳雙扭頭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弟弟,接受了這個建議。屈南去廚房煮水,連溫水帶藥一起遞給他,看著陳雙吃下後才去洗漱。 太亂了,這一天太亂了,屈南站在洗浴間的蓮蓬頭底下,希望水能衝刷他的思緒。 等到他洗好後擦著頭發回房間,陸水的外套、褲子和鞋襪都被陳雙脫了,疊好放在了地上。陳雙也已經在床上躺平,眼睛盯著天花板。 “眼睛閉上。”屈南單膝壓在床邊去摸他的額頭,“安眠藥吃完要閉眼睛才管用。” “我剛才又吃了一片。”陳雙聽話地閉上眼。 “什麽?”屈南趕緊去看床頭櫃,這麽說,陳雙第一次吃安眠藥就吃了一片半。 “我怕半片沒用,我想好好睡一覺。”陳雙用盡全力地閉著眼,隻有睡好了,自己才有精力處理事情,“你……能不能抱著我睡?” 屈南沒有用語言回答,而是掀開了厚厚的被子,直接抱住了陳雙。 淩晨兩點四十分,王靈芝盯著醫院急診病房裏的時鍾看了許久。眼前是一張病床,剛剛做完了縫合手術的人還在昏睡,打著點滴。 前夫的臉已經腫了起來。 等到快三點半時,這人終於有了一點動靜,醒了。 “你醒啦?”王靈芝看著陳智明,笑著說,“你終於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