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睜著眼睛,確信從屈南的眼睛裏看到了暴風雨,可是這個人格在自己麵前不會哭了。他略帶猶豫朝他伸手,想去觸碰他緊皺的眉頭,然而還沒碰到,整個人就被推開。  陳雙再撲,才不管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會刺激到他。但自己不能讓屈南沒了,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他,不需要他,自己得救他。  舌頭伸進去的一瞬間,又被推開。陳雙來不及驚歎他力氣之大,其實早應該有預感,屈南都能把自己拎起來在雪堆裏甩來甩去,更別提現在憤怒的屈向北。沒幾下,陳雙被甩在了墊子上,屈向北抓著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將兩隻手反壓在他後腰上。  他壓住了陳雙,卻久久不說話,像失去了說話功能的人。  陳雙睜大眼睛,手指輕輕地撥著他的手指骨節,想要提醒他,喚醒他,讓他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他說不清屈南這時的舉動是恐嚇,還是想要征服,還是單純地警告自己,不能靠近。  屈向北的呼吸聲很重,背心下露出的上臂肌肉持續用力,青筋從手背蔓延到肩膀,隨時能頂破他的皮膚。他盯著陳雙的胎記,任憑陳雙如何動彈都不能將他打動,表情絲毫不顯猙獰,眼裏黑沉沉的。  他像個沉浸在漂浮空間裏的影子,在霧裏,讓陳雙抓不住,堅守的燈塔一般,不允許傷害過屈南的人再次接近。  “你走吧。”不知過了多久,屈向北放開了陳雙。  “我不走。我認識屈南那年讀高三,我替我弟去看首體大的場地,看見他跳高。他跳完之後來找我,問我要手機號,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陳雙執意地說,他不甘心,更不允許這個屈向北占領上風。他霸占了屈南的生命,現在還要霸占屈南的身體。  現在,陳雙要篡改曆史。  “從我高三那年,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在高中校服的袖口寫過他的名字,我為了他考首體大。你是屈南,我是陳雙,你還給我寫過情書呢,不信你翻翻錢包,或者別的地方,肯定能找到。”陳雙抓緊這一線希望,“你說你一見到我就隻剩下脫褲子的力氣,那是你說的,你休想否認!”  屈向北皺起了眉,他沒有關於陳雙的記憶,更不會記得這些事。但是他絕對沒想到屈南會這樣。於是他狠狠地擦了擦嘴。  幾分鍾後,陳雙無措地站在臥室門口打晃,被屈向北轟了出來。他親眼看著那扇門在眼前撞上,咣當一聲,仿佛聽見灰塵往下落。  門不再對自己打開,陳雙敲了敲它,最後也無能為力。他隻好再順著台階走下去,揉著被咬疼的嘴唇,在這個家裏尋找屈南留下的痕跡。  真的沒有啊,屈南把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都抹去了。  “你要走啊?”屈鵬忽然拉住他,難掩失落。  “我……”陳雙舔舔嘴角,有點腥甜,“我不走,我明天還來。我來找您學跳高,您一定要教我。”  屈鵬的眼神是慢慢亮起來的,猶如死灰複燃。  離開這棟樓,陳雙恍如隔世。他找到了自己的小摩托,坐上車時,給黃俊撥通了電話。  “想通了?”黃俊問。  “想通了。”陳雙戴上了頭盔,“我要參賽,開學後的校級聯賽、大學生運動會資格賽,我都要參加。資格賽要是通過,我還要繼續比賽。我要帶著屈南一起回去。”  提到屈南,黃俊那邊陷入沉默。  “誰也沒法代替他,他就是他,誰也沒法代替。我會帶他回來。”陳雙說,“所以我現在要求學校給我做隊服,還有賽服。我要一套有我名字的衣服,我準備好了。”第116章 我男朋友  “準備好了是嗎?”黃俊問。  陳雙,一個很特殊的孩子。軍訓時,黃俊隻是聽說他練了一年就跳過了二級運動員,有些孩子高中三年也未必能過。  他過了,而且還不當回事。  後來,黃俊偶然間看到這孩子摸籃板,很輕鬆,而且雙腿彎曲,顯然還有力量沒用完。  經曆了一次冬訓,王國宏也來找自己,要他多注意一下這個孩子。他的彈跳空間和發力,包括過杆時候的動作,很像那年的屈向北。  再一次聽到這名字,黃俊想起的是他們一起度過的青蔥歲月,和自己錯過的遺憾。時光荏苒,這是一個重大的玩笑,向北的親弟弟在跳高上完全不像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像他。這點,黃俊早發現了,所以才要求陶文昌無論如何保住這個小菜鳥。  現在小菜鳥終於不算菜了。  “校級聯賽在開學第二天就開始了,你做好準備。”黃俊提醒他。  陳雙摸著車把。