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出去找香雪兩人?關於這件事的答案,同學之間產生了分歧。  “那可是變態追蹤者。”一人小聲嘀咕。  如果以後還要天天見麵,說不定他們會選擇冒著風險去找人。可是拜托了,現在可是畢業旅行,以後可能就不會再見麵了,為了維持美麗的同學之情讓自己陷入危險境遇?  “別開玩笑了,是她們自己非要跑出去的,為什麽連累我們在這裏收拾爛攤子?她們又不是孩子!”  壓力之下,終於有同學說出心裏話:“我不會出去,要去你們自己去!”  “就是啊,這麽大的雨,又沒有手電筒、報警器,怎麽找嘛。”  “都要畢業了還搞這種事,真的好煩啊!”  第一個人說出口之後,其他人似乎一下找到了道德的高地。人群裏的任逸飛感覺到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黑得像是潑了墨,雷鳴陣陣,雨卻越來越大,站遠一點都看不清對麵。  環境如此惡劣,別說出門找人,能不走散就不錯了。別到時候淋了一身雨,直接感冒了。  這時候連最開始說話的高大男生也放棄了:“我們還是等警察過來吧。”  王老師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冷意直竄心底。她抬頭看向走廊下的其他人。  暗暗的走廊像是一團黑色的濃霧,濃霧裏露出一張張學生的臉,他們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有些開朗有些內斂,但此刻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個表情。  事不關己的冷漠。第218章 囚鳥(11)  這樣的表情她似乎什麽時候看到過,王老師的視線穿越了時間,忽然和當年的自己重逢。  “學生自己的事情,還是讓學生自己解決吧,他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我們這一天天的也很累啊。”  當年的她這麽說著,並且不以為然。  但是第二天,她就看到了那個孩子的屍體。  那個曾經用眼神向她求助的女孩子,安靜又乖巧,連自殺都選在所有人都睡著的午夜。  “都要高三了還搞這種事,害得我們班都出名了,煩死了。為什麽不幹脆死遠一點,選在宿舍樓跳是想幹什麽?”  “不關我的事,我可什麽都沒幹。這也太脆弱了。”  “嚇死了,為什麽不能去遠的地方跳?我都要做噩夢了。”  王老師捂著自己胸口,心髒鈍痛,她感到很失望,但不知道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著這些學生。  “如果在外麵的是你們……”王老師的語調微微提高,又在最後一秒泄氣。  他們的表情是煩躁和厭惡。  “老師是在道德綁架嗎?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們害她們的。”  人群裏的任逸飛看著王老師灰敗的表情,心裏竟無一絲的波動。  “老師!老師!”黑皮頂著大雨從前院跑過來,他的臉灰得如同死人,“老師,池波吐血了!”  吃了藥之後,池波短暫清醒了一會兒。但是他的情況沒有好轉,反而急速惡化。  他先是捶著腦袋,喉嚨沙啞地說疼,之後手腳開始不受控地抽搐。  那時候黑皮就已經被嚇到,沒想到緊接著池波就掐住自己的脖子,他張大嘴,嘴裏發出‘赫赫’的嘶啞聲音,眼睛充血,突然咳出一口血。  黑皮嚇壞了,連滾帶爬跑去找老師。他從倒座房一路衝到正院,渾身濕透,身體還不自覺顫抖:“老師,池波吐血了!他是不是?”  接連有學生出事,王老師的臉色頓時比黑皮還要難看,她勉強冷靜:“我去看看,你們去前台,讓工作人員幫忙找醫生。”  老師和黑皮迎著風雨去了前院,同學們麵麵相覷,還是決定去看看,就算是盡同學之誼。  池波的房間門前很快擠滿了人,大家都吃驚地看著在床上抽搐並且一直嘔血的池波。他掐著自己的脖子,看起來就是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皮膚上生了一些斑點似的紅疹子。  “怎、怎麽會這樣?他有什麽家族遺傳病嗎?”  池波張嘴再次吐出一灘穢物,黑褐色的粘稠液體裏夾雜著紅色的東西,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麽。同時一股說不出來的臭氣彌漫開。  門外同學的臉青了,他們捂住自己的嘴幹嘔。還有人從門口退出來,他們實在看不了這種場麵。  任逸飛站得不遠也不近,他的視線穿過間隙,和床上痛苦打滾的池波對上。  池波的眼睛裏已經失去神采,他的眼睛凸出,幾乎要脫離眼眶。看得出來他很痛苦,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四肢一直抽搐,床上到處都是吐出來的汙物,身上也髒了。  在一個小時前,這個人還和他發短信呢,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對吧,池波。  因為擔心老實巴交的父母受不了,擔心影響自己的前途,還祈求他不要把視頻發出去。  隻看他這副樣子,完全想不到背後會做出如此惡行。  他施暴的視頻裏,就算沒有拍到臉,也能想象那個可怕的樣子。人類社會教導的道德直接撕碎了,露出比動物還要凶惡的獸性。  對弱者施暴,會帶來特別的快感嗎?  “香雪和小敏回來了。”  雷聲裏,雨線裏,三個人的影子出現在門口。他們全身都濕透了,單薄的衣服貼著身體,本來打理得很美的頭發也濕噠噠貼著臉。小敏更加狼狽,她身上沾了很多泥水。  沒有了精美的妝容和穿搭,原來也不過是兩個蒼白的影子。  送她們回來的人是攝影師,他的單反也被水打濕了,外套披在香雪的身上。因為她穿著白裙子,濕透之後就露出了裏麵的顏色。  王老師又從池波的房間走出來,她讓其他人看一下池波,自己則去看香雪兩人的情況。  “你們沒事吧?”  香雪裹著攝影師的外套打哆嗦,她看到老師就哭著撲過來,在她懷裏瑟瑟發抖:“老師我好怕。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追著我,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蒙著臉,手裏拿著一根鐵棍。我的手機也壞了,幸好有人救了我。”  王老師又看向攝影師,攝影師查看自己的單反,一邊聳聳肩:“我隻是恰好遇上她們。其他的不太清楚。”  小敏看著撲在老師懷裏哭的香雪,忽然,她走過去一把扯住香雪的頭發,扯著她狠狠往後拉,‘啪’一聲給了一巴掌。  “這是還你的!”小敏發狠地說。  同學們都驚呆了。  “你以為我是韓菲菲那個蠢貨嗎?”小敏抬手又是一巴掌,她紅著眼睛,狀似瘋癲:“發現危險的時候,騙我留在原地為你吸引追蹤者,現在又假惺惺地說是意外。我臉上寫著傻子嗎?”  “小敏,你?”四周圍的幾個同學看著校花被打,保護欲作祟想要上來阻止。  小敏抬起頭,看著他們冷笑一聲:“你們很好奇池波說的那些是真的假的吧?告訴你們,都是真的哦。”  突然聽到這種勁爆消息,幾個準備伸出援手的同學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們臉上寫著錯愕,行為寫著可笑。  “啊……”何香雪的頭發被扯痛了,她掙紮著要反手打回去。可是小敏的力氣更大,也更有搏鬥的經驗。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校外的昆哥給何香雪送了情書,約她去某地,她當然不想去。可是昆哥那個人也不好惹,她呀……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韓菲菲身上。”  何香雪猛地抬起頭,她有一種被人扒掉外衣的羞恥感。何香雪向男生們求救,他們往日都那麽照顧她,但是這些男生卻露出詫異的,還有些惡心的眼神。  “她將以前江少波給她的信放在桌子上,一副被約又不想去的樣子。然後給昆哥發了信息,改了地點和時間。”  站在角落拿著村日誌在看的薩曼抬起頭,發現自己被圍觀了。  “哈哈哈哈。”小敏抓著何香雪的頭發,自己則笑著,聲音淒厲,“那天韓菲菲沒有回來。不久後,韓菲菲就成了謠言主角,她的參賽資格沒有了,人也沒有了。真不愧是你啊,一石二鳥,什麽都不沾手。”  何香雪雙手扒拉著長發,遮擋住臉:“她是亂說的!我沒有做過。”  即便一再否認,但她那羞愧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作為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存在的何香雪居然做出這樣的事?同學們吃驚地張著嘴,三觀盡碎:“怎麽會這樣?太可怕了,她怎麽能做出那麽殘忍的事情?”  “虧得池波說她虛偽的時候我還幫她,她簡直就是蛇蠍。”  這個時候,他們倒是忘記自己當時對韓菲菲的鄙夷和指責。那些空穴來風的東西,他們奉為圭臬,並且自以為正義地‘冷暴力’韓菲菲。  “是的,他們總是占據道德高地的。”任逸飛冷漠地想。  他居然是所有人中最平靜的一個。  “老師,池波他不行了。”  黑皮的聲音打斷了其他人憤怒的情緒,這些還沒有真正見識過死亡的學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開玩笑的吧?什麽叫不行了?不是發燒嗎?”  王老師也顧不上地上的何香雪等人,直奔池波的房間:“他怎麽樣了?”  池波是黑皮和劉金傑在照看,但是兩人此刻都站在門口,不進去。  床上的池波已經完全沒有了正常人的樣子,他身上泛紅斑,嘴角流出紅褐色的東西,似乎被嗆住,呼吸困難。  他的嘔吐物在被子上流淌,房間裏的氣味可以熏死一頭豬,站在門口的同學都捂住口鼻。  同樣站在門口的任逸飛嗅到了金屬的氣味,再想起池波的一係列症狀,他忽然就知道了那包煙裏是什麽東西。  水銀。  相比起其他國家管控的毒物,水銀算是比較容易得到的,煙也是一樣。不需要出示身份證,也不需要通過什麽秘密途徑,原主就能買到煙和水銀體溫計。  他將這兩者結合起來,製作成了劇毒的水銀煙。  其實水銀是慢性毒物,如果短時間喝下水銀,及時喝牛奶或者豆漿,就能將肚子裏大量水銀中和掉。就算還有殘留,去醫院也能救回來。  但是,水銀煙是將水銀轉化為蒸汽,進入呼吸道。這比喝下嚴重得多,短時間內吸了太多水銀蒸氣,呼吸道、肺、肝髒都會受到傷害,猝死也不是不可能。  池波第一次知道空氣是這麽珍貴的東西,他無法呼吸,氣管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眼前的人影晃動,都模模糊糊的。  “救救我……”池波想要求救,但他嘴裏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醫生來了!”扭曲的世界裏池波好像聽到了這句話,喉嚨裏堵塞的東西一下衝出來,可是還沒有高興起來,喉嚨傳來被人掐死的火燒感。  “空氣……氧氣……”他睜大眼睛,努力地呼吸,然而眼前卻是越來越模糊。肺部更是燒融了,和靈魂一起燒融了。  同學們像是四散的蟑螂,任逸飛仿佛‘嚇到’,慢了一步。他看著池波不甘地痛苦地睜大雙眼,四肢最後抽動一下,徹底安靜下來。  任逸飛也走了,他拿出手機,刪掉了那個新申請的賬號,帶著一種超脫生死的平靜。  不會原諒,但是可以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阿飛:心平氣和。第219章 囚鳥(12)  “叫人來,收拾一下。”醫生搖搖頭,宣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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