“我準備好了,冬訓結束時我的最高成績隻有2.10,但是我想參賽。”  2.10,非常不夠格的成績,但王國宏卻著重提醒黃俊,陳雙的未來也許會有高光。因為陳雙的提升很快,一個月提高5厘米,非常不可思議。沒有人類能超越正常的進步速度,唯一的答案是,陳雙的運動表現還沒進入上限。  越往上,進步越難,能輕鬆提高的成績,說明他的天賦剛剛好遇到了科學訓練,正要打開。  “就算王國宏再罵我,我也要參賽。”陳雙吸了一口氣。他猜,黃俊一定和屈向北認識,沒準還是同學呢。他解散了跳高群,可能是為了保護屈南。現在首體大跳高的三大防線崩了一個,出現了一個空缺。  黃俊又笑了,教練都很凶,對越小的孩子越凶殘。特別是少年隊,要用超出心理壓力的訓責,搞垮小運動員的心理防線。真正能留下來的,都是心大的,提前刷走一批玻璃心。  “好,你好好準備,期待你的表現。”黃俊最後一錘定音。  “謝謝教練。”陳雙的手還在出虛汗,他記住了屈南家的地址,可回家途中差點迷路。他在樓下坐了兩小時才上去,媽媽和弟弟正在端晚飯。  “回來了?”王靈芝剛把廚房收拾好,“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哥。”陸水放下筷子,觀察著陳雙的反應。  “媽,我有話想跟你說。”陳雙放下鑰匙串,沒撐住,一屁股坐在門口還未碼放的椅子上。  他看著媽媽和弟弟朝他奔跑,將他扶到沙發上。又摸額頭又倒熱水,一左一右地坐在身邊,陳雙咕咚咕咚地喝水,被冷風打透的手指才開始爬升溫度。  “媽,我喜歡一個人。”他忽然說。  王靈芝攥著兒子的手,幾秒後看向陸水。“四水,你先回臥室休息,阿姨和你哥有話要說。”  陸水離開前,還摟緊哥哥親了一下。等他離開,王靈芝無奈地笑了笑:“是屈南吧?”  陳雙猛地抬起頭。  “媽早就發現了,而且也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王靈芝點破了這層窗戶紙,自己的兒子喜歡誰,當媽的不可能看不透,“他總是偷偷地看你,我觀察他很久了,隻要你在他周圍,他一定是在看你。”  “媽,對不起啊。”陳雙憋著眼淚。原來她早就發現了,原來屈南並不是那麽會偽裝。他早就漏了陷,甚至比自己還早,一個善於計劃的人卻因為目光追隨暴露了,可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是不是吵架了?”這個問題,王靈芝憋了好幾天,“聽媽媽的話,年輕人吵架不要太衝動,有話好好說。你們這個年齡血氣方剛,說話不經大腦,有時圖嘴上痛快就把對方傷到了。他要是誤會你什麽,媽和他打電話說。”  不是,不是啊,陳雙用力地搖頭,他沒有誤會自己,是自己誤會了他。陳雙的眼淚猝不及防掉在手心裏,猛然一怔,想起屈南在樓道裏流下的眼淚。  那可能是屈南最後一次真實地出現,卻被自己誤以為是裝的。  “你別哭,乖。”兒子一哭,王靈芝也想哭,“你從小膽子小,有些事還不會處理,媽給他打電話,把誤會說開就好。”  “他病了。”陳雙用掌跟擦掉眼淚,“他生了很嚴重的病,我不知道,我還怪他。”  “病了?什麽病?”王靈芝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媽這些年積攢了人脈,咱們帶他去看。”  “不是,不是。”陳雙強忍著,想哭又不敢,怕嚇著媽媽,怕驚動四水。表麵不哭可身體反應還在,他抱著自己的胳膊,肩膀拚命抽動,鼻翼快速地張開合上,像是快速地打嗝。  他這樣的反應,王靈芝反而不敢深問了。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就沒了。”肩膀抽搐的狀態維持了幾分鍾,陳雙才控製住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陳雙在媽媽的安慰下才恢複平靜,等到吃完晚飯,他和四水早早洗漱上了床。  “還在看漫畫啊?”陳雙好奇地問。剛剛他給屈南打電話、發微信,全部石沉大海。屈向北並不搭理他。  “嗯。”陸水翻著薄薄的畫冊,陳雙拿過來一看,是非常舊的書,名字叫《小魚人賽奧運》。  大概隻有50頁圖畫,簡短翻閱一遍就記住了內容。小魚人是外星來客,憑借著出眾的遊泳能力幫助一個叫小海的男生練習遊泳,在小海受傷之後,它變成了人類的模樣,替他參加了奧運。獲勝之後,外星人的飛船來了,接走了小魚人,臨走之前,小魚人和小海約定好將來一定會再見。  “很好看嗎?”陳雙擦擦頭發,這個故事不好,他現在不喜歡分別,他要看happy ending才行。  陸水搖搖頭:“小魚人……隻能頂替的。”  陳雙繼續心不在焉地翻閱,忽然在扉頁上發現了歪歪扭扭的字跡。幾乎看不清楚了,但隱約能看出兩個字。  顧風。  這字跡,像是顧風小時候寫的。陳雙並沒在意,書放在了一邊,他躺在陸水右側,用力地拉住弟弟的手。  “四水。”陳雙攥得很用力,“哥雖然還在放假,可是以後每天早上就要出門了。哥長大了,世界裏除了你,還有別人,但是你永遠是最重要的,你記住,你永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這些日子你和哥的媽媽在一起,好好吃飯,哥要去做別的事了,暫時顧不上你,等別的事做完了,哥再補償你。你別怕,哥的媽媽就是你的媽媽,我們是一家人。”  陸水也捏了捏陳雙的手,不舍得放開。  第二天一早,陳雙在家裏吃過早飯,回到房間去換衣服。他還沒有隊服,就找出一套白色的長袖長褲來,湊合穿。  再套上白色棉襪,襪高拉到小腿,保護著跟腱。現在就算有人站在麵前和他挑釁,把拳頭招呼到麵前來,他都不會動手了。  跟腱是一個運動員的命,沒了這個,這輩子跳不起來。  穿好後,陳雙開始收拾自己的運動包。護膝和護腕,毛巾,水壺,肌貼,鉛帶……一樣樣放進去。自己的運動包目前還是私人用品,沒用上學校發的,但遲早有一天自己會擁有。  榮耀,金牌,是運動員不會放棄的追求。不破不立,不舍不得。  “媽,我出門了。”陳雙在門口穿鞋,拿上了小摩托的鑰匙,“四水,哥出門了,你在家好好寫作業,累了就休息。”  陸水趕緊跑過來抱他。“羽絨服。”  “不用,我一會兒騎車會出汗。”陳雙真實的笑容重新回歸到臉上,“有事給哥打電話。”  王靈芝正在研究廚房的防水,探出頭來,兒子雖然掛著黑眼圈,可是比前兩天好多了,這個狀態才叫人放心。“去吧,家裏有媽呢,媽幫你帶著四水。”  “嗯!”陳雙點了下頭,打開門,出發。  去屈南家的路線雖然隻走了一遍,可是陳雙仿佛在身體裏安裝了定位儀,記得牢牢的。這一路並不漫長,可陳雙心急,要不是為了行車安全,他真要化身神風小摩托了。  屈向北,你得把我男朋友還給我。  終於到目的地,陳雙將車停好,正準備再跟著別人蹭進去,忽然發現路邊3個很熟悉的人。  “陳雙!”白洋先朝他招招手。  陳雙趕緊往那邊跑,像見到親人。一跑過去,直接衝到陶文昌懷抱裏,恨不得哇一聲哭一頓。  “我就說沒我不行吧?”陶文昌剛和女朋友甜蜜完就被叫出來,得知屈南的事超級震驚,“好了好了,現在大家是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  “昌哥,屈南把自己給崩了。”陳雙見到了學校親人,心裏有了底,“怎麽辦?”  “這件事我目前還真不知道怎麽辦。”陶文昌拍拍他,以前他還以為屈南是一把槍,能隨時崩了自己徒弟,沒想屈南更狠,把他自己給崩了,“所有的事,白隊都告訴我了。我現在站在純路人的立場問你,你考慮清楚沒有?”  “你要想清楚。”唐譽補充,“這不是性格鬧別扭,這是一種精神類疾病,可能很危險。”  “你真決定和他在一起?”陶文昌慎重極了。作為好兄弟,他一定要提醒。  陳雙想了想。“昌哥,你猜屈南剛見到我弟的時候,知不知道我弟是裝的?他那麽了解精神病,會不會想到我弟一輩子不會好,還會繼續加重?如果是遺傳的,會不會是我爸媽的問題,會不會影響我?”  陶文昌沒再說話。  “他都沒有猶豫過。”陳雙委屈極了,“我現在看著屈向北,就像看著一個未亡人……我又沒和他說分手,我隻是來不及想清楚。我這邊還沒緩過來,還等著他來哄我,他就……”  “別瞎說,屈南又沒死。”陶文昌看著陳雙,受不了他冒出來的小寡婦氣質,太寡了,“白隊剛才說了,人格不會被殺死,隻是躲起來。”  “是,我最了解屈南,從小學就是朋友了。”白洋這才說實話,“屈向北的死,讓屈南家裏徹底改變。屈向北自殺前還特意支開了弟弟,說自己想要睡覺,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  “可是,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他家為什麽還要逼屈南練跳高?他爸爸都不記得他。”陳雙替屈南鳴不平。  “他家裏沒有逼他,他家甚至不希望他當運動員,是屈南從小太懂事,以為隻要哥哥回來,或者他變成哥哥,這個家就好了。屈鵬是發病才不認識兒子,不發病的時候,他也不希望屈南比賽。”白洋說,“我第一次見到屈向北,才4年級,他說他不認識我,連聲音都改變了。屈南扛不住的時候,屈向北就會出現,那是他的保護人格,而且情況很特殊,他看過病,他的次人格沒有爭奪意識,不會壓製主人格。那隻是一個分裂出來的保護他的人。”  “人?”唐譽不解地問。  “是,雙重人格不是性格,是獨立的人,興趣愛好性格全部不一樣。而且屈向北人格也不是真實的屈向北,他很強大。真正的屈向北,更像屈南平常的樣子。”白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